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文靜嘗試了兩天,隊長只是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小賈,你就是爲這個圈子的事情,才被停職審查,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了。不該你管的,不要管,好好休息吧。”
她無功而返,來到醫院——程澄基本康復。看着空椅子,賈文靜道:“人呢?全想起努力工作了?”
程澄說:“八女王去辦事。戴翔的傷情有變動,小羅和卓接到他家的消息,趕過去了。”
“起碼留一個啊!”賈文靜不滿,“那話說得可真對,男人靠得住,豬都會上樹。前女友就是比不過鐵哥們。”
“也不能這麼說啊。起碼卓和小羅,會放下正常日子,來救湛藍,救我。”程澄平靜地說。
賈文靜摸她腦門,“怎麼如此懂事了?”
程澄輕輕後仰,繃着臉,不說話。
賈文靜黑麪,“姓孫的帶走湛歆愛?”
程澄哼哼唧唧,“他爲什麼帶走湛歆愛呢?”
“你讓他帶走的啊!”賈文靜點她額頭,“還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可是——可是——爲什麼是湛歆愛,不是湛思露呢?我又沒指定人選。湛歆愛確實比湛思露好看。”程澄嘀咕。
“湛歆愛是湛藍的親妹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這麼簡單。”說話的是岑嬌娜,她風風火火從外面進來,“老姐,嗯哼。”晃晃速記卡片,賈文靜心領會神,程澄問:“是什麼?”
岑嬌娜邊笑,邊把卡片給了賈文靜,“少兒不宜。純潔的小姑娘就不要看哦。哎,我走了後,那兩隻表現如何?人呢?”
程澄重複理由,發現岑嬌娜聽了“戴翔”二字,臉上忽紅忽白忽青,她忙岔開話題,“嗯——對了,下午,方丹霓給卓打了電話,問他在哪兒,卓就說了。你們說——雖然可能性極小吧——她會不會來這裡看我?”
“來了就趕走。搞不好她和宗錦是一路貨色,不用對她客氣。剛好我特他媽想罵人。”岑嬌娜坦率表示。
“她也參與了救湛藍,而且做得非常好,至少和湛藍是一國的。”程澄道。
岑嬌娜嗤笑,“是啊是啊。救出湛家的牢房,外頭海闊天空的,她老闆正好隨心所欲地殺嘛!”
程澄思考一下,緊張瞪眼,“不——會——吧——要你這麼說,那方丹霓和宗錦——難道是一國的?”
“我想和她沒有直接關係吧。”賈文靜將地址塞到衣兜裡,“丫頭,我有點事情得先走——”
一聲脆響後,玻璃渣子仿若天女散花,岑嬌娜和程澄捂住臉,雙雙尖叫——窗子炸開,數十隻傀儡蜂擁而入,它們停頓剎那,手臂齊伸向剛從被子後探出腦袋的程澄。
賈文靜抄起椅子,砸到傀儡堆裡,“跑!”
她大喝着,與岑嬌娜一併拉上程澄,迅速奔出門。
方丹霓走過來,“孫橋,回來了爲什麼不和大家說一聲?”
天塹——孫橋轉身,利落地摘下墨鏡和口罩,“誰告訴你的?”
方丹霓輕笑,掏出煙盒,意欲點菸,手腕卻讓孫橋扼住,煙盒落到地上,手掌連同上半身都扭曲了角度。
“說!”孫橋森然。
“放手!”方丹霓吃痛而憤怒道,“別忘了我們登記過,我是你老婆!”
孫橋眉峰一聳,方丹霓的淚和汗就給痛出來,“丫的——”
“誰告訴你的?”孫橋冷聲道,“我不問第三遍。”
方丹霓狠笑道:“那你殺了我吧。反正我爸不要我媽和我了,我媽也氣死了,我沒什麼親人了。死了又能怎麼樣?只是我得提醒你,我若是死了,沒人跟你去辦離婚,恐怕你還要當個死者家屬,處理我的後事呢。”
孫橋面無表情,但他卻鬆開方丹霓的手腕,摟上了她的背,另一隻手扶住她的腰,低頭,親到她的脣上。
方丹霓的眼睛睜得無神,被大風吹得蒼白的臉上,泛起潮紅,她的身軀從僵硬到鬆軟,欲伸手環住孫橋後背的時候,卻讓對方猛地推到樓門裡——外套被扯落,孫橋又斷開她的線衣鈕釦。
方丹霓冷靜地任憑他動手,“打算在這裡上?”
