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微垂着頭,眼角的餘光見到最中間的正廳緩緩的打開來,像是有些年月的門木發出“吱呀——吱呀——”有些不堪受負的聲響。
屋外的光線慢慢照進昏暗的屋子裡,廳堂中主位上的人如同最炫目的水晶花般綻放在衆人眼前,精緻的無與倫比的妝容,額間的紫色寶石光華璀璨,抹着水色丹蔻的纖指輕搭在額角,即使只是那麼一個靜坐的姿態,也似有萬般風華。
“陛下,我還以爲——”錦後邊說着話便緩側臉頰向屋外看來,當視線從悟蒼絕瀾身上掃到紫檀木身上時,那一直孤絕傲然的眉目突然迸射出兩道鋒利的光,緊接着,她的身型爆閃,抹着水色丹蔻的五指見風而漲指甲滲出半寸長,直擊紫檀木面門。
這番變化及其迅速,光芒只是一閃間錦後便出了手,悟蒼絕瀾滿眼震驚的看着狠辣襲來錦後迅速帶着紫檀木一讓與她五指錯開而過。
隨着這一擊,周圍的空氣突然間沉了下來,有什麼東西,一觸即發。
悟蒼絕瀾緊緊的握着紫檀木的手側身擋在她面前,眉心皺起,丹鳳眼中波光詭異,他看着面容難得沉下來的錦後嘴角緊繃,“孩兒不知母后這是爲何?”
“你竟維護那個妖女。”錦後精緻的眉眼微沉,看着被悟蒼絕瀾護在身後的紫檀木,轉而緊緊的逼視着悟蒼絕瀾,口吻堅硬:“讓開,不殺她,我心不安。”
悟蒼絕瀾握着紫檀木的手更緊了,身型筆直,卻並不讓開。
紫檀木心中沉了沉,手心的力道把她捏疼了,可見他的此刻心繃的多緊。她並不明白錦後爲何這般對她,可從錦後身上傳來的怒意甚至是恨意卻是如此明顯,活像她是個與世不容與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她平生真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好,你既不讓,別怪我不客氣!”雙目一眯,本是風情無限的眼中化作騰騰殺氣,水色丹蔻在陽光下閃出刺眼的光,直攻兩人而來,一招一式,毫不留情。
“母后!”悟蒼絕瀾沒有想到輕易難以動手的錦後竟然會對他出手,而且身法還在他之上,震驚的同時飛速的閃躲。
可功力本來就不及錦後,還一味的閃躲不回擊,不一會兒功夫身上已經多出掛彩。
“瀾瀾。”紫檀木看着從他袖口中留下的鮮血,心中沉的發疼,一方是他母親,一方是她,他夾在中間纔是傷的最深的那個人。
錦後太厲害了,他們不是對手也就罷了,還不能回擊,敗是板上釘釘的。
眼看着他身上傷口越來越多,錦後眼中雖有疼惜但恨意更濃,不由得狠狠一拉他手,在錦後發狠蓄力一攻時甩他到身後。
“嚓——”比刀劍還要鋒利的五指深入肩胛骨,專心的疼痛襲向心髒。
“阿木!”被突然甩開的悟蒼絕瀾趕緊回身摟過她,擔憂的看着她的傷勢。
紫檀木忍着疼痛微扯起嘴角安撫的對他笑了笑,然後目不斜視的看向錦後,使勁嚥下嘴中上涌的鮮血,她低聲道:“我不知道錦後爲何認定我是妖女,可我自問十幾年來沒做過什麼妖邪之事,還請錦後明鑑。”
“信口雌黃。”錦後精緻的眉目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五指再度舉起,水色纏繞其上,妖嬈而犀利。
“母后!”悟蒼絕瀾加重的音調,見她頓住目無表情的擡眼看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孩兒不知母后爲何認定阿木是妖女,母后要動孩兒的人,無論如何也該給孩兒一個理由吧?”
“你在幫她。”錦後目光幽深,額間紫色的寶石光芒冷冽,“自那年你失蹤回來便再也沒有忤逆過我,如今爲了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頂撞我。”
紫檀木明顯感覺到悟蒼絕瀾的身體僵了僵,一貫帶笑的丹鳳眼深沉了許多,握着她的手卻不見得鬆開,只是撐着脊樑堅持道:“孩兒請母后明鑑,阿木絕非什麼妖女。”
“好啊,好。”錦後連說了兩個好字,看着紫檀木的眼神更冷了,五指握攏,冷冽的眼神看向紫檀木手間,冷聲道:“那枚指環,便是妖女的的標誌,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指環,紫檀木擡起手來,見寶藍色的指環內鳳首魚身的東西在水銀中緩緩滑動,熨帖着她手指帶來和緩溫度。難道這個來路不明的東西還有什麼玄機不成?
悟蒼絕瀾握住她帶着指環的手看向錦後,表情不知爲何全鬆了下來,丹鳳眼中光華再度流轉開來,曼笑道:“母后原來說的是這個。”
他突然的轉換錦後自然不可能錯過,當下微蹙了眉看着他,她的證據竟反而讓他放鬆了,這是爲何?
