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可愛,淡淡暖意輕撫人身,也慢慢銷溶着地上的積雪。
早飯後,海驕直奔隊長的宿舍,拍門聲如臨大敵,門纔開了一條縫,她就擠進去一把挽了刀子的胳膊,“悶得慌,陪我練槍去!”
刀子掙開來,躲到小猛身後。海驕張牙舞爪地罵起來,“離了隊長你不活了?奴才命!跟屁蟲!”
刀子咬脣不語,小猛笑道:“你當着將軍還敢欺負小雨,我更惹不起你了,實在悶得慌,給你個任務,你姨媽今天出院,勝男趕不回來,你幫我把人接回隊所。”
“什麼?讓我出門?”海驕難以置信,跳起來親了小猛一口,又唱又跳地去了。
小猛尷尬一陣,卻長長嘆了一口氣。
刀子一面關門一面埋怨,“哪能隨便親人?也不管人家喜不喜歡!”
小猛不覺失笑,卻又沉聲長嘆。
“不對呀!”刀子奇怪道:“你有心事?”
小猛悽然笑道:“杜阿姨有精神病,所以風江龍的事一直瞞着她,可她今天出院,瞞不下去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又怕說得不好把事弄得更糟,又怕她根本不聽我解釋,所以有點傷腦筋。”
“這可怎麼好?”刀子惆悵道:“可惜我從來都說不好話,不然,我該替哥哥去解釋。”
“算了,到時再說。”小猛披上外衣,“咱還得外頭耍去,人家請殺手要花錢的嘛,一整天沒戲,多不給面子。”
“哥哥說笑呢,亂黨不要啥面子,要你的命。”
刀子邊說邊去翻小猛的領口,小猛伸手攔住,“放心吧,我穿着呢,可是通天甲是你師姑給你的,你不該給我。”
“你說我師姑就是你姑姑呀,說到底,這是你們家的東西,何況只有哥哥平安了,我纔不會失職,哥哥就當體恤下人吧。”
“下人下人,別人聽你叫我哥,又聽你自稱是下人,那才真是嚇人!你啥時纔會改變自認是奴僕的想法?”
“這哪是我的想法?是我的身份。一入神鬼門,每個弟子就斷絕了與外界的關係。別說我只是孟小刀的替身,就算真是你弟弟,也一樣是個護奴,啥也改變不了。”
這話只如敲在小猛頭上的悶棍,不疼,只有悲憤——老天呀,你開個玩笑容易,我就麻煩了,弟弟不認我還在其次,問題是他要一生爲奴,而且是我的奴,荒唐!
“哥哥!哥!”刀子邊喊邊晃,小猛如夢初醒,“什麼?”
“你不是說外頭耍去嗎?還說要給人家面子,你怎麼了?”
“沒什麼,走吧!”
小猛徑直出了門,刀子跟在後面有些莫明——明明怎麼了還說沒什麼,有身份的人都可以當面扯謊嗎?怪喲……
北香路的一家美容店裡,小猛正做面膜,美容師應他的要求出去了。
刀子見哥哥臉上厚厚地敷了一層,不由擔心,“出得氣嗎?難受不?”
小猛敷着面膜不能笑,按捺道:“不難受,不信你試試。”
“不要!”刀子忙退回椅子上坐好。
老闆娘進來了,“您找我嗎,先生?”
“是的,我妻子讓我來幫她取一樣東西,說是她以前的化妝品顧問放在這兒的。”
“這樣啊,請問夫人的化妝品顧問叫什麼?”
“好像叫顧靈。”
“是靈子啊!”老闆娘拍手笑道:“她去旅遊前是留了一樣東西在這兒,還說是她以前的一位主顧的東西,先生不介意告訴我夫人的名字吧?”
“當然,我妻子叫華玉。”
“那就對嘍!”老闆娘笑呵呵出了門,又笑眯眯回來,遞給小猛一把鑰匙,“太太的東西在靈子家裡,靈子說了,這是開客廳電話臺下面那個櫃子的。”
小猛嘴上謝着,暗裡稱讚靈子好機敏。
出了美容院,刀子輕聲道:“哥哥好會騙人,我就不懂了,爲啥我從不騙人,卻很少有人信我?”
“這不怪你,人們喜歡聽假話,信言不美嘛!”
小猛呵呵地笑,刀子越發困惑卻不好再問,犯着迷糊隨小猛進了一傢俬營寄存行。
服務員指着牆櫃中的其中一格,“先生憑密碼就可以取走東西。”
小**上鑰匙,輸入靈子家客廳的電話號碼,打開櫃門,取出個文件袋。
出了寄存行,小猛把袋子交給刀子,“你來保管。”
“放心吧,我從沒丟過東西。”
“是嗎?那什麼時候讓你跟龍兒較量一下。”
“行,只要哥哥吩咐,我一定不給主人丟臉。”
“你咋啥都當真?難怪被你師兄騙!”
