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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君 156| 2.22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一場初夏的急雨過後,號稱西北明珠的雲中城美得令人心碎。空氣中還殘留着一絲叫人舒服的涼意,原本躲雨的人三三兩兩上了街。一輛馬車從城主府中行了出來,很低調質樸的馬車,趕車的人是一個勁裝大漢,一見便知是軍隊裡的人。走過看丹橋的時候,他特意停了下來,下車去買了幾個乳獅子。這樣的大漢與乳糖獅子實在不太搭調,幾個圍過來買糖的小孩子都被嚇退,哇哇叫着“人販子人販子”一鬨而散。

像提着一串人頭那樣提着一串乳糖獅子遞進車廂裡,然而車子還是沒動,大漢便黑着臉站回糖畫攤子跟前。

做糖畫的師傅便哆哆嗦嗦按指示畫了一副糖畫。

躬身把糖畫遞過去,爲了防止糖畫沾到車簾上,車裡便伸出一雙白如玉石的手。

這是一雙難描難畫的手,在陽光下幾乎自帶一層柔光。那糖畫師傅偷眼看到,心臟猛地跳了一下,趕忙移開視線。

車子緩緩啓動,最後停在了雲中郡最大的食肆嘗味閣門前。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抱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從馬車裡走了出來。

小男孩一隻手上舉着一個糖畫,很淡定地咬着另外一隻手上的乳獅子。他的肌膚白得像雪,頭髮烏木一般帶着微卷,眼睛又大又圓,可愛地叫人恨不得偷回家自己養。似乎覺察到了周圍一堆人販子的心聲,小男孩板着臉,面無表情地看過來,不像一般小孩子那樣怯場。

再看抱着他的年輕人,大概是小男孩的阿爹吧,一大一小的眉眼很有些類似。卻多了幾分秋水爲神玉爲骨的南朝風流之氣,長得真是一種叫人說不出來的好看法。

大堂裡的食客驚鴻一瞥之中,看到這一大二小的容貌,都不由呆住了——吃飯的把菜喂進了鼻子裡,談話的忘了詞,吵架的自動消音,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所有人都轉過頭看這父子二人從大堂走過,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二樓的包房門口,大堂才重新恢復了正常。

楚昭作爲皇帝,早已經習慣了自己一出場就鴉雀無聲的待遇,從小到大一直如此,只認爲是自己王八之氣側漏,向來不以爲意。楚熙隨他生父,對周圍的世界毫無興趣。兩父子都沒有身爲美人的自覺,在衆人的圍觀之下很淡定沉穩的走了過去。

因爲和人約好在這店裡見面,所以楚昭打算把兒子寄存在嘗味閣的老闆處,可惜剛一放脫,兒子又堅定執着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阿熙,爹爹只是出去一下。”楚昭無奈地說道。兒子粘他,讓楚昭又是開心又是煩惱。

楚熙面無表情,也不哭鬧,只是默默擡頭看了楚昭一眼,暗紅色的大眼睛裡滿是控訴。

——上回你也這麼說!

前一刻爹爹和父皇都在身邊,第二天就被老爹哄騙着丟給了可怕的陌生人,雖然阿熙殿下堅強的撐過了這樣暗無天日的歲月(陳參:!),但幾個月前的那場分離顯然給這孩子帶來了很大的心理陰影,重逢之後,楚熙簡直變成了楚昭的小尾巴,恨不得長在爹爹身上。

“乖,爹爹真的馬上就回來了,你坐在這裡,糖伯伯給你許多好吃的。”允諾了一大堆平時不許兒子吃的零食,這才把兒子從手上撕下來。誰知才走了幾步,腳上又墜了暖呼呼一小坨,楚昭拿他沒辦法,愛憐地踢了踢兒子的小屁股,輕斥道:“像個小跟屁蟲。”