孫橋說:“既然你承認我是你丈夫,那我行夫道,是天經地義。至於地點嘛——”他拉開方丹霓的毛線衣,雙手覆在那兩團襯於淡粉保暖衣下的柔軟上,挑起嘴角,慢慢揉搓,“這裡避風,光線也暗。這個時候不會有太多人經過……或許——你喜歡到樓外做?”
方丹霓環上他的肩,“對面有個招待所,或者上車。”
孫橋說:“我不介意上車做,不過車裡空間小,脫 衣服太沒情趣,我希望先痛痛快快地脫 光了你,再帶你到車上去。”
“你不怕外面散步的男人看見你老婆的身子?”
孫橋擡起她的下巴,“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拽住方丹霓那件保暖衣的領子,便要往下撕——衣袖下綠光輕閃,孫橋怒,“媽的!”
點了方丹霓的穴,孫橋背過身,捋開袖子——
致天塹:
黃河遠上白雲間。
前天夜間行動,蘭兒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完畢!
孫橋蹙眉,X的,這女人是天生敏感嗎?還是鳳曉白那笨蛋不適應對女友撒謊,結果露了馬腳?
他斟酌地發了回覆——
致意:
千里江陵一日還。
一切正常。絕無隱瞞。
另:時期已至,望星夜兼程。
完畢。
他等了五分鐘,彼岸沒再發來消息。心中甚是不屑,本世子難得好心好意提醒人一次,居然沒回音了。
不痛快地放下袖子,反手解了方丹霓的穴道——突如其來的打斷,讓他提不起興致再陪這個女人玩下去,沉了面色問:“你是聰明人。誰讓你來的?”
方丹霓慢慢將外套搭上肩,“我就不能通過努力,心電感應一類的,自己找到你嗎?或者你覺得如果是程丫頭找到你,才合情合理?”
孫橋嗤笑,“現在這個時候,任何不該找到我的人找到了我,都會被我拷問。”
方丹霓天真地張大眼睛,“真的麼——包括程澄?”
“對。”孫橋不客氣地說,“方丹霓,宗錦讓你做什麼?你最好想清楚其中的干係,別站錯了隊。”
“佩服。”方丹霓長舒一口氣,“實話告訴我,你活到今天,有愛過的人嗎?”
“有。”
“程澄?”
孫橋厭煩,“不是——是我穿之前的。”雖然他不愛給人做解釋,但是時間緊迫,他不得不節省。
方丹霓轉身道:“那我就不需要多說了。”
孫橋扼住她脖頸——金項鍊有些咯手,孫橋扯斷,順勢把她按在牆上,“宗錦要對付那個白癡?”
方丹霓在他的五指緊勒下,面色鐵青,孫橋稍微鬆勁,“程澄在哪兒?”
方丹霓大喘兩口,滿眼諷刺地對孫橋說:“你既然不愛她,還管她生死做什麼?”
孫橋哼了聲,“你們不是都認爲我愛她嗎?若是她死了,恐怕你們都會認爲是我的無能吧。我孫橋,還不想敗在宗錦的手下。他是我炒掉的人,沒道理讓他壓回到我頭上。”
方丹霓的面色慢慢釋然,“你對程丫頭真的沒有感覺嗎?我看你挺喜歡和她在一起的。”
“我以前在王府的時候——”孫橋擺出了大爺樣,“最喜歡逗弄池子裡的魚。高興了,就撒點食;不高興了,釣上來,丟到地上看它們一點點乾死。”
方丹霓說:“那我呢?”
