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哥坐在沙發上，笑眯眯地數錢：“一萬七。還是同一家，小野，推銷功夫見漲啊。這家人寧可先欠着錢，也要買你的東西。有空給其他人做下培訓嗎？”
“沒空。”宋野的胃在抽搐，蛇哥笑的越開心，他越難過。
“那，這裡有幢樓，客戶質量都不錯，你去掃吧。”蛇哥扔給宋野一張紙。
宋野說：“沒空。”
“忙啥呢？”
“改作業。”
宋野一臉鬱悶，走出辦公室。
他望着天空，不想回家，可一想到鄭雨，天上的星星就滴下來，像夜空擠下的汁，一滴就滴得他魂不守舍。
他拿起手機給兩橫打電話。
今天出門前，他把自己的備用機給兩橫，說爸爸有時不在家，有什麼事打電話。
“兩橫。”
“爸爸。”
“在做作業嗎？”
“是的。”
“我忙着，還有一個小時纔回家，你先把作業做完，回去等我檢查。”
“好的。爸爸。”
宋野掛掉電話，走進樓裡。
他撒謊了。
打電話的時候，他已經在樓下，回家只用一分鐘。
他開了門，兩橫嘴裡一個棒棒糖，手裡一包薯片，邊上坐着鐵甲金剛，正在看恐龍特戰隊。
兩橫張大了嘴，接着跳起來，氣呼呼地質問：“你不是說一個小時纔回家嗎？”
宋野說：“你不是說正在做作業嗎？”
兩橫說：“做好了啊！”
宋野說：“書法呢？日記呢？組詞造句、口算一百題、英語單詞呢？”
兩橫差點掉眼淚，後悔怎麼認了這麼個愛逼孩子學習的爸爸。舔一下棒棒糖，趕緊撈點好處，才張口說話：“那都是你的作業啊！學校作業我都做完了！我班裡其他同學都不用做這些作業，南子棋天天在家裡玩，爲什麼就我要做？”
宋野語重心長，拿過兩橫的薯片，抓了一大把，往自己嘴裡塞，嗯？口感不對，算了，不管了，訓孩子要緊：“你知道你現在幾年級了嗎？”
“一年級啊。”
“知道小學要讀幾年級嗎？”
“五年嗎？”
“六年，然後就是小升初，然後是高中，再是高考，最後是大學。高考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考上什麼樣的大學，進了什麼樣的專業，找什麼樣的工作，嫁給什麼樣的老公，這一切的轉折都是從高考開始。現在你離高考還有4211天！正是提分的最佳時刻，要是用心學習，提前學習，努力學習，說不定能把高考分數提高五十分！你告訴我，現在還玩得下去嗎？還睡得着嗎？比你聰明的人在努力。比你努力的人更聰明。你要不提前準備，就要被同齡人淘汰，被時代拋棄，被社會鄙視，以後也要像我一樣，給自己的孩子販賣焦慮，讓他們跟你一樣，從小努力讀書，讀好書，一畢業，卻又跟他們說讀書有屁用，給我賺錢去，賺大錢。你想不想變成我這樣？”
“不想！”兩橫雖然聽不太懂，但是好焦慮啊，看着自己手裡的棒棒糖，也覺得沒那麼好吃了。
“不想的話，還不給我去寫作業！”宋野賣完焦慮雞湯，看兩橫去寫作業，這才放鬆了些。
教女兒可真不容易啊。
兒子就省心多了。女兒要操心的太多，不單要學習好，還要有才藝，舞蹈、音樂、主持播音至少會一樣吧？
教得不優秀、不上進，怕上了壞學校，隨大流學壞。
教得太優秀、太上進，又怕被人嫉妒、被同學排擠，被變態看上。
宋野把薯片吃完，擦了手，準備開始改作業。
他買的《組詞造句》兩橫已經做了一頁。
問：用“欲罷不能”造個句。
答：家裡欲罷不能用了，媽媽去劉叔叔家洗澡，回來後跟爸爸吵了一架。
“兩橫你給我過——算了，寫作業吧。”宋野火頭一下子竄上來，想叫兩橫過來，馬上又想到兩橫跟他說過，爸爸跟媽媽吵架的事，也許是真事呢？
看在你家庭破裂，生活不幸的份上，我就不說你了。
宋野繼續看。
問：用四個“有”字造句。
答：有人敲門問有人嗎有人嗎？沒有人的話我就開始潑油漆啦。
宋野擡頭看兩橫一眼，又低頭。
好吧，繼續不幸，沒有訓她的藉口。
繼續看。
問：用一邊……一邊……中間造句。
答：他們在打架，我不知道幫誰，因爲一邊是爸爸，一邊是媽媽。中間還有劉叔叔。
宋野重重合上作業本，叫兩橫過來。
兩橫放下筆，走過來。
宋野摸摸她的頭，用從來沒有過的溫柔語氣說：“剛纔我對你兇了點，對不起。”
兩橫說：“沒事。我看你吃了薯片我就不生氣了。”
“爲什麼？”
“薯片我掉地上了，又塞回去。”
“呵呵，沒事，地板我剛擦過。”
“不是家裡的地，是學校廁所的地。”
嘔——
宋野捂住嘴巴去衛生間吐，吐到腸子都痛了，吐無可吐纔出來。
兩橫安慰他：“說學校廁所的地阿姨也剛拖過。沒事的。”
宋野含着淚，想盡快跳過這個話題，問她：“作業寫完沒？”
兩橫說寫完了，就剩英語了。
她給宋野背了英語單詞。
宋野聽了，不住點頭，說發音不錯，注意語氣起伏，嘴巴打開，頭腔共鳴，然後叫兩橫早點去睡覺，要不長不高啦。
兩橫抱起鐵甲金剛去房間裡，鐵甲金剛裙子裡掉出一根棒棒糖，宋野假裝沒看見，兩橫飛起一腳，把棒棒糖踢到房間裡，關上門。
宋野在想：現在小學一年級的英語就這麼難了嗎？除了hello，how are you，其他一個都不認識！
宋野把兩橫剩下的作業批改完，然後輕手輕腳去房間看兩橫睡着沒。
兩橫頭挨着鐵甲金剛睡着，一隻手還壓在金剛上面。
宋野看了會兒，在兩橫枕頭下摸了會兒，掏出一根棒棒糖。
這是放學回來路上，兩橫說要買的，當時答應了一天只吃一根，結果私藏起來，是想半夜起來偷吃嗎？
也不看看你睡得這麼死，半夜怎麼起來？
宋野把棒棒糖帶出去，放到沙發縫裡，開始另一項重要工作。
和兩橫的班主任溝通，也就是鄭雨。
一邊是督促兩橫努力學習，養成良好的學習生活習慣，一邊是跟鄭雨積極溝通，反饋兩橫的學習狀況，中間就是自己和鄭雨聊天的一點小私心。
萬一哪天自己真能和鄭雨交朋友呢？
現在就是打基礎的最好時刻。
“鄭老師，一一已經不用紅筆寫字了。”
“很好，繼續堅持。”
“鄭老師，一一開始寫書法帖練字了。”
“不錯。”
“鄭老師，一一的英語作業我輔導不了，我以前跟着電腦裡的視頻學日語，英語的沒怎麼學，怎麼辦？”
宋野靈機一動，把自己的苦惱說出來，萬一鄭雨答應過來輔導呢？
哦，忘了，她是語文老師，不過，沒關係，小學英語應該不難的吧？
“她媽媽呢？”鄭雨發消息問。
宋野想了一會兒，打字發出去：“她媽媽跟劉叔叔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