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半,我在離家出走了不到九個小時之後,又一次回到了家,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資格稱它爲家。周瀅應該是爲了躲避我,所以提前出門了。家裡空蕩蕩的,像是經歷過一場浩劫一樣,雖然什麼都沒變,但我頭一次感覺這個家這麼陌生、這麼冰冷。
我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屋裡亂轉,我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大動干戈的收拾行李了。我把自己的衣服往行李箱裡使勁地塞,雖然它已經被塞得滿滿的了。看來我得跑好幾趟——因爲一個行李箱根本不足以帶走這個家裡我所有的東西,我不想那麼麻煩,我想一次性帶走所有的東西。這個時候我想起了家裡的某個櫃子裡還有一個巨大的行李袋,那是我們剛搬來這裡時用過的,可惜我想不起來那個袋子在哪裡,我得打個電話給周瀅——等等,我們已經分手了,我爲什麼要打給她。
換個問題,我們爲什麼要分手?就因爲昨晚那沒有***的戰爭?就因爲我頭一次離家出走?還是因爲這段時間來積攢了足夠的“稻草”,身爲我們感情的那頭駱駝,真的被最後一根小小的不起眼的“稻草”壓死了?怎麼可能,我不信。
我在思考了很久之後,還是去找了那個大行李袋,很慶幸它藏得沒多深,但這也不足以裝下我所有的行李。
我專心的分起類來:情侶牙杯、情侶牙刷、情侶內衣內褲等情侶的東西,我的那一份都該扔了;我把我的護膚品,化妝品和日用品全都塞進那個像是《千與千尋》裡第五次出場時吃了很多人的無臉男一樣的黑色大袋子;還有一些我們共用的東西——那些我不準備帶走了,就把它們留在這裡隨周瀅處置吧,可憐的小傢伙們。哦對了,Lana Del Ray的《Lust For Life》CD我得帶走,這可是周瀅2017年七夕送我的禮物。
就在我認爲收拾的差不多的時候,我才注意到牆上的掛鐘,它告訴我:已經是下午的三點半了。
時間總是這樣偷偷摸摸的,趁着我不經意間,就那樣溜掉了,根本不給我反應的機會,很多事情就突如其來了。我癱坐在沙發上,儘量不讓自己胸口的那股酸勁兒涌上來,我知道,我的眼眶溼了。這裡不只是一個出租屋,這是我生活了將近兩年的家,這裡裝載着我和周瀅的感情,這裡擁滿了我的夢想,這裡是我的避風港,我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就這麼走掉?周瀅,當初一起租下這間房子的時候,是你說“我們終於有家了。”,是你滿眼歡喜的和我一起去宜家採購,是你每晚都要抱緊我了才能睡,是你支持了我從來不被支持的工作......現在,你要把這一切都扔掉嗎?你要把我像一袋垃圾一樣丟掉嗎?你怎麼狠得下心——你怎麼做得出。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一直都住在和靳昱輝的房子裡,每天趁着周瀅去上班不在家的時候,回家拿一些行李,就這樣陸陸續續的搬了好幾天家,我的搬家大工程也接近了尾聲。當然,這期間,我和周瀅之間沒有任何的聯繫。
這天我一如既往的在周瀅上班的時間段回到了我們原本的家,從客廳到臥室,再到衛生間和陽臺,我很仔細的檢查了一遍。“應該都拿完了。”我心裡默唸。
哦,我忘記了,還有你們,小傢伙們——我拿起了茶几下面那幾本落灰了的《VOGUE》。周瀅那種理工女纔不會看的,她欣賞不了,不過幸好她在這幾天沒有給我扔掉。看在她沒有把它們丟掉的份上,我決定把帶有吳亦凡的那一期留下來送給她。周瀅,你可以把那幾頁剪下來貼在牀頭,別太感謝我。
我帶着我最後的一部分行李離開了我們的家,但在走出小區的時候,我看到了正低着頭玩手機往小區大門走的周瀅,我要趕快離開,避免和她正面接觸。
回到我和靳昱輝的房子裡,剛好他也剛下班回到家。
“你倆這是徹底分手了嗎?看你似乎把所有的‘家當’都搬過來了。”他眉頭緊皺地問我。
“是啊——分了。”
“多可惜啊,你倆沒好好談談嗎?”他走到客廳坐了下來,伸手在茶几下面的抽屜裡摸索着茶葉盒。
“沒什麼好談的。”
“你的生日快到了,對吧?”我不知道靳昱輝是怎麼知道我的生日的。
“是啊,21號就是了,還有——”我居然不知道今天是幾號,於是我在包裡摸索着自己的手機。
“9天。”靳昱輝不緊不慢地說着,“到時候,叫上靜兒,我們一起給你過個生日,怎麼樣?”
