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9月29日，這一天是小北人生中的“大日子”。
上完生理課，小北在回家的路上仍然止不住地想起。她的腦袋亂糟糟的，心裡莫名地恐懼。正心煩意亂地走在巷子裡，身後突然傳來了令狐的呼聲。轉頭一看，言玉和景深也在。
一靠近，令狐就驚詫地咦了一聲，“你裙子怎麼紅了？” 今天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連衣裙，所以身後的印記格外明顯。
小北木訥的表情下，內心一陣洶涌。
正尷尬得無法自處，卻又聽見了令狐興致勃勃的猜測，“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幫老師改作業的時候留下的紅墨水！”
“嘻嘻——”令狐急於向兩個朋友求證，發現他們的面上都有一絲窘迫，神情古怪極了。他彎起的嘴角不自覺收攏，笑容慢慢僵硬，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轉頭一看，小北的身影已經跑遠了。
“……”
“我們家滿滿終於長大了！”李昭平忍不住感嘆。相比同齡人來說，小北的初潮算是來得晚了。範家兩口子望着閨女發育緩慢的身體，也沒少着急過。這下好了，令小北覺得最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她很不開心，自家爸媽卻欣慰極了。
少女的心總是惶恐，那種意味不明的身體變化讓她覺得忐忑。媽媽李昭平幫着小北慢慢適應，從衛生巾的使用到這期間需要忌諱的東西，全都仔仔細細地叮囑。
“女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滿滿以後可不能再跟男生靠得那麼近了，萬事都要小心些，知道了嗎？”
面對李昭平的語重心長，小北懵懵懂懂地點頭。
第二天——
小北揹着書包經過院裡的時候，媽媽李昭平和樓上樓下的婦女鄰居正在樹蔭下乘涼，大大的黃角樹旁，小孩子們蹲在一處玩着過家家。
小北到媽媽那兒拿鑰匙，人一邊走近一邊聽着她們閒聊的話題。聲音斷斷續續的，只聽見李昭平笑着說道，“你們不知道，我家滿滿呀終於長大了……”
話一出口，小北立馬繃緊了神經。“媽！”她羞憤地吼，“誰讓你跟人家說我來例假了！”
“……”看向她的大姨大嬸們皆是一愣。
我家滿滿呀終於長大了，都會幫我洗碗了，李昭平不過是想說這句話而已。意識到這一點的小北羞得連耳垂都紅了，她委屈地搶過媽媽手裡的鑰匙，轉身就往樓上跑去了。
小北臉皮薄，完全抵擋不住大夥兒的目光。那之後，大家又挨個兒送禮送上門來，她簡直想鑽到地底下去了。
門被打開，令狐對着小北撓了撓頭，“這是紅棗，我媽說是補血的。”
“……”
小北又去開門。言玉扶了扶額，直接把東西塞到她的手裡，“阿婆給你的。”
“……”
門再次打開，小北已經無法直視景深的眼睛。“紅糖對身體好。”他不自然地將東西遞過去。
“……”
範家夫妻晚上夜談聊到這事的時候，不知怎麼竟然傷感起來。或許是真的感受到了小北已經不再是小孩兒的事實，也意識到了那個被寵在手心裡的寶貝女兒不能再無限地依賴他們了。
他們總會老去的。
“噯——”範啓安嘆了聲氣。又提議說是時候讓小北學會自立了。“我們家滿滿到現在還不會洗衣做飯，再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她纔多大，學這些還早着呢！關鍵還是以學業爲重。”李昭平心疼地反駁。
“我像滿滿這麼大的時候，早就跑得漫山遍野地割豬草了。”
“滿滿跟你能一樣嗎？”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可是老婆，我們還能照顧滿滿多久？五年？十年？現在算算，等小北上了大學，我們倆都差不多退休了。再者說，小北什麼也不會，到時候到了婆家被嫌棄了怎麼辦？”
李昭平順着他的話思考，最終還是忍不住嘆氣。
是啊，她家滿滿總會離開他們的。儘管那一天的到來，兩個人想也不敢想。
經過一晚的痛心商定，夫妻倆最終還是下了決心。爸爸怕小北覺得委屈，苦口婆心地勸了許久，一直說到“等你長大了，我們就老了”這樣的話，小北差點連眼淚都掉下來了。