孫橋盯着她的瞳孔,一字一頓道:“方丹霓,你不是白癡。”
方丹霓沉默一下,“我懂——”她意味不明地嘆了口氣,翻出手機,調到了信息簿,遞給孫橋。
“你最好快點。宗錦早就知道了。”
她冷淡地說。
程澄被一干傀儡追上的時候,賈文靜拉過一旁的餐車,在端飯盒的衆護工激烈嚎叫聲中,琳琅滿目的餐車朝着傀儡們橫撞過去——於是白癡程,衆傀儡和病號飯,在醫院的走廊裡,一併人仰馬翻。病號們的持續驚訝聲中,只見岑嬌娜奪過一看熱鬧老病號手中的柺杖,勇猛地踩着滿地米飯茄子,打翻堪堪爬起來的幾隻傀儡,又將白癡程拉起來。
“我們往哪兒跑?!”岑嬌娜一面用柺杖打着傀儡腦袋,一面尖叫。
賈文靜被問住了,本能下,只知道逃跑,卻不知到底該如何擺脫這羣鬼東西,眼見那羣傀儡們又跳起來,毫髮未傷的模樣,她只能朝周圍人嚷着“報警”,然後招呼了岑嬌娜和程澄繼續跑。
“上車!”賈文靜靈機一動,“我把車速飆到一百八,一路飆到天津去,就不信這羣鬼東西還能追着咱們不放!”
“中!”岑嬌娜空有一身對付“偷情老闆之保安”的招數,卻從不知該如何應對傀儡,不過她倒是沒忘記邊跑邊掏出手機,咔嚓個不停——賈文靜面白,“幹什麼呢?!”
“多好的題材啊!”岑嬌娜理直氣壯。
賈文靜恨不得砍了她——如果這不是她姐妹,如果這不是在緊急關頭。
她們三人剛跑到醫院門口,就和羅敬開碰上了,“老姐啊,特大喜訊,阿翔——”
“喜你個腦袋啊!跑!”賈文靜虎吼,羅敬開被喝得兩腿一軟,擡頭一看——咿呀!怎麼又是前天晚上那羣鬼東西?!也顧不得報喜,顧不得詢問,拔腿就逃。
幸好車庫就在醫院門口,四人亂七八糟上了車,賈文靜剛掏出鑰匙,就聽着後車廂咚咚咚三聲響,整個車身都搖擺起來。岑嬌娜喊了聲“它們就在車外!”賈文靜已從後視鏡看到宛若殭屍的白衣傀儡們,將兩扇後車門堵了個嚴實,數不清的手指頭扒上了玻璃窗,砰砰敲打着,每一下,都直接敲到大家心裡。
“別管它們!”賈文靜一面說,一面打着了車,她掛好檔,要踩下油門,卻感到眼前迅速一黑,連續幾聲重響後,整個身子都禁不住地顛起來,羅敬開已見鬼般地叫開,定睛望去——車前蓋被從天而降的傀儡們坐滿了,擋風玻璃上爬滿了活動的手指頭,宛若一條條粗粗的長蟲扭動。隨後是車頂傳來重響,岑嬌娜和程澄擁抱在一起,她說:“上面也有——啊——”
後車座的玻璃被傀儡的胳膊擊裂,在大家反應過來之前,車門已被打開——岑嬌娜警醒地要拉住程澄,可惜晚了一步,她的手指尖只揪住了程丫頭的一小截衣襬,“程澄!老姐,程澄被——”
賈文靜跳下車,雙腿連續飛踹,踢翻一部分傀儡,但是另一部分傀儡已在掩護下,從岑嬌娜手指縫裡拉出了程澄——八女王威風凜凜地從靴子裡掏出匕首,吆喝着撲了過去,匕首刺穿一隻傀儡的頸子,但是一點用都沒有,那傀儡面無表情地立在原地,沒有血液,也沒有痛苦。而只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其餘傀儡已挾持着程澄跑不見了。
“怎麼辦……”羅敬開見周圍的傀儡都沒了,這才戰戰兢兢地露出腦袋,賈文靜急道:“追!不追回丫頭,我們誰都有危險!”