楚熙在父皇腿上蹭兩下,仰着臉木木地看過來,堅定地傳達着“打死不鬆手”的信念,楚昭沒辦法,拖着兒子走了幾步,只好將腳上的小傢伙抱着進了包廂。

方纔進門,就有一個美貌的小廝迎了上來,將楚昭帶到桌子旁邊坐下。靠近窗戶的桌子邊上,已經坐了一個青年,卻是許久不見謝澹。謝澹自從救回王若谷之後,雖然有功,但是到底曾和張英有過接觸,雖然爲了謝家,此事被抹了下去,但是謝澹依舊受到了懲罰,被降了級在王若谷的軍隊裡做個偏將。誰知謝澹反而更加高興,每日與士兵同吃同行,操練十分勤快。

因爲謝澹到底算是楚昭的表弟,雖然有嫡庶之分,但謝澹他爹爲人極好,他娘蔡夫人是楚昭的幼兒書法啓蒙教師,所以只要謝澹不太過分,楚昭還是很願意看顧這個表弟的。畢竟謝家嫡脈子嗣不豐,任何一個男丁都是彌足珍貴的。

謝澹曬得黑了許多,一見楚昭就跪下來行禮,看着倒像是長進許多。

“平身吧,你爹孃可還好?”楚昭抱着兒子坐了下來,和氣的問道。

“回皇上話,爹孃都好,家中也好,只是兩位伯父時常唸叨陛下和小殿下,虎頭也總來問我阿熙殿下什麼時候回去。”謝澹笑着說道。

阿熙一聽自己的名字,總算把眼睛從手裡的三條龍上挪開,賞臉的看了謝澹兩眼,又不敢興趣地再次移開了視線。

“殿下喜歡糖畫,明兒我就送雲中城最好的糖人張進府。”謝澹上前一步,似乎想要看看楚熙手裡的糖畫。

那幅糖畫畫的是三條龍,兩大一小,因爲是糖凝成的,三條龍雖然精巧繁複,卻顯得圓乎乎,實在說不上威風生動,謝澹的父母在書畫上的造詣都很高,所以他壓根看不上這樣的小把戲。

楚熙警惕地退後一步,微不可查地把手上的糖畫往後挪了挪,還似模似樣地擺了一個他爹教的起手式,隨時準備着爲了糖畫而戰。

楚昭看得哭笑不得,“小孩子一盞茶熱度,很不必大動干戈。男孩子不要養得太嬌,沒得寵壞了。”對於楚熙的教育,楚昭真是傷透了腦筋,又怕兒子缺愛日後長成個變態,又怕太過寵溺寵成個紈絝。

楚熙哪裡知道父皇的煩惱,因爲他下意識就不喜歡面前這個表叔,所以最終決定還是把好東西吃到肚子裡才安全。

見兒子乖乖坐在身邊吃糖,楚昭回過頭端起茶碗,“說吧,急衝衝要見寡人,可有要事奏稟?”

謝澹的身形微微一頓,試探着問道:“微臣聽聞,陛下打算將王將軍的妻兒接到邊關來?”

楚昭輕輕晃了晃五彩團龍的茶碗,卻並沒有喝,“是的,寡人近日聽聞邊關有傳言說王將軍會被調走,一時士兵都有些不安,此舉也是爲了安頓軍心。再者,王將軍不僅是寡人的股肱愛臣,更是寡人的武學老師,眼見着他年紀一日日大了,膝下卻只有一個嫡女,自然要讓他們一家團聚。有妻女在身邊,王將軍才能更加無牽無掛,也不會感到寂寞,能夠一心替寡人平定西域,震懾北疆。如此,寡人在朝中也放心一些。”

誰知楚昭的話音剛落,謝澹突然大聲道:“陛下,不可啊。”

楚昭被嚇了一跳,饒有興致地問他:“有何不可?”