“怎麼突然想起給我過生日?”我有點受寵若驚。
“你不是和周瀅分手了嗎?看你這幾天也沒什麼精神,整天悶悶不樂的,給你慶個生,找點快樂的事啊——你可不能一直這樣消極下去,我看你這幾天一直都沒碰電腦,工作都不要了嗎?大道理我也不講那麼多,就是希望你能早點回到生活的正軌上。”他溫柔地對我笑了。
“好,那我們到時候去哪裡過?怎麼過?”往年的我總是在生日前一兩個月就開始滿心期待地和周瀅計劃了,計劃去哪裡,吃什麼,飯後去看電影還是去酒吧——但是今年,我居然一直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生日快要到了。
“去哪裡你和靜兒定吧,看看還有沒有咱們高中同學在西安的,如果你願意,就一起叫上,人多點,熱鬧嘛。”
“好。”
我走進自己的臥室,順手關上了門。雖然我和靳昱輝已經住在一起將近半個月了,但我還是習慣每次都關上自己房間的門,我不只是爲了避嫌——我是覺得只有這一間小小的臥室以及那個陽臺是屬於我的,是我自己的小世界。
我和周瀅在一起三個月左右的時候,2016年的5月21號,她給我過了個難忘的生日。爲什麼說難忘呢,因爲我記得我和她認識那麼久我都沒告訴過她我的生日是什麼時候,結果那天,我專心致志的在宿舍裡做作業,她突然打來電話,說下午一起去吃頓好的,她發工資了,所以請我。我沒怎麼當回事,因爲我好多年都沒有大張旗鼓的過過生日了,自然也沒跟她說我生日的事,畢竟纔在一起了三個多月,說出來搞得好像是我想要問人家要禮物一樣。於是那天下午我沒怎麼收拾打扮,就匆匆地赴了約。結果見到她的時候,我怔住了:她手裡拿着一大捧車釐子色的玫瑰花,手裡還提着一個SWAROVSKI的手提袋。“喏——你看上了很久的那個雙黑鵝手鍊,還有那條項鍊。”想必我當時那一臉驚訝的樣子很是讓她心滿意足。“怎麼突然給我送這些?”要知道,那時候的她,兼職一個月也只能賺到兩千出頭。“別裝傻了,不給你過個像樣的生日,我怎麼能是個合格的女朋友呢?”她把那一大捧玫瑰花塞進我的懷抱,“走吧?帶你去新開的那家西餐廳。”
後來吃飯時,我問她是怎麼知道我的生日的,結果她笑得合不攏嘴:“我一開始也不知道啊,你也沒跟我說過,但是我看到你的微博主頁上,有一條微博自動發出的生日動態,我才知道的。”該死的微博,我隨後就刪掉了那條傻傻的微博自動發送的生日動態,因爲那條孤零零的動態,像是我自己在向全世界宣告着:我又長大了一歲,而除了周瀅根本沒有人在意我哪天生日。我纔不幹那麼傻的事。
當我意識到我的眼淚靜靜地順着我的臉頰流下時,我知道我得趕緊轉移注意力了,忘了剛剛想到的那些事,我可不想當個矯情的人。
於是我打電話給單靜兒,我知道她總能讓我覺得任何事都沒那麼糟。
在電話裡接通的一瞬間我聽到她那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等等啦——老公,我和之之說會兒話啊——”“喂——怎麼啦?”。
“我21號過生日,到時候一起去吃點什麼吧?然後再去酒吧,或者KTV,都行。你看你想吃什麼。”我得控制住自己被她剛剛的聲音噁心到的情緒。
“好啊沒問題,當然是吃海底撈啦!就我和你嗎?你倆還沒和好?”我知道她指的是周瀅。
“沒,我倆不會和好了,你也別提她了——到時候你、我,還有靳昱輝......你也可以叫上你男朋友。”
“好,那我叫上我老公了啊!正好讓你們見見。”她全然不顧我剛說的那句‘你男朋友’。
21號在一眨眼的功夫間就到了。我說過的,時間這個小**總是偷偷摸摸的。
