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跟你吵！我怎麼就忘了你剛受了傷不能動氣的，我怎麼就忘了呢！我知道你是爲我好，雖然你不說，我卻能夠真切地感受得到。”哭的人一點點平復下來，抓着鳳墨曦的冰涼的手往自己臉上拍，“我是混蛋，我是王八蛋，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只要你快點好起來好不好？”
淚盈盈的目光望進那雙同樣喊着水霧的眸中，鳳墨曦緩緩擡手，撫着紅鸞被雨水打溼的發，輕輕地笑，“好！”
他說完，眼皮沉沉地落下，帶着濃濃的倦意，“讓我睡一會兒，等我睡醒了……”
鳳墨曦的話沒有說完便閉上了眼，看那樣子好似真的睡去了一般。紅鸞愣了愣，顫着手去扒鳳墨曦的脈門，好不容易感受到那極其輕微的跳動，才稍稍緩了口氣。坐直身緊緊抱住鳳墨曦的身體，扯了扯脣，“好，等你睡醒了，我就讓你好好地揍一頓！”
雨下得並不久，到了晚上便停了下來，可鳳墨曦卻還沒有清醒。身體滾燙如火烙一般，紅鸞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個天然的暖爐。這想法覺得很好笑，她便也笑了，鼻子眼睛一皺，卻是眼淚又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
突然間很想唱歌，她覺得自己應該是不會唱歌的，但還是歪着腦袋想了一陣子。想着想着，突然就有那麼幾句詞蹦了出來——我的生命裡，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你不斷地發熱發亮啊，我從心底感到你真心。
即使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不變的卻是我對你的真心。
在我的眼中，你永遠不會有錯，即使你從不知道，從不察覺，我喜歡的只有你。
和你共同度過的日子裡，一切一切我完全相信你；和你共同度過的日子裡，願天下有情人，我喜歡的人，就是你這個樣。
和你共同度過的日子裡，一切一切我完全相信你；和你共同度過的日子裡，願天下有情人，我喜歡的人就是你這個樣…………
鳳墨曦，我不知道我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認識的，你不告訴我我便也不再問。但是，我可以逃避所有人卻獨獨逃不開你，因爲我的心不允許。是你說過，這世上的事光用眼睛看還不行，必須要用心去體會。現在我的心告訴我它在乎你，所以你一定不能有事。否則，上天入地我都會把你揪出來。否則，我會拉着整個世界，爲你陪葬！
紅鸞唱了整整一夜。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重重雲層找到鳳墨曦身上的時候，紅鸞仰起頭，眯着眼睛感受初晨日光的洗禮。她的嗓子已經啞了，心卻在這時通透明澈起來。
霧，終於散了！
不是霧散了，而是他們已經飄出了霧區，真正流到了海上。
清晨的風有些大，吹動海面水波一層捲了一層，冰筏漂流的速度也跟着加快，不知不覺間就已經離了霧區好遠。紅鸞回過頭望去，茫茫大海之上，除了海水就是飛鳥，哪裡還有那迷霧妖嬈的影子。
懷裡，鳳墨曦依舊在沉睡。他睡着的時候真的很安靜，長長的睫毛垂下，於眼底玉色肌膚映出一片暗色的影子。看不到那總是潤着水的似乎可將世間一切繁雜看透的眼睛，這時的鳳墨曦就像是一個貪睡的孩子。
他還是沒有醒，但脈搏恢復了跳動，讓紅鸞多少有了些等下去的信心。
時近中午，頭頂的太陽越來越大，落在海面上，折出的光有些刺眼。衝出霧區之後，冰筏流進海中，於茫茫的大海中形同一葉孤舟，隨時等着被無情的浪潮吞噬。
紅鸞一覺睡醒，目光無意識地落在一處，心頭頓時咯噔一下。
是水澤，冰筏上已經有隱隱的水澤，冰開始化了！
擡頭，入眼所見蒼茫一片，除了水還是水。那海天之間相接處的一線，距離他們似乎遠到了天荒地老。
紅鸞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然後於脣邊扯出一抹釋然的笑。
如果老天真的讓他們就這樣葬身*，或許是對他們的一種成全。至少，他們此時此刻陪伴在一起，就算是到了地府也不會孤單。
紅鸞抱着鳳墨曦，就這樣靜靜地抱着。看着那好似永遠到不了的水天相接，看着海鳥撲騰着翅膀俯衝翱翔，看着太陽由金輪變成紅日，看着傍晚的海上，一片如血一樣的嬌紅。
夜幕降臨，星輝灑滿海面。寒冷再次襲來，紅鸞的心卻安定不少。至少在晚上，他們所乘坐的冰筏不會繼續融化，能夠多撐得一些時間。
“鳳墨曦啊鳳墨曦，你到底什麼時候能醒，你快點醒來好不好，你要是再不醒過來，我們就要被丟到海里餵魚了！”昨晚唱了一夜的歌，今天一整日又是滴水未進，紅鸞的脣早已乾裂到開了皮。這會兒一開口說話，嗓子火辣辣的疼不說，聲音也難聽地像破鑼。紅鸞聽着自己的聲音笑了笑，“你聽聽啊，爲了你我的嗓子都成這樣子了，你得趕緊好起來給我治喉嚨，不然我一樣把你丟進海里去餵魚！”