就這樣，小北的“獨立之路”正式揭開了序幕。國慶長假，小北在家除了寫作業，就是學習各種各樣的家務。
拿着錢，小北被直接推出了家門。嘈雜的菜市場人流涌動，一股子腥味鑽進了鼻腔，小北忙不迭地用手捏住鼻子。“捲心菜、胡蘿蔔、番茄、雞蛋、瘦肉……”她碎碎念着食物清單。
對於食材的認知有限，小北半蒙半猜地買了一些，也不知道還有砍價這回事，讓老闆高高興興地賺了錢。
“我要買蔥。”
“買多少？”賣菜師傅貼心地問。
“唔……一根。”
“……”
“要切多大？”賣肉師傅拿刀比劃。
“夠了夠了。”小北心急地喊。最後拿到手的肉還不及自己的拳頭大小。
回到家以後，李昭平在廚房親手教着小北炒菜，而客廳裡，言玉和範啓安聊得尚好。對於小北爸爸當兵經歷十分好奇的言玉倒是和他有着許多共同話題。
“這麼說只有訓練的時候才能摸到真槍？”
“當然！你小子還以爲那是玩具呢，想玩兒就玩兒？”
……
菜品出鍋後，言玉“有幸”被留下來品嚐試菜。他在一家人殷切的目光下喝了一口番茄雞蛋湯，正後悔得想吐出來，擡頭對上那三雙眼睛，又生生地嚥進了喉嚨。“還……不錯。”
“是嗎？看來我家滿滿天賦異稟吶！”範啓安興致勃勃地盛了一口湯，吞嚥的時候微微一頓，又若無其事地朝着母女倆笑。“果然！我閨女做什麼都很拿手！”
“那啥，阿婆找我還有點事兒，我就先走了！”言玉急於開溜。
範啓安虎着一張臉，“怎麼？嫌棄我家滿滿？”
“……”
李昭平的表情也僵住了。
這時，門外令狐德強的聲音傳來，“哎呀！聽說小北第一次下廚，我也來嚐嚐鮮。”
小北聞言，窘然地垂下了頭。
.
“怎麼會這樣？”
“你等等，我馬上就來。”跟李昭平通完電話之後，範啓安拿起鑰匙就往門外走。到了門口才記起家裡的小北來，他一邊穿鞋一邊囑咐了句，“你奶奶住院了，爸爸現在要去看一看。”接着急急忙忙地就關上了門。
事發突然，小北雖然也很擔心，但卻做不了什麼。聽見嘭地一聲，眼睛只愣愣地盯着門邊。
奶奶患有腎結石，做了個小手術倒也已經無礙。
“別擔心了！幸好沒什麼大毛病。”李昭平安慰了一句。兄弟幾個中，範啓安最爲孝順，作爲大哥的他自然要留下來陪着母親。
到了晚上，在醫院忙活了大半天的範家夫婦這纔想起了家裡的滿滿。“家裡還有吃的嗎？那孩子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
李昭平不放心地往家裡打了個電話，“嘟嘟嘟——”根本沒法接通。
徐雅接到小北媽媽的電話時已經過了飯點。
“是徐老師嗎？我是小北媽媽。”
“有什麼事嗎？”
李昭平簡單解釋了一下事情起因，擔憂地開口，“能幫我看看我家滿滿嗎？家裡電話打不通，她還沒吃飯呢！”小北很少離開過家人，夫妻倆也不由地擔心。
“嗯嗯——放心吧！”
掛斷電話，徐雅來到了對面。門留了一個縫隙，她順手推開，往裡走了幾步，聽見了嘩嘩的流水聲。
客廳乾淨整潔，飯桌上的菜被花布罩了住，小北站在洗衣臺那兒，小小的一個人穿着不太合身的圍裙，正費力地擰乾手裡的衣裳。
“小北？”徐雅望着她的背影輕喚。
轉過身來的人沒想到她會出現，臉上愣了一瞬，旋即展開笑顏，“徐阿姨！”
“吃過飯了嗎？”
她點了點頭，“熱的冷飯。”
“沒什麼，你爸媽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讓我來看看。”
因爲打雷的緣故，小北拔了家裡的電話線，所以這纔沒接到醫院的電話。
“我沒事兒的，徐阿姨先回去吧！”她朝她寬慰地笑。
“那我先走了。”
小北轉過去繼續手上的動作。
……
範家兩口子回到家已經是第二天了。望着晾衣杆上曬着的衣服，範啓安感到有些詫異。“這些衣服都是滿滿洗的？”
“這還是咱家閨女頭一回幫我們洗衣服呢！”李昭平笑着感嘆。
“誰說不是呢！滿滿一直都很懂事的。”
離開父母，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孩子同樣也能自理。或許學不會完全的獨立，可她卻有着自己獨有的溫暖與體貼，懂得父母的艱難，也懂得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