楚昭對王若谷到底還是和別人不同,這樣的寵愛信重,也是本朝罕有的了。

——王若谷手上幾乎掌着大楚一大半的兵馬,若是起了異心,後果不堪設想。按照慣例,這種軍隊重臣的妻兒父母都得抵押在皇帝身邊,而楚昭此舉,無疑是一個君王所能做到的,對臣子最大的體諒和尊敬了,是不會讓臣子的名聲受到絲毫損害的寵愛方式,即便後世說起來,也是一段君臣不疑的千古佳話。

而楚昭之所以敢這麼做,不過是仗着自己有系統,能夠隨時監測到屬下的忠誠值。況且楚昭總覺得,臣子如果起了反心,就算當着他面殺他全家,也一樣要反。而像王若谷這樣的人,就算殺了他全家,也一樣不會反。不過這種考量外人自然不知道,所以現在大楚上下都在齊心協力地刷一條消息:陛下最愛的果然是王將軍。連崔景深今日寫來的報平安摺子裡,都控制不住地流露了一絲酸意。

沒辦法,韃靼臣服,淑妃伏誅,朝廷大清洗之後,權力已經基本轉移到楚昭的心腹手中。而這些心腹之間又存在着相互制衡的關係,可以說,現在皇帝一言就能決定一個家族的興衰。世道不同了,即便是世家,雖然風骨依舊,也要打量着皇族的眼色行事。好在楚昭並不是一個喜歡折辱別人的變態,而所謂皇族,也就是獾郎和楚熙兩隻小蘿蔔頭,所以在可以預見的未來,由王若谷崔景深等人掌舵的世家和由楚昭帶領的皇族,即將渡過一個蜜月期。

雖然大楚的世家一貫以裝逼固執聞名,其實那些有名的千年世家,之所以能夠傳承下來,沒有一個是蠢人,見風使舵的本事一個比一個好。再者說,在楚昭面前,世家也實在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論出身論長相論能力,世家如今真的對自家的皇帝陛下服氣了。

世家現在對待皇族的態度已經和哀帝在位時有了天壤之別,都以能和皇帝扯上關係爲榮,據說雖然楚熙陛下年紀還小,但是世家已經在爲了太子妃的寶座而努力了。

因此,王若谷被皇帝這樣信重,真是叫其他三家嫉妒地牙癢癢。咱們家主也不差啊,懇請陛下多多寵幸!

這些趣聞,楚昭從朝文日報(皇家內供版)上都可以閱讀到,原以爲會是崔家最先跳出來,誰知道卻是謝家。楚昭作爲一個寬厚親民的好領導,對於這種無傷大雅的爭寵還是喜聞樂見的,所以並沒有生氣。

只聽謝澹猶猶豫豫地回答:“這是陛下對將軍的信重,只是將軍夫人乃是貴族嬌女,只怕過不慣邊塞生活,反累得將軍要分神照顧。”

楚昭聞言哈哈大笑:“阿澹,你也太過於小看世家女子了,她們雖然身體嬌弱,其實一個比一個有謀算,一個比一個堅強,世家綿延幾千年,可不全是男人的功勞啊。我聽聞王將軍夫人鍾氏乃是鍾紹京的女兒,鍾紹京的性子,想必養出來的女孩兒不會差。”

王若谷當上族長之後,王家自然要把以前不光彩的往事掩埋起來,所以王若谷那個私奔的前妻自然再沒有人提說,人也悄沒聲息的消失了,兩邊家族都只當沒有這個人。後頭王家又給王若谷取了一門續絃,因着上次的教訓,這回取了賢明在外的鐘氏女。加上鍾家並不顯赫,卻十分清貴,對於王若谷正是良配。

事實也的確如此,王若谷常年在外,這位鍾夫人獨自在家舉中饋,把王家上下操持得僅僅有條。

楚昭可不認爲能夠以庶子媳婦的身份,在王家內宅擔當主母,好裡裡外外全是好名聲的女子會受不了邊關風雪。女子雖然嬌弱,但是韌性極強,而且心狠起來,其果斷狠辣,絕對不輸給男人。

謝澹哪裡知道楚昭這個皇帝對女人的看法別具一格呢。聞言不免心中更是焦急——他暗戀王若谷,自然不希望有這麼個討厭的女人光明正大的陪伴在將軍身邊,再者說,他曾經見過這位鍾夫人一面,只是勉強可稱清秀,然而舉止乏味,彷彿堂上的泥菩薩。謝澹私心裡,就覺得這女子論長相論情分論才華,都不如他。再一個,他模模糊糊知道王若谷內心深處那個永遠都不可能得到的夢中情人是誰,自然更加信心滿滿。覺得自己再努把力,就算不能完全取代那人,但是起碼也能在王若谷心中佔據一席之地,到時候再暗中成就好事,生米煮成熟飯,利用王若谷的愧疚心裡得到憐惜,日久生情也並非不可能之事,畢竟王若谷實在是個很厚道很重情誼的男人。