紅鸞仰起頭，望着夜空，“原來在海上看月亮是這麼大的！對了，我看到日落了，很美。整個海面上鋪展的都是日光，好紅好紅，像血一樣。哎，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會想到血，這個比喻不太好，我還是喜歡月亮更多一些。你看，跟個大盤子似的掛在天上，沒有那麼刺眼的光，明亮，皎潔，卻又不失耀眼。你知道嗎，從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像那高空的明月。風華無限，又帶着幾分神秘。那晚你坐在湖邊垂釣，明明手裡只有一根竹竿，杆子上什麼都沒有，卻還是坐得那麼一本正經。那時，月光灑在你的身上，你一身銀衣泛着如夢似幻的光澤，整個人都那麼不真切，讓我以爲遇到了天上的神仙。可是你知道嗎，那感覺好熟悉好熟悉，好像曾經在夢裡出現過很多次……”
“吧嗒！”
紅鸞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後笑出了聲，“你真的很討厭，自從遇見你我好像就特別愛哭，這一點都不像我。等你好了，你一定要把我損失的眼淚都還給我，否則……”
“把我丟去海里餵魚嘛！”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空氣，在這一刻停止流動。
一瞬間，紅鸞只覺得渾身僵硬，好似被人點了穴動彈不得分毫。她呆呆地仰着頭，使勁地張大了眼睛盯着那輪明月，卻發現無論她怎麼努力都再看不真切它。眼角處，有微涼卻溫柔的指腹輕撫。力道很輕，又有些小心翼翼的顫抖。
“我還是喜歡堅強的你。不過偶爾哭一下也無傷大雅，但是，我希望你只在我的面前哭。”
“我是女孩子，女孩子愛哭是天性，你憑什麼讓我一定要堅強！”
“你是女孩子嗎？我怎麼就沒看出來？”
“你找死！”
掄起的拳頭被人抓住，順勢一拽，整個人都跟着跌了下來，趴在那人胸膛，聽着他並不強勁的心跳聲，於這海上寧靜的夜裡，一切都那麼安心。
是的，安心。他醒了，他終於醒了！
淚，再次無聲滑落，滑進那人衣襟，落在那人胸膛。她只知道他哭溼了他的衣服，卻不知她這一哭，早已悸動了他的心房。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鳳墨曦輕輕拍在紅鸞肩頭，響在紅鸞耳畔的低喃綿綿悠悠，不凝重，卻慎重。“你那時說的不錯，我所練武功雖然不是什麼旁門左道，但於其他門派武學的確有些出入。那時在谷中中毒，我強行逆轉經脈逼毒，雖然將毒素逼出卻也使得經脈受損。後來遇到狼羣又妄動真氣，導致真氣倒襲阻了脈門，這纔有了後面的暈厥。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紅鸞捏着鳳墨曦的手臂，找到有肉的一處狠狠一掐，“對不起！對不起有用的話就不用殺人償命了！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我，非要一個人去強撐？你知道你突然暈了，身上忽冷忽熱的我有多擔心嗎？擺脫你下次要死就死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一點，別半死不死要死不活的害姑奶奶我瞎操心！”
“哎呦，疼！”他喊着疼，卻又沒有躲開。手臂一環將紅鸞攬地更緊，“不過，我睡着的時候好像聽到有人唱歌來着，很好聽，再給我來兩句？”
“你到底有沒有良心，沒聽到我的嗓子都成這樣了，還讓我唱歌！”紅鸞姑娘大怒，怒中掙扎着要起來揍人，動了兩下發現自己動不了，最後只得作罷。“喂，冰化了，明天天一亮，我們可能就真的要被丟海里餵魚了。”
“那倒也未必。”鳳墨曦平躺在冰筏上，仰首望着夜空。那水潤光澤無限的眼眸映着月色，呈出驚心動魄的亮。
終於又迎來了新的一天。
午時，日光正濃，冰筏果然又開始滲水，比之昨日更加厲害。邊緣處已經化掉，正在接受一波又一波水流的沖蝕。到了午後，原本還算寬敞的冰筏已經被融掉了三分之一。照這種速度下去，最多撐不過兩日，他們就真的要投身大海了。
看着這種情境，紅鸞雖然心焦，但瞧見鳳墨曦的神情時又安定下來。他都不害怕，她還怕什麼呢？還是那句話，要死一起死，反正有個墊背的。
好像是看穿了紅鸞心裡的那點小九九，鳳墨曦頗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他站在冰筏上，迎着海風而立。風股衣祛獵獵作響，長髮飛揚渾然灑脫。他朝着一個方向看了很久，凝着目力很認真的樣子。時而蹙眉時而沉思，不知在想些什麼。紅鸞看得無聊，索性坐在一旁吃魚片。她突然覺得跟鳳墨曦這樣的人在一起真的很不錯，至少不會餓肚子。而且千萬不要和他這樣的人爲敵，能在海鳥口中奪食的人，一般是從他身上討不到什麼便宜的。
“鳳墨曦，水！我們要掉海里餵魚了！”第二日中午，紅鸞剛睡醒就發現自己小半個身子已經泡在了水中。她所在的地方是整個冰筏最厚的一處，連這裡都積了水，看來這下真的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