這天我們:我、單靜兒、靳昱輝,當然還有那個名字是個季節的單靜兒的“老公”夏天。我們一起去吃了海底撈。靳昱輝爲我定了一個粉色的掛滿珍珠糖的蛋糕,上面站着的布朗熊和可妮兔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蛋糕和海底撈,我的最愛!多虧你過生日!生日快樂啊之之——你回去試試那條裙子,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的,咱倆身材差不多,我幫你試了試,M碼剛剛好,不過你放心,我讓人家拿了條新的給你包起來,不是我試過的那件。你也相信我的眼光對吧?”單靜兒一邊大口地吃着蛋糕一邊把一整盤鵪鶉蛋下進鍋裡。“寶貝兒慢點兒,別燙到你了。你看你,臉上都沾上奶油了。”夏天用紙巾輕輕擦拭掉單靜兒臉上的奶油,“謝謝親愛的——”單靜兒對着夏天說話的時候眼中像是有呼之欲出的星辰大海。他倆一唱一和的樣子簡直可以稱之爲“狼狽爲奸”。我一邊把單靜兒送的禮物往沙發最裡面的角落推,一邊小聲得對靳昱輝說:“謝謝啊,沒想到你會準備蛋糕。”“過生日當然要吃蛋糕了,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我就告訴那個老闆娘做得可愛些就行了。”他像看一個小孩一樣看着我。
“賬已經付過了,女士。”我一臉茫然的看着收銀臺後的這個女孩兒。“走吧——”靳昱輝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可沒說過要讓你付。”
“你這樣,我總感覺欠你些什麼似的。”我不好意思的笑着對他說。
“那有什麼的,等到我生日時你也請我吃頓飯不就好了。”不知道他是裝傻還是真傻,我說的不只是他給我買蛋糕、請我們吃飯的事。我是覺得,他爲我過生日,像是讓我毫無選擇的欠下了什麼債一樣。
“輝哥真好——你倆真成了得了!”單靜兒狡猾得對我倆說着,還不忘挽緊夏天的胳膊。
“怎麼可能——”我和靳昱輝異口同聲得把尾音拖得很長。
“好啦!我就說說嘛,看你倆心虛的樣子!”
之後我們一起去了KTV,定了個最小的包間,全程看着單靜兒和夏天甜甜蜜蜜的一起唱情歌。我和靳昱輝坐在角落裡一邊喝酒一邊商量着該在家裡裝個什麼牌子的空調,哦忘了說,我只是不愛喝啤酒,傑克丹尼兌可樂還是不錯的。扯遠了,畢竟夏天快到了,我們得在房間裡裝至少兩個空調,我是說,夏天,不是夏天——什麼鬼東西,現在怎麼說起夏天這個詞語時這麼彆扭呢。
過了零點,單靜兒醉醺醺的依偎在夏天懷裡,全然不顧旁人感受的撒嬌着:“老公——我走不動啦——等會兒你揹我好不好——”
“差不多點兒得了,該走了啊。”我拽了拽她的蕾絲袖口,擡頭笑着說,“夏天,你幫忙看着她點兒啊,別讓她到時候吐在出租車上。”
“我當然會,她可是我老婆,我不照顧誰照顧?你們也早點回去吧。”夏天把單靜兒摟得更緊了,於是單靜兒順勢在夏天的脖子上親了一口:“老公——你真好。”嘔,我沒說錯吧,狼狽爲奸這個詞就是爲他倆這種人發明的。
我和靳昱輝坐上了出租車,他輕輕地關上了門。和司機說了目的地之後,他像是鬆了口氣一樣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該給你準備什麼禮物,在給女孩子送禮物這方面我是真的不擅長......”他沒有看我,從外套兜裡掏出一個TOM FORD的盒子,“你們女生不是都喜歡香水嗎,我也不知道什麼好聞或者流行什麼,就讓櫃姐給我推薦了個。”
“誒?是我一直想要的Oud Wood,”打開盒子的時候,我承認我是真的很感到意外,“謝謝你啊——”
“你今天都說了多少句謝謝了?搞得我還有點尷尬了。”他笑着嘆了口氣。
我們在小區門口下了車,悠閒地一邊聊着單靜兒和她的男朋友,一邊往小區裡走。
結果,你猜我看到了誰?
周瀅那瘦得不像話的身影擋住了我們的路,我隱約看到她臉上有一絲可以稱之爲憔悴的東西。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靳昱輝先走上前,用着很禮貌的語氣說着:“瀅,你來啦?上去坐會兒吧?”