謝澹這麼想,並不全是自作多情,他和楚昭是表兄弟,相貌有兩三分相似,加上又在軍中同吃同住,王若谷因爲移情作用,自來對他是多看顧三分。

眼見着這麼些時日兩人的感情一點點升溫,此時楚昭卻要把王將軍的妻子接過來,由不得謝澹不着急,他心一橫,大聲說道:“陛下不可,陛下固然信重王將軍,但是王家卻不得不防啊。”

正在這時,天權忽然從屋子的犄角旮旯裡冒了出來,遞上來幾封書信。楚昭匆匆掃了一眼,面色陡然一沉,旋即收斂了神色:“哦,此話怎講?”

對於楚昭情緒的變化,謝澹毫無所覺,繼續說道:“一旦將夫人接來,只怕王將軍兒女情長,整日擁着愛妻,抱着愛子,陛下在都城擔心,將軍在邊關卻失去了進取之心。而邊關幾十萬鎮北軍,佔據大楚泰半兵力,將軍的忠心不需疑惑,可怕只怕三人成虎,到時候面對外界讒言,將軍反而難做。所謂先小人後君子,不如現在採取預防措施,”

楚昭聽到這裡,臉色徹底沉了下去,道:“所以你就先採取措施,寫了封信與鍾夫人。鍾夫人是位知書達理的女子,聽了你的話,自然願意爲了夫君和家族留在都城。而你做的這些事,真的全部是爲了王將軍和寡人着想嗎?還是說,只是爲了你自己?”

謝澹聽聞此言,雙腿一哆嗦,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小臣……小臣實不知陛下何意?”

楚昭懶得和他多說,直接將那封信摔到他的面前,冷道:“天權來說。”

“回稟陛下,上月初八,鍾夫人上山禮佛,差點被歹人所劫,劫匪手裡的銀票最後查出是謝家流出去的,屬下以爲是謝王二家起了紛爭,此事關乎都城安穩,自然要細查,順瓜摸藤之下,就找到了這封澹少爺寫過去的信,然後又發現王將軍寄過去的每封信上都被下了某種慢性毒,夫人每日反覆看,又將信收在枕頭下,積少成多,導致身子越來越弱,還有不易受孕的症狀。夫人心中着急,澹少爺便買通了幾個尼姑,帶着逆賊張英的藥去引誘夫人吸食福祿長壽糕,將夫人的身體底子全毀了。然而夫人性子要強,這幾年主持中饋,不過是拿命換得裡外妥帖罷了。這就是當初澹少會受張英要挾叛國,前去刺殺陛下的最大原因,並不像澹少口中所稱的那般冠冕堂皇。”

楚昭聽到這裡,突然想起兒子還在,轉頭一看,見楚熙的蘋果臉上還帶着糖渣子,大眼睛一眨一眨,聽得特別專心。

楚昭無力地扶了一下額頭,卻也沒有訓斥兒子,只是擔心他害怕,將他抱到膝蓋上坐着。楚熙知道父皇在生氣,就像只小動物一般,全身都警惕得毛髮倒豎,板着小臉坐在父皇膝蓋上一動不動。

“想不到我謝家的教養,居然養出你這樣下作的東西!”