羅敬開一臉茫然,耳根劇痛——岑嬌娜揪着他的耳朵拼命追過去,“傻X啊!今天是程丫頭,明天就有可能是咱們!如果搞不定這羣鬼東西……”
“我們的確搞不定啊!”羅敬開猛地剎住了步子,“你們若是需要銀子,我傾家蕩產也出。但是這事我也沒轍啊!不等警察來,追過去賠性命啊?我不幹了!”
岑嬌娜怔道:“你還是不是爺們?老姐都——”
“她是警察,不是一般的女人好嗎?”羅敬開回嘴。
“你關鍵時刻掉鏈子!”岑嬌娜罵他,羅敬開嚷道:“宗錦要擀麪杖,給他就是了。湛藍都死了,你們還活在有她的時候吶?!那我們還活不活了?我不玩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岑嬌娜看着賈文靜已跑沒影,羅敬開兩腿生根般紮在地上,她也進退不得。忽然一條黑影猶如快鏡頭般切入她的眼簾,“程澄呢?”
這人戴着墨鏡和口罩,口氣冰冷。
岑嬌娜和他打了個對眼,被他眸中的凌冽凍住,羅敬開以爲是便衣,目不斜視地指了指方向,“讓一大堆怪物抓走了,您小心點,還有後援嗎?最好叫特警——”他往路口看,那人卻一閃身,消失了蹤影。
“好快啊——”羅敬開嘖嘖稱奇,“這社會是發展了,我們警察隊伍裡個個高手,隨便一個便衣的身手都堪比保鏢了——八女王,你就放心吧。不該咱們管的,你拼了命也沒辦法,我早就說這事情應該讓警察管。我看程丫頭有救了,大難不死——哎?你怎麼了?”
岑嬌娜的臉蛋好似被凍住的餃子皮,她瞪着個眼睛,呆呆地扯了羅敬開的衣服,“那人——那人——你看清楚沒有?”
“那便衣啊——”
“那不是便衣。是那誰,就是那誰,那誰——”岑嬌娜忽然激動起來——凍餃子大概是下鍋了,歡快地跟着水泡一起沸騰,“孫橋!那聲音絕對是孫橋的!”
程澄一直在掙扎,她拼命求救,拳打腳踢,但是對無感的傀儡而言,這些是最沒用的招術,就好像對一個聾子吹喇叭一樣。她的力氣要用盡了,而傀儡們將她的身子鉗制的結結實實。風聲呼呼從耳邊刮過,她感覺到自己在急速前進,甚至聽不到路人的驚呼,只能望見天上被夕陽染紅的雲,在倒退着,而她卻前進着,向着恐怖的未來。
突然,她感到一股不大尋常的氣流騰起,而後她摔到地上,臀部生痛,程澄唉呦了一聲,身邊落了幾個滾圓的東西,皮球一樣滾着,她看到,那是傀儡們被砍下的腦袋。
沒有驚叫,程澄見慣這種殺傀儡的方式了,她極其淡定地擡頭,看着那個幾乎是天降下來的神兵,正用手中的短劍,從一隻只傀儡的頸子上凌厲削過,彷彿刀削麪般輕鬆自若而毫不留情。現在的天色還不是太晚,至少頭頂是淺淺的金紅色,她能很清楚地看到這個神兵的衣着和露在外面的輪廓,是那般熟悉。尤其是那對冷冰冰的眸子,只會在砍腦袋的時候,露出兩點興奮的火花。
最後一隻傀儡的腦袋滾到地上,神兵雙手垂落,收了短劍——程澄已經爬起來,“孫橋,是你吧?”
神兵並未吭聲,不遠處,傳來老姐的喊聲,神兵的身子一動,程澄跳起來,抱住了他,“你別走!給我把話說清楚!不明不白地離開,不明不白地回來,不明不白地在我身邊活動,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或者無奈,你跟我說明白不就完了!孫——啊——”
神兵看也不看她,直接將她甩到了地上,隨即展開身形,猶如展翅的鷹一般,他穿梭在來往車流間,任憑喇叭聲和叫罵聲接連響起——賈文靜終於跑過來,扶起程澄,“你怎麼樣?發生了什麼?”