刀子頓時黯然,小猛方覺失言,只是氣他說什麼不給主人丟臉的話,因此故意不理他。
刀子顢頇之人,哪知小猛心中有氣,一路仍說說笑笑象個孩童。
小猛愛他純真憨直,早把心中氣惱丟到九宵雲外。
兩人在一家餐館吃了晚飯,攜手步出門來,黃昏的餘暉灑了一路的昏黃,天邊的紅霞預示着明天又是個好天氣。
穿過大街,岔上小道,路側的地面擺了好些小攤。冬夜蕭索,很少有人來顧問攤主的生意。
刀子往一個擺着零碎玩意的攤面看了好幾眼,小猛拉他靠近攤邊,問他看上什麼了。
“那個……”刀子有點害羞,卻有淡淡哀色,“哥哥看那串銀鈴……象不象鈴兒頭上戴的?”
“嗯,不過沒鈴兒的精緻。”小猛故作不經心,隨手買過來又隨手給了刀子。
刀子一路撫玩,愛不釋手。小猛聽他似在啜泣,終於忍不住扳過他的肩來,“想鈴兒了吧?”
刀子點頭,半天才說得出話,“我現在才知道,太想一個人就會入魔,我走到哪兒都會看到鈴兒,月亮、鞦韆、花朵、白色的輕紗、閃光的銀鈴,還有帶着香味的風,這些都是鈴兒……我知道自己入魔了,可我逃不出來,也不想逃……”
刀子泣不成聲,小猛無言以對。說什麼好呢?言語難以安慰情傷,眼淚泄不盡悲愁,愛成了痛苦的根由,一切只爲一個無解的魔咒,一個萬夫莫擋的情!
可是情,你爲何讓我不得報酬?願意痛在你的咒下,苦在你的咒中,用眼淚和心血忍受你的酷刑,這番折磨後是否能換一個美滿的結局?
如果是,我只求承受,即便不是,我又逃得了嗎?你纔是我真正的戒規!
你有高於一切的操控術,你讓世人紛紛仰慕、至死追隨,不知後悔地愛上了你這個吞嚼人心的魔鬼!
刀子一路心痛,小猛也悶悶不語。周遭好靜,突然傳來三聲槍響,可惜子彈碰上了刀子的御氣,可憐那個暗藏的殺手到死也不知道朝他開槍的是他自己。
刀子拔開路側的樹叢,端詳着殺手的臉,“面生得很,哥哥認得嗎?”
小猛搖頭,待扒開死者的衣領,發現左胸紋着個張牙虎頭時,他不由冷笑,“我現在認識他了,看來亂黨內部已經派不出殺手,這位是龍虎黑幫的虎字人物,不知亂黨出了多少錢,黑幫又給我的命定了多少價?”
“啊?哥哥咋想知道這個?”
“怕人家把我的身價定低了嘛!”小猛攬住刀子的肩走回原路,這才正色道:“你從今晚這事看出點啥來了?”
刀子愣了愣,想了想,笑道:“這下好了,他們見邪術界的人殺不了你,就重新請了幫手,很快又會知道黑幫的人也殺不了你,總該停手了吧?這下好嘍!”
小猛大笑,“什麼腦筋?你該想到他們會請神鬼弟子來對付我們……”
“不會的,神鬼門嚴禁受人錢財、替人消災。行善尚不受金銀,何況作惡?”
“作惡也可以不受金銀啊……”
“請哥哥慎言!”刀子從未有過的冷峻,“我身爲神鬼門弟子,理應維護師門名譽,哥哥剛纔所言實在……實在……”
刀子激言至此突然打住,小猛不勝歉意,“我是有口無心,你別這樣,原諒我。”
刀子使勁搖頭,見哥哥還要道歉,慌得他差點要跪,“我搖頭不是不原諒你,是原諒,不是,是沒什麼好原諒你的,也不是,是不應該有原諒你的事,也不對,是……是……是我不能原諒你要我原諒的事,好像也不對,應該是……是……”
“是個誤會。”
“對,是個誤會!”刀子釋然一笑,小猛撫撫他的頭,正色道:“其實我剛纔要說的是,如果亂黨獲知了你師兄對你的怨憤,難保你師兄不會爲他們做事。”
“不會的,師兄不是我的對手,何況神鬼門弟子不能輕易對常人使攻殺,即便師兄來了,也只能跟我過招,他敢對你出手,我一來爲了護主,二來也會循門規給他懲戒,不過他知道敵不過我,不會來的!”
“他來不來,咱們等着瞧,還有一種可能,亂黨會用卑鄙手段脅令其他神鬼弟子對付我們,到時……”
“哥哥太多慮了,當世唯落月谷有神鬼一門,要想脅令神鬼弟子,除非擒住頭領,否則無人能讓神鬼門派出殺兵。”
“對嘍,就是擒住頭領!”小猛停下步來,“頭領通神鬼術或是其它奇術嗎?”
刀子啞然失笑,“哥哥呀,頭領是谷中最高尊位,他有調令各門各庫的最高權力,哪用修煉奇術?只要他一聲令下,谷中奇術之人都有調遣中,何必親身勞累?”
“這就對了!”
“什麼對了?”
“回家再說!”小猛伸手攔了一張出租車。
刀子心想,哥哥想盡早回家,不如我揹他,我能比這鐵傢伙更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