我爸一直繃着臉，自始至終都沒有再向我這看一眼。
他從沙發上站起，雙手依舊老幹部式的背在身後，將身幹挺的一如年輕時那般筆直。
我慚愧的低下了頭。
曾幾何時，父親雖然爲人處事太過教條古板，但也一直在自己的工作和家庭中努力做到不卑不亢着。
可現在。我卻讓他自己主動來到了一個相對陌生的男人家裡，去“商量”關於我的未來。
而那個男人，卻在他面前摔着他心愛的鋼筆。
那支鋼筆，除了他自己，誰都沒有讓動過......
我愧對他，忽然覺得，愧對他。
我爸沉沉的吸了口氣，對着顧允說：“不打草稿！？小夥子，咱們這又不是將王時代。一言九?的事情我見得可真不多了。你讓我一個老人怎麼信你？別忘了，我和她媽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
他把最後幾個字咬得很重，重到令我的眼窩裡都蓄起了淚。
顧允聽了，點着頭，卻也冷笑着說道：“我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女人，我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孩子，我要是想渣，還用等到這麼多年後？”
他的意思，是想給我爸爸示威什麼是叫做堅忠不渝的愛情。
但這就好比是對牛彈琴。
愛情！？
我爸如果知道什麼是愛情，當初還會這麼執着的爲了我，奔波在給女兒挑選夫婿的相親之路上嗎？
而我，又怎麼可能當初會瞎了眼的嫁給陳瑞？！
可出乎我的意料，我爸卻真的不說話了。
屋裡霎時一片安靜，只能聽見整點的時鐘做了個好聽的長鳴。
直到過了好久，他才緩緩吐出幾個字：“那好......你們兩個......越快越好。”
他似是妥協，又似是無奈，凝蹙的雙眉就沒有一刻再舒展過，很是不想在這裡多停留意一刻般。喊着我媽就要走了。
臨走前，我媽故意放慢了腳步，在我身邊悄悄對我叮囑道：“跟着他，盯着他，聽見沒，這些日子就在他身邊待着，好吧。”
我想起孟穎那件事，還沒有真的徹底擺平，心下一團亂麻，但我嘴裡只能瞎應和着。
送走了爸媽，我卻還在門口傻呆呆的站着，顧允過來拉我的手讓我回去睡覺，我轉過臉，很難過的問他道：“你不覺得你剛纔摔的那一下，有些過分嗎？”
顧允眉毛頓時挑了起來，他說：“你不覺得你爸剛纔對我說話的語氣更過分嗎？”
我說：“你不爲人父母，當然不知道他們對兒女的關心，要是以後你的女兒也遇到這種情況，我想你應該不比我爸的態度好到哪裡去。”
顧允卻馬上就說：“誰說是女兒了，你去查了？”
我定定的看着他，說：“這個問題。你老是掛在嘴邊，我就問你，男孩女孩。你就那麼在意？！”
他不吱聲了，還想轉個話題，手賤兮兮的要摸我的肚子，“不是會動了，這纔多大點。你怎麼沒跟我說過啊，我都不知道。我摸一下，看看踢不踢人。”
我煩悶的躲開了他，他不樂意了。“嘖”道：“我就知道，你家人上我這來一瞎攪合，你就又要和我瞪眼睛緊?子。沒完沒了。”
“我家人就來了這一次，就惹得你不高興了？那你媽上次來這的時候把我當成做飯保姆，你怎麼就不誇誇我表現良好了？”
他是真的有些生氣了，“你和我來勁了？”
換做往常，我或許就順着他不說話了，但我聯想起我爸第一次跟他提結婚的時候，他猶豫糾結的表情，心裡就怎麼都不舒服。
我端起那杯本是給我爸倒的熱水，喝了一小口。帶着很是認真的語氣問他道：“咱倆到底結不結婚？”
顧允想都沒想，就答道：“結！”
我揪揪的眉毛剛要平緩下來，他下一句卻讓我把那一杯水全都溢在了外面。
他說：“民政局發下來的那幾張紙就那麼重要？它能代表什麼？是能代表我對你有多好。還是能代表我愛你到底有多深？那些離散的鴛鴦，該離的不還是都離了？”
我心口都涼了半截，回頭就質問他：“顧允，你什麼意思？！”
他話裡的那些鴛鴦，是不是就包括其中我這麼一隻？
其實我也覺得我很可笑，我剛從圍城裡逃出來。現在怎麼又蠢的想要進去了？
他見我情緒不對，扯過我那杯水放在了茶几上，想要過來抱我，我卻推搡他不讓他靠近。
他急着說：“我就是不和你扯證，這輩子也都會在你身邊纏定你了，你們全家不要老是拿這個去威脅我好嗎？從來都還沒有人和我那麼說話過！要是換作我的老子。我早就一口氣全都跟他頂過去完了！憋得我心裡他媽的火大！”
難道這真是我懷孕後傻了幾個月，居然都聽不懂顧允的真實想法到底是什麼了嗎？
我捂着有些暈的頭，說：“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告訴你顧允。臉皮厚的說，我也是個‘過來人’，你以爲我真稀罕那個證麼。我承認它的確什麼都保證不了。而且我對去民政局那地方至今也還沒什麼太多的好感。但作爲一個女人。作爲一個女兒，我總要給我爸媽和我孩子一個交待吧，我的婚姻是我爸媽這輩子覺得最敗筆的一件事。我媽爲我流了多少眼淚......”
我還沒說完，顧允卻是厲聲說道：“你不稀罕？不稀罕和我的是不是？看看你家人說的那話！不擺酒宴，不做什麼大的操辦！聽的人心堵不堵？！憑什麼你前夫招搖過市的把你娶進去了，到我這就他媽跟做賊似的領個證就成了？！”
我沒想到他會在意這些，愣了幾秒鐘，然後腦子裡瞬間閃過一個念頭，反口就對他問了一句：“也不能是我們家這一頭勤趕着送進門啊，顧允，咱們還沒跟你家人說過呢吧？”
看看今天他媽媽見我挺個肚子對我冷麪嘲諷的話，我心裡就覺得沒什麼太大希望了。
果然，顧允一聽我提起了這個，臉色都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