程澄只呆了稍許,就提着賈文靜的衣領,“老姐,看,看!快!車,車,快開車,快!他往那邊去了!他往那邊去了!”她指着已經飛奔到路口的神兵的背影,“追上他!”
“誰?”
“孫橋!追上他!要不然咱們幾個永遠都活在宗錦莫名其妙的追殺中!一定要追上他問個清楚!”程澄連續喊着,賈文靜一反應,不由讚歎白癡程也有開竅的時候,伸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跟上那個人!就是那個從金盃前跑過去的那人!”程澄恨不得提起出租車司機的領子來回搖晃——幸好這是一輛老車,中間還沒拆網子,司機都是見慣世面的,問也不問,一打表,便嗚了出去。賈文靜用手機通知了岑嬌娜和羅敬開,而程澄坐在前面,在有限的空間裡上竄下跳,只恨不得手裡能有一副望遠鏡,或者自己就是能瞭望的孫行者,若不是賈文靜按着她肩膀,恐怕這丫頭就要爬上車頂子了。
而那神兵,雖然輕功卓絕,但兩條腿到底跑不過四隻輪子,只不過因爲他先行一步,而且不受紅綠燈和堵車的阻礙,使得雙方追逐了近一個小時,還處在只能堪堪望見神兵背影的階段,直到轉入一個道路狹窄的小區——進門的時候,還差點和一輛急匆匆出門的小灰車撞上,遠遠看到那神兵進了一棟樓內,程澄欣喜萬分,“他住在這裡!他一定住在這裡!”
她推開車門奔去,急得賈文靜連零錢也來不及要,幾個箭步過去,攔住白癡程,“千萬別進去!”
“孫橋在這裡面!他跑不了了!”
“容采薇也可能在這裡面!”賈文靜忍不住掏出岑嬌娜給她的卡片,“你看!這是八女王費盡心思才弄到的——容采薇,可能就住在這片小區內!”
“又不是住在這棟樓裡!”程澄激烈掙扎。
“這也太巧合了吧?!”賈文靜吼她,“你被宗錦抓走的那幾天,我和八女王爲了湛藍的案子,交換了很多看法。八女王提供了一個有關玄黃界的情報——”
“是‘原初’,我知道,八女王跟我說過。你讓我上去!”程澄試圖推開賈文靜,卻被對方牢牢制住了肩,“她給我看過一段錄像,那是在你被綁架期間,你一定沒看過。丫頭,你相信我,我上的是警校,出來後就端了刑警的飯碗,眼力絕對不敢和老幹警比,但是也有那麼幾分自信。那段錄像,我看過後,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最開始我不知道是哪裡熟悉,後來我明白,是錄像裡那道神奇的金紅色光芒讓我感到親切。那是鳳曉白那把寶劍的光。我在三亭湖曾見識過,你也該記得,當時就插在女鬼廖清麗身上,金紅色的光芒不停地泛起在湖面——我的印象很深。”她用低沉的語氣,輕聲說了這一句。
程澄聽了“鳳曉白”三個字,開始冷靜了,“……曉白?孫橋和曉白?”
“他們可能在一起。”賈文靜吐了口氣,“當我覺得那道光芒來自曉白寶劍的時候,我就開始打量錄像裡爲首的湛家女人——”
“湛飄雅?”
“好,你知道就好。”賈文靜吁氣,“我……我……我懷疑那是……”
“湛藍?”程澄猜測,賈文靜眸子裡閃過一抹悲哀,“我真希望是這樣……但是我很快就推翻了這個念頭……湛飄雅比湛藍要矮一點,而且她舉手投足間透着一股子不自然的僵硬,好像演戲一樣——雖然她沒怎麼動彈吧,但是我反反覆覆琢磨那段錄像……我感覺她是……容采薇。”
程澄的眼睛幾乎要飛出來,“——什麼意思?”