周瀅接下來的舉動可以說是震驚了我們兩個:她擡起頭,惡狠狠地看着靳昱輝,把聲音壓得很低對他說:“您那新房子,我可去不起。”
“周瀅!”我趕緊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我得想辦法緩解這尷尬的場景。“沒......沒事,你倆聊,那我先上去了。”靳昱輝尷尬的快速走開了。
“你想幹嘛啊!”我儘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麼像“質問”。
周瀅一把抱住我,當然,我也沒有推開她。過了許久,她開口了:“跟我回家。”
“嗯。”我小聲地回答她。
我們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就那樣尷尬地在馬路邊上走了幾分鐘後,我們終於擋到了一輛出租車。
電梯打開時,她從包裡拿出了一盒黃鶴樓,我的最愛。她往自己嘴裡塞了一支,然後又拿出一支,安靜地遞給我。
我們各自爲自己點燃了煙,像曾經那樣,很默契的一起回到家,一起換鞋,一起放下各自手裡的包,一起走進臥室,卸下自己的首飾,然後隨意的仍在各自的牀頭櫃上。這期間,我們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她走進衛生間,開始她每天必要進行的一件事:洗澡。南方人真是麻煩。
就在我思考着我該不該穿周瀅的睡衣時,我的手機響了。是靳昱輝,他問我:“你倆......談完了嗎?我看你一直沒回來。”“我今天不回去了。”“好。”我很快的掛了電話。
剛剛要幹什麼來着?哦對,睡衣——由於我前些天拿走了我在這個家中所有的東西,所以導致我沒有睡衣穿,我要不要穿周瀅的?如果是以前,我肯定毫不由於地穿了,因爲我倆經常互相傳對方的衣服。但是現在情況完全不同了,我們分手了。
我們分手了,所以我現在的處境有些噁心——我今晚要住在這裡,和我的前任。
後來,我也洗了澡,換上了她的睡衣。
後來,我們躺在牀上開始接吻。
後來,就像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纏綿着。她的聲音很溫柔,也很細膩。
我曾建看過柏拉圖的《會飲篇》裡的一段寓言,大概講的是:阿里斯托芬說,以前的人類是一個現在我們都無法想象出的奇怪圓球形狀,有四隻胳膊手和四條腿腳、前後兩張臉,形狀一模一樣,四個耳朵,二個鼻子,這讓我想起了《大內密探零零發》裡無相皇的兒子。然後呢,那時候的人類在性別上分爲三種:純男人、純女人,還有一種不男不女、亦男亦女。
題外話說得有點多。總之,那時候的人類力量巨大,經常圖謀與神作戰,於是宙斯與衆神商量之後,爲了繼續獲得祭祀,就沒有消滅人類,而是將人劈成兩半,以此減弱人類的力量。(不知道劈成兩半的人是怎麼活下來的)於是人類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肚臍眼就是阿波羅神根據宙斯的指令,在人被截開以後修補切口時留下的痕跡。
人被截成兩半之後呢,就在大地上游走,尋找自己的另一半。一旦找到就不肯放手,只擁抱在一起,什麼也不幹,以至於活活餓死,人類逐漸滅絕。於是宙斯又發了善心,將生育器官從原來的後面移到前面,並且不再用產卵的方式延續後代,而是用交合的方式。於是人類尋找到的另一半,如果是互爲男女,就可以生育,如果是同性,也可以平泄情慾,療治被分離的傷痛。 從此,人類就一直在尋找自己的另一半,如果不能找到這另一半,就會痛苦,因爲無法治療被截開的傷痛。
接着,阿里斯托芬得出一個結論:“我說全體人類都只有一條幸福之路,就是實現愛情,找到恰好和自己配合的愛人,總之,回原到人的本來性格。”
怎麼樣纔算是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呢?阿里斯托芬沒告訴大家。所以,你可以當這是個扯淡的笑話。
我認爲,周瀅就是我的另一半。是我苦苦尋找了二十年的另一半,是可以治癒彼此傷痛的另一半。
“我不是想氣走你的,我沒想過要和你分手。”她用手捋了一下自己凌亂的頭髮,點燃了一支菸。
“可你想怎樣?”我躺在她的身旁,平靜地問她。
“我想,夠了吧。”她熟練地吸了一大口煙,然後緩緩地吐出,她把自己的臉埋在一個煙霧繚繞的空氣中,“夠了,我想,我想要得到的證明,都夠了。”
“證明什麼?”