謝澹拿起那封信掃了一眼,知道自己的謀算已被破壞,反而在絕境中被激發出最大的勇氣,大聲說道:“我下作?呵呵,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爲了心愛的人義無反顧又有什麼錯?我可以不當什麼將軍,只要能夠在王將軍身邊,就是做一隻貓一隻狗,也是無怨無悔的。”

楚昭挑起了眉頭,制止了暗衛要將謝澹帶走的動作。

屋子裡只有謝澹略顯激動的聲音:“是的,陛下是大楚天子,生下來就擁有一切,就高人一等,所有人都愛你,都圍着你轉。自然不明白求而不得的痛苦。想要什麼就自己去搶,只要能夠成功,用什麼手段並不重要,難道這不是祖父的教導嗎?再說了,那個女人根本配不上王將軍,我纔是應該站在王將軍身邊的人。即便我送了一封信過去又怎麼樣?裡面字字句句,哪一點說錯了,哪一點不是爲着將軍的前途未來考慮,便是王將軍問起,此心日月可鑑,絲毫無懼。至於暗衛所言,餘者均爲內宅之事,自有族長處置。我只求表哥看到昔日情誼上,成全我的一片癡情。”

“說完了嗎?”楚昭放下捂住兒子耳朵的手,這種愛來愛去的,小孩子最好不要聽,然後他抱起兒子,朝門外道:“進來吧。”

只見王若谷從門外緩緩踏了進來。謝澹一下子愣住了,他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一片。

謝澹有句話說得對,他做的這些事情,其實和後宅女子爭寵的把戲差不多,和朝堂局勢關係不大,這也是楚昭能夠給他一條活路的原因。只是結合他前番輕率冒進,投敵誤國,哪怕是親弟弟,楚昭至此也是不敢再用他了。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日後可就沒了回頭路,希望謝澹是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吧。

楚昭在心裡嘆了口氣,抱着兒子走了出去,把空間留給這兩個人。

在楚昭看來,王若谷對謝澹未必沒有絲毫情誼。說起來,謝澹從十二歲被送到邊關開始,就一直跟在王若谷身邊,比楚昭和王若谷相處的時間要長得多。整整五年多的時間,就是養只狗,也養出了真心,況且並肩戰鬥最能培養感情。

然而楚昭並不認爲,這樣的感情值得一個男人將家族前途事業統統拋棄,甚至像個嫉妒成狂的女人一樣,和後宅女子爭寵……

雖然人各有志,但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叫他說出個所以然,一時也想不到是哪裡不對。

莫非真的是因爲我不能一無反顧地去真愛?

這麼一想,楚昭發現自己的確是一個自私到無可救藥的人——即便韓起終於如願以償地讓楚昭愛上他,可是再愛他,楚昭發現也不能爲對方失去自我,更不會因此拋棄自己的國家和親人。想來想去,楚昭終於不得不承認,謝澹剛纔的話也有一定道理,自己真的是運氣好,沒有遇到求而不得的苦。

人都是自私的,正義凌然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之下,掩蓋的往往也是私心。只是每個人的追求,情商和智商都不同,纔會出現偉大與卑劣的差別而已。

而楚昭也只是個自私的凡人,雖然有了系統當了皇帝,他身上的人性也沒有昇華成神性。

楚昭之所以能夠在愛情裡保持冷靜,還能和韓起定下分開多少年再在一起的約定,或許只是因爲他最愛的是他自己罷了。而口中說着想當明君,其實也不是心存爲民造福的宏願,也不過是爲了自己能夠活下來,然後實現穿越的價值而已。

一切的出發點永遠在個體。或許個人主義和實用主義,纔是現代社會留在楚昭身上,刻入靈魂的烙印。

謝澹當然也很自私,而且他還用款款深情去包裹自己的自私,別是一種可惡。但是因爲剛剛對人性做了一番深刻的剖析,楚昭正處在一種哲人般的自我厭棄之中,便沒了和謝澹爲難計較的心。

謝澹前番所作所爲,對他的懲罰已經下過了,一事不二罰,至於後頭那些,楚昭覺得還是交給王若谷來做決定更好。

似乎覺察到父皇心情不好,楚熙嘟着油光緻緻的小嘴吧唧在楚昭臉上親了一口,然後把手裡的糖畫舉到父皇嘴邊,小聲說:“吃糖糖。”

楚昭被兒子親得一臉糖口水,又甜蜜又黏糊,也不當勞什子哲人了,趕忙擦一把臉,在兒子兩邊臉上狠狠親了一下:“真乖,回去讓郭師傅給你做一屋子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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