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羽清音被踢出羽軒閣解除閣主的身份,已過多日。
本來無論精神或者物質都很富有的羽清音,此刻便只剩了手中一把白色羽毛扇。沒了家,也沒了“娃”(涅凰),就連過去的“老相好”(姚冶)都被穆……風絕塵給咔擦掉了。
俗話說,*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得志貓兒雄過虎,落毛鳳凰不如雞。
如今的羽清音真的是連只野雞都不如,受盡風絕塵的壓迫與禁錮,毫無自由可言。這對風流成性,個性放蕩的他來說,簡直是生不如死的酷刑。更何況他因爲發生的這些混亂,尚未理清心緒,此刻只想逃離風絕塵身邊,試着一個人冷靜下來。
但對方完全不給他這個機會。
風絕塵不知從哪裡搞來了專門捆綁神仙神獸的鎖鏈,細心仔細地銬在他的手腕上,但凡人無法看到這法器,所以對他們行走人界毫無影響。鳳絕塵處理得十分妥善且一絲不苟,羽清音使出渾身解數也未能破解這鎖鏈,最後只好妥協,跟着風絕塵四處遊蕩。
除了擔心涅凰和姚冶的事,羽清音還多了一絲對自己的不安。他時常下意識地去摸胸口,不知現在這枚相思豆能撐到何時。他已經失去了羽軒閣的依靠,再也得不到續命紅豆。也就是說,當身體中最後一顆紅豆消磨殆盡之際,便是他命終之時。雖然涅槃重生並不是他自己的意志,苟且偷生了這麼久,他還真的沒思考過有關死亡的事情。
本非真正的活着,他便得過且過地苟延殘喘,直到遇到穆惜白……一切纔開始發生改變。而從遇到姚冶開始,涅槃前的記憶開始不斷被喚醒。
“在想什麼?”風絕塵伸手夾起一片竹筍放入羽清音碗中。“多吃些,近來你好像瘦了。”
“沒什麼。”
羽清音單手撐着下巴,望向酒樓窗外。吃再多也沒有用,他消耗的不是身體,而是生命。他微微勾起嘴角,淺笑。
“兩個男人每天/朝夕相對,真是噁心啊。”
風絕塵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沒聽到這句話。
“吶,師……風絕塵,沒有我的這幾百年,你是怎麼解決個人問題的?”
羽清音饒有興趣地盯着風絕塵,想要從他臉上的細微變化中捕捉到些有意思的表情。
關於男人那方面的需要,不可能一直忍着不處理吧?
羽清音很好奇這個傢伙是怎麼度過這幾百年的。正因爲風絕塵是他的鳳師傅,是高高在上的鳳神大人,所以羽清音很難想象他會跟其他人做那種事。
發乎情,止乎禮。
這句話用來形容風絕塵再合適不過。過去他們二人的□□關係,是由羽清音主動“勾引”才促成的。
如果沒有羽清音,鳳絕塵會一個人界解決嗎?真的很難想象風絕塵一個人解決的樣子。
“你以前就很受女神仙和女妖姬們歡迎呢。這百年內,沒找個相好什麼的?還是……您只好龍陽?”
風絕塵停下手中的碗筷,擡眸看他,反問:
“聽起來你這些年似乎沒少獵豔美色。”
羽清音垂頭大笑,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好歹我們共同在羽軒閣生活了一陣子,居然還對此裝糊塗嗎?”
風絕塵沉吟,冷着臉徐徐道:“清音是個多情人,愛好不分男女,廣納百川,真給爲師爭臉。”
羽清音謙虛地回以笑容,打馬虎眼:“師傅言重,言重了。只是徒兒的業餘愛好,打發時間而已。”
他本以爲能得到些有意思的八卦,未曾想卻觸及了自己的風流史,引起鳳絕塵的不悅。
飯後,鳳絕塵走在前,羽清音跟在後,一同朝城外走去。羽清音心中雖有疑問,卻不想冒然提出,以免再觸及這位鳳神的禁忌。二人出了城走在荒郊野外,鳳絕塵始終不發一語,而羽清音腦子裡早已天馬行空,胡思亂想開來。
鳳絕塵到底想做什麼?爲什麼要帶他到這麼孤僻的地方來?莫非這傢伙是想野……
“……”
鳳絕塵彷彿聽到了羽清音的內心之聲般,忽地止住腳步轉身看着他。
“怎,怎了?”羽清音嚇得險些跌坐在地。
“到了。”
鳳絕塵視線飄向身後的破敗村落遺址。羽清音目光移去,不禁愕然。
爲什麼要來這種地方?