“如果真的存在一個隱藏的計謀的話——孫橋,曉白,還有一個,容采薇。他們都和原初有關係。”賈文靜說。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太多未解之謎了。只是一個模糊的猜測。”賈文靜道,“丫頭,這樓不能隨便上——我想還是先觀察一下——”
“孫橋!”程澄驚叫,賈文靜回頭的時候,她已躥出好幾米遠,竟生生抱住了那個從樓門口閃出來的男子——可他的身手太好,也不知怎地,程澄就彈出去,飛落到賈文靜懷裡,而那男子只閃了幾閃,就消失了蹤影,空留下程澄失望的喊叫,賈文靜哄勸着程澄,“別追了,你也追不上的。”
“都是你不讓我上樓!”程澄氣道,“畏首畏尾做什麼?!容采薇又怎麼啦?我怕她啊?!她先偷我的人,再偷湛藍的錢,甚至意圖謀殺八女王,這麼個爛 貨色,我去她的啊!我見了她就先給她兩耳刮子,罵她是賤 人,罵得她擡不起頭!她要是敢對我甩刀子,我就奪過來先給她一刀子!”
“丫頭!”賈文靜按着她肩膀讓她再次鎮定,“你流血了?”
程澄喘着粗氣,“啊?”
她瞪着賈文靜手指上的血跡,“你流血了?”
“是你!”賈文靜抓起程澄的手,“你看!你——”她擦了擦,遲疑了,“你沒受傷啊……”
“我是沒受傷啊。一點都不痛……”程澄喃喃地看着自己雙手的血跡,“哪裡來的?剛纔還沒有呢……我就抱了孫橋一把……”
程澄陡然收口,滿眼驚懼,“孫橋受傷了?樓上有敵人?”
賈文靜的目光落在樓門口,“不……如果有敵人,他不會不管你……而且他不會那麼毛躁……不會那麼突然地出現在咱們面前……既然他有意躲閃……”
她一步步走着-樓門口,一片灰撲撲的地面上,落了一隻只血腳印。
程澄的聲音低了八度,“怎麼回事?怎麼有血?”
賈文靜讓她先別聲張,她循着這些血腳印,進了樓門,腳印還在延伸,程澄不安地跟在她身後,“老姐?”
賈文靜噓了聲,每隔上幾節,樓梯上就會出現幾個血腳印,黯淡的樓層間,隱約還有一陣水流的聲音,愈發清晰。程澄臉色更加蒼白,她擔心着孫橋,可隱隱又覺得,孫橋是不會受這般重傷。對老姐多年信任,讓她此刻耐下了性子,跟隨賈文靜一路到了七層——一扇門正敞開着,濃郁的血腥氣,慢慢流出。
她們倒抽一口涼氣,面面相覷瞬間——賈文靜沉着地上前,打開房門。
程澄伸頭看,驚恐地睜大眼睛,自己堵住了自己的嘴。
血泊漂起了滿屋的屍體。
賈文靜審視着腳邊的伏屍,輕輕道:“別進來,報警。”
程澄哆哆嗦嗦地也拿不穩手機,淡粉的小手機從她發軟的掌心滑出,擦過了被血水潤滑的地板,一路溜進浴室——程澄才發現,隱隱傳來的淅淅瀝瀝聲,是從浴室傳來的,似乎噴頭還開着。
她想去撿,賈文靜卻豎起手掌,讓程澄別動。而後她獨自進了浴室,程澄站在門口,看到賈文靜拾起手機,腦袋碰了浴缸,便往旁邊偏了偏,猛地——僵住身子,本已握在手裡的機子,再次滑落。
咔嗒——
賈文靜一點點直起腰,雙手傻傻垂落,她沒去撿手機。
“老姐?怎麼了?”程澄擔心地問。
賈文靜一步步後退,程澄又怕又驚地跑過去,“裡面有什麼?”
她擡腳想進去看,卻被勒回來了。
“別!”賈文靜叫道,她又一次摟住程澄,兩條胳膊都在顫抖。
程澄從未見過,賈文靜會有這種慘白到幾乎昏厥的面色。她從這種顏色中,讀出了驚恐。
“別,別進去,別看,千萬別,千萬別啊,別看別看!”賈文靜開始語無倫次,她莫名地捂住了程澄的眼睛——眼皮子感受到對方柔軟的手心,正在迅速失溫。
“別看,丫頭,千萬別看。”賈文靜反反覆覆着。
程澄的腦中打起了連串的警鈴,“裡面有什麼?是不是和孫橋有關?!”