“證明我們還愛着彼此。”
我不知道我們和好了沒有,但在那之後,我們確實恢復了原本的生活,我沒有把全部的行李再搬回來——那會累死我的。但我要把我平時用的護膚品和化妝品,還有幾件這個季節的衣服都帶回來。我不知道我會和周瀅繼續住多久,以前我知道,但現在,我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從那以後,我人生中頭一次想拼了命的珍惜什麼東西。
小的時候,大人們總說:“好好珍惜你上初中的日子,等你上高中就知道有多艱難了;好好珍惜你上高中的日子,等你上大學就知道高中有多快樂了;好好珍惜你上大學的日子,因爲走上社會以後,你就很難再見到大學裡的一些純真的事了。”而我只想說一句:“去他媽的。”從我12歲起一直到現在,我都只想說這一句。什麼叫做“只要”好好珍惜什麼時間段,“纔會”知道什麼時間段是什麼樣的?這樣的條件唯一句型套在上面那幾句話裡,讓我覺得特別可笑。因爲生活的每一個階段當然都是不一樣的,對於有些人來說,從一個階段跳到另一個階段,可能是從地獄爬上天堂那樣美好,但對於我來說,不過是從一個地獄被押送到另一個地獄了而已。每一次,當有人對我伸出手,給我一點點機會和希望時,我都會以爲我熬出頭了,我可以從自己身處的這個地獄跳出來了,但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因爲當我把手伸過去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是對方將我拉進了她自己的私人地獄。當我恍然大悟想要逃離的時候,我發現我根本逃不掉,或者說,即使我逃出去了,我又能去哪裡呢?還不是要滾回自己原本的那個地獄。所以,我一向都不懂得什麼是“珍惜”,我覺得只要不要給自己的人生留下後悔的事和遺憾的事,那就算是用力珍惜過了。
現在的我,就在用盡一切自己脆弱不堪的力量去珍惜我和周瀅之間的感情。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將它稱之爲感情,因爲我總覺得,破鏡是永遠都無法重圓的。
在六月初的某個下午,我因爲忙着工作而忘記了時間,於是我趁周瀅還沒下班的時候點了外賣。
“今天怎麼吃這個?”她一邊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一隻炸雞腿送進嘴裡,一邊眉頭緊皺地問我。
“工作太忙了,沒時間做飯,所以點了外賣。而且,我好久沒吃過洋垃圾了。”我開玩笑着對她說。
“還挺好吃。”她也笑了。
“是啊。”
“我跟你講件事,可能有些突然,你不要被嚇到。”她突然正經起來。
“說唄,你搶銀行了嗎?”
“我也準備......”她停頓了兩秒,隨後說出了那句我意料之中的話,“......形婚了。”
我捏起一根薯條,使勁地戳在番茄醬袋子裡,然後微笑着對她說:“這有什麼啊,這怎麼會嚇到我。”
“因爲我媽她......她都已經54歲了你知道嗎,那天我和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感嘆了一句‘我都要奔六了,我的女兒還沒給我找個好女婿’。當時我的心情,你能理解吧?我雖然才26歲,但是我爸媽的年齡太大了,我怕我再拖下去,他們會催我的。所以我想,我想,不如就在他們催我之前,找個人去應付差事。”她說這段話的語氣和那天在咖啡廳裡向我訴苦的靳昱輝的語氣簡直一模一樣。
“我當然能理解,乖——”我用右手的小魚際輕輕地蹭了一下她的臉頰。
“我找到了我們那邊的一個男人,他是個Gay,所以你放心。”她的表情很平靜,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一樣。
“怎麼這麼快就找好了?是以前的同學嗎還是什麼人?”
“是我朋友介紹給我的,雖然還沒見過,但和他聊了幾次,我覺得他人還不錯。”
“他叫什麼?”
“林子琛——這不重要,他叫什麼不重要。我就是想跟你說一下這個事。”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像想到了什麼似的繼續跟我說:“到時候我們可能會在南昌舉辦婚禮,你會來嗎?”
“婚禮都想好了?”我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問她。
“不是這個意思呀,我家不是在南昌嗎,他家也在南昌,所以到時候可能就會在南昌辦婚禮啊——我是說,如果這事能成的話。”她連忙解釋着。
“好,那祝你順利。”
“什麼跟什麼啊,你那麼嚴肅幹什麼,什麼叫祝我順利?我還不是和你形婚的原因一樣,想讓我們兩個能安穩下來。”她突然慌張地笑了,我知道,她是不想讓這個話題成爲一個**,引爆我們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短暫的和平。
“沒事,反正我們是共犯,我能理解你,你也能理解我,對吧?要不然我們怎麼走在一起這麼久的。”我不知道我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我自己。但我知道,我們之間,走不長了,女人的直覺很準的。至於爲什麼走不長了,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