三三兩兩破舊草屋靜默地坐落於這處荒涼的土地之上,四周樹木荒蕪,毫無生氣,甚至連一絲鳥叫蟲鳴都沒有。這種詭異陰暗的地方,真的適合落腳嗎?鳳絕塵並沒有要尋求羽清音意見的意思,徑直走向其中一間茅草屋,一甩衣袖帶起清風,轉眼間,髒亂的破草屋就變得簡單幹淨。雖然看起來還是很寒酸,但卻像是能給人住的地方了。鳳絕塵推門而入,羽清音來不及說什麼,只好跟隨他進去。
他們兩個人明明需要好好談一談,雙方卻都不願意先開口。
雖然人在一起,心卻還未靠在一起。
羽清音隨便找地方坐下來,帶動手上的鎖鏈一陣響聲,四處觀望的鳳絕塵不覺痕跡地掃了他一眼。
“唉。”
他的一聲嘆息打破了屋內怪異的沉寂。
鳳絕塵側目,鳳眸一瞥。
“你這聲嘆,是爲何?”
羽清音隻手撐起下巴,聳肩。
“爲何?”
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嘆一聲又有什麼?他即使長嘆不止,都不值得奇怪。
“你是悲那小狐狸,還是悲那……”鳳絕塵轉身朝他走來。“姚冶?”
“你未曾想過,我是替你悲嘆這一聲嗎?師傅?”
鳳絕塵站在離他三步遠的位置,停住了腳步,面目表情,不帶一絲情緒。可能其他人都未曾讀懂過鳳絕塵,而羽清音不同,他們乃是雙生,他怎麼能不懂他?
“姚冶對你來說,真有那麼重要?”
羽清音訝異,和他的對話怎麼就離不開姚冶了?
“什麼重要不重要……”
“回答我,你可曾對姚冶動過情?”
無悲無喜的臉上終於出現了表情,卻滿是悍戾陰狠。
說真話還是說假話?說假話能瞞過他嗎?說真話他真的會冷靜接受嗎?如今的鳳絕塵,真的就是他的鳳師傅嗎?
“……我不知道,也許動過吧。”
若是動過,爲何自己會對姚冶心生無盡的愧疚?若是沒動過,涅槃前他又爲何會和姚冶發生那一層關係?
真的假的,都已經無所謂了。他早已失去了生存的意義,對這些又何須執着?
花前月下,難許今生,愛與不愛,只不過是相遇那一瞬的罪。
羽清音和姚冶的結局,早在相遇時就註定。
你我殊途,終不能同歸。
何必執着?
“凰……你又背叛了我。”
羽清音一時語塞。
“隨你怎麼想吧。”
他不佔理,不想和鳳絕塵繼續糾纏這個問題。不過,這個“又”是從何而來?
“你可還記得我們的關係?”
鳳絕塵跨步上前十分用力地抓住羽清音的手臂,面上表情十分可怖。
洪荒年間,身負彩翼,雙生於世,秉承七彩霞光。
本該同生共死,直到萬物沉寂。
如果他們沒有這一層牽扯,活得必然比現在要好得多。
“鳳絕塵你何必浪費這麼多時間在我身上?去做至上鳳神,去遊覽三界,不是更好?”
羽清音吃痛,掙脫了束縛,鳳絕塵的嘴角浮上一抹冷笑。
“世界再大,也只有一個你。”
羽清音恍惚失神。
只有一個你……
“哈哈哈。”
羽清音負手掩目仰頭大笑。
這般甜言蜜語居然能把他一個無心之人蠱惑了。無論過去將來,羽清音只會栽在鳳絕塵一人手上啊。
“可我不想與你再有任何交集。”
“羽清音。”這般決絕的話着實刺傷了鳳絕塵,他抓住羽清音雙肩,憤怒地吼道。“你可還記得是因爲誰才讓你誕生於世的?你欠我的還不夠多嗎?”
因爲誰?當然記得,他已經恢復了記憶。
按神獸白澤曾經的解釋,他們二人本是雙生,但羽清音沒有足夠的修爲和法力修得□□,僅存一縷靈神隱於鳳絕塵體內,靠鳳絕塵的庇護才保住性命存活下來。而他之所以能誕生於世,正是因爲鳳絕塵渡了四成修爲給羽清音,他方纔化得人形。
羽清音之所以能行走於這世間,確實是要感謝鳳絕塵。但,若不是鳳絕塵那一劍,羽清音會落得今日這般苟延殘喘的地步?
“我欠你什麼?”
面對他的質問,羽清音卻一臉淡然,眼中無波無瀾,這種異常平靜卻是鳳絕塵憤怒的催化劑。他的雙手加重了力道,羽清音皺眉。
“你……”
“難不成,鳳神大人的意思是,我該歸還我自己嗎?”
鳳絕塵死死地盯着他。
“用身體來償還?”
彷彿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羽清音眼角的笑意帶着濃濃的嘲諷。
這百年來爲了尋找羽清音,鳳絕塵幾近發瘋,可卻只得來他這樣無情的對待。
深情反被無情誤,爲何他們是這種關係呢?
一次又一次地被羽清音忘記,一次又一次被羽清音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