“不是!真的不是!你別看!”賈文靜勸阻的聲音中,帶了顫顫的哭腔,程澄心中又疑又痛,幾乎肯定是和孫橋有關係,纔會讓老姐如此失態,她尖叫着推開賈文靜,踩着屍體和鮮血,撞進了浴室。
浴缸裡盛滿血水,從上方淋下來的水中,還帶着淡粉。那水若無其事地流了出來,浸到米黃色的地面,全都朦朧在淡紅之下。
浴缸裡面放了一具無腦女屍——之所以判斷是女屍,因爲她垂落在浴缸外的手,纖細雪白,還帶了一枚戒指,箍在那根永遠都無法蜷縮的指頭上。
程澄依稀覺得那戒指眼熟,但她沒想那麼多,就順着下滑的水流,朝上看去——蓬蓬頭開着,還綁了一顆人頭,用頭髮綁的。人臉沒了毛髮的遮擋,大露在外面,任憑清水宛若瀑布滑過,人面只在水幕後,張大沒有光澤的眼,訴說着生命結束前,最後的恐懼和痛苦。
程澄直接坐到地上。
她後悔沒聽賈文靜的勸阻,後悔看到了這一幕。
那是——容采薇的腦袋。
同一時刻,蕭婷正在病房裡上網——湛垚在兩天前,就被送到這家大醫院。可還是檢查不出問題,專家們都納悶地說着沒損傷沒生命危險,可這孩子,就是昏迷不醒。
今天,宗錦來探望過。蕭婷送他的時候,他打開那輛小灰車的門,忽然停住了,轉過身對蕭婷說:“彆着急,阿姨。快了,我保證快了。我一會兒會去結束一件事。明天,會有個暫時的終結。”
“你準備殺了湛家人嗎?”蕭婷蹙眉,“我不同意。現在還不能這樣做。”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有些事情,是您不知道的。總之,如果我能砍掉‘原初’,那麼我還能和西山的那位耗下去。”宗錦這樣說,他的笑容,一貫地從容而自信,“車到山前必有路。”
蕭婷點點頭,看着這輛昂貴的小灰車子,消失在路口。
傍晚,日頭漸落,溫度和光度都在下降,她的心也跟着冷卻起來。她徘徊着,望着天上濃重的紅雲,覺得要有大事發生。兜了幾個來回,終是取出筆記本電腦和網卡,開始聯網。直接進入柳未的博客空間,查詢所有留言,依然沒有讓她能振作一下的信息。
小口口……這麼多天了,我發了那麼多博文,她是真死了?還是定力太好了?
再沒動靜,恐怕就晚了。宗錦明顯耗不起了。
蕭婷揉了揉額頭,又瀏覽了一遍不公開的私人收件箱,那裡面充滿了廣告貼,讓她看得厭煩,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譬如一個ID爲“悠哉於A少後宮”的人,發來了真摯的問候——60400,23407,26000,00227,43150。親愛的讀者,您能猜出它們的意思嗎?這是一道世紀大難題,全世界僅有千萬分之一的智者能猜出它所隱藏的奧妙。猜中者,將有大獎,試試看吧,發送答案至XXXXXX,特大驚喜等待您!
蕭婷是個好奇心強而喜愛動腦子的人,她靜下心,注視着這組數字,破譯密碼般地慢慢推算起來。
一個小時後——
蕭婷走近窗口,夜幕已沉,她拉好了簾子,緩緩地將手裡的紙,撕碎,連同剛纔思考時,一點點,依次寫下的那五個字,都丟進了垃圾桶——
早發白帝城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諸位親,是否能猜出早發白帝城的意思呢?
容采薇謝幕了。就這樣乾淨利落地謝幕了。不知大家對我給她安排的這個結局,是否滿意?
但是她的事,還有餘波。而且餘波洶涌。因爲還有一個緊密相關人,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