“這個啊,這個是我送給她的。”他鎮定的,含笑的說道。
“你怎麼可能有這個東西。”錦後眼光犀利,當場否決。“這個東西只有他們纔會有,你根本不可能得到。即使想爲那妖女開託,也該找個好的藉口。”
悟蒼絕瀾笑着搖頭,神色自若。“孩兒自是不敢欺瞞母后,這個東西是三年前我在離國遇難與阿木一起掉入一個山洞中偶然得到的。當時孩兒看這指環特別便送與阿木做定情信物了,沒想到這指環也與她有緣,竟帶在她手上便不願下來了。”
“山洞?”他神色實在太自然太真實了,真實到錦後沒有抓住絲毫破綻,猶疑道:“什麼地方?什麼情形?”
紫檀木擡頭看着眼前這個侃侃而談的男人,聽着他將當時的情景詳細的如同情景再現般緩緩複製出來,一切都與當日無二,很有二的是他方纔說這是他送的定情信物,說的那麼振振有詞,真是說謊不打草稿,當年他都還不知道她的真實性別,定個鬼的情。但這個時候,她自然是不會戳破的。
“大抵就是這個樣子了。”悟蒼絕瀾脣角輕勾,落下一句總結語。
錦後看了紫檀木一眼,這一眼卻不似剛纔那般敵視了,她掩簾沉鳴了片刻,屈指彈了彈身上因方纔動手摺騰出的細微褶皺,確認無誤後,她蓮步輕移,端莊高貴的向紫檀木靠近。
看着錦後緩慢卻鎮定走來的腳步,悟蒼絕瀾脣角的笑意有些僵硬,摟着紫檀木的臂彎也有些僵硬,事實上整個人也有些僵硬,錦後,該不會還想對阿木做些什麼吧?
錦後的指甲已經恢復正常,此刻抹着水色丹蔻的手指優雅擡起緩緩的落向紫檀木被抓出五個深洞的肩胛骨。
悟蒼絕瀾臂彎一緊,就欲在錦後落指前帶開紫檀木,正要動手時卻被兩方制止了。握着的小手反手擋住他,對面錦後一眼過來不知是何意思的掃了他一眼,伴着一句:“還沒過門便護的如此之緊了,比你父皇當年還要不是個東西。”
悟蒼絕瀾乾咳了一聲,紫檀木有些詫異。錦後無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麼看都像個高貴的不能再高貴的高貴貴婦,此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罵了這麼肆意妄爲的一句怎不讓人詫異。
正想着,肩上突然有微涼的觸感傳來,正是錦後的手指輕撫,擡頭問道:“很疼吧,方纔這掌本該落到陛下身上。”
說着飄了眼悟蒼絕瀾,繼續道:“你白白爲她擋了,也不叫聲疼,可見是個堅強的好孩子。”
這回,換紫檀木有些僵硬了,前一刻還罵她妖女要殺她,如今又成了好孩子了,這轉變,何其之快。但錦後的語氣沒有半絲虛假,一切都很真實,她也並沒覺得什麼不滿。
蒼白的脣角扯出一絲淡笑,輕聲道:“不疼。”
和她以往受過的傷比起來,這並不算什麼,完全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
“什麼不疼啊。”某人完全不贊同,小心的貼近深可入骨的傷口,皺眉道:“都可以看見白骨了,阿木乖,不要忍着,哭出來沒人敢笑話你。”
說着,還輕輕的往傷口上吹了口氣。
紫檀木汗顏,有些尷尬的看了錦後一眼,見錦後也正轉過放在悟蒼絕瀾身上的視線看她,面色如常的道:“果然比他父皇更不是東西。”
普天之下只有錦後敢用這樣的語氣跟悟蒼絕瀾說話,當然,現在多了個紫檀木,但紫檀木不大可能用這樣的語氣,所以,普天之下還是隻有錦後敢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而不用擔心遭到他神不知鬼不覺慘絕人寰的報復。
他只是嘴角含笑,很恭敬的對錦後道:“孩兒請母后賜藥。”
錦後的手指甲可不是一般的東西,比刀劍鋒利多了,造成的傷害也重多了。
錦後從繡工精美的袖口中取出一個精緻的瓷瓶遞給他,轉身往廳堂中走,步履高雅,身姿卓然。無論是從相貌還是氣度還是感覺來看,都像是個風華正茂的年輕女子,而不是四十歲的婦人。
悟蒼絕瀾沾了藥粉輕手抹在紫檀木傷口上,旁邊有不知何時出現的灰衣僕人奉着托盤,托盤上有紗布和其他一些處理傷口的東西,儘管是出門在外,儘管是這樣的小院,東西卻一樣不缺。
“錦後的藥是特殊研製的,哪怕是皇宮御用藥材都不及。”邊仔細的爲她包紮傷口,他輕聲道:“左臂傷的這麼重想必要調理好些日子了,還好不用你再親自去處理戰場上的事了,便好生歇着,等大將軍將最後一城收回囊中,你便隨我私奔去。”
想得可真好,紫檀木忍着肩上傳來的痛意聽他聲音緩和的傳來。她知道他是想引開她注意力,忽視些痛感,但他不知道這樣的疼痛她自小受的太多了,並沒有覺得太難過,猶記得那時候師傅也是邊幫她處理傷口邊跟她說話,雖然說得不是哪兒有好吃的好玩的就是打擊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