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偞糾結着,緩緩向後移動腳步。
“清音,有事就書信一封到……給我。”
他連酆都城都不敢說出,因爲不知這位尊神會做何反應。羽清音比劃了一個好的手勢,頓了頓,又朝黎偞比劃放心的手勢。
看着黎偞終於離開,他舒了一口氣。
“你怕我傷害他?”穆惜白語氣一挑,似乎有些愉悅的感情在裡面。“酆都城鬼帝之子?”
原來他知道!
羽清音突然明白,他將自己剛剛爲了讓黎偞離開而挑/逗他的行爲當笑話!
“你即已知道爲何不明說?”
羽清音推開他,結束曖昧的身體接觸。
“我以爲我不說你也會知道,可你卻不瞭解我,一直都是。”
不說怎麼可能會知道,羽清音腹誹。
“我不清楚你隱藏身份的目的。而你這般執着於我,於己於人也都不是件好事。”
太過於執着於一物,便會忽略週遭事物,陷入死循環。到時候,即使是愛,也會變成恨。
穆惜白默然,聽羽清音說完,他只是看了那麼一眼,帶着說不清是哀傷還是遺憾的神情。
羽軒閣外鳥鳴陣陣,風聲漸歇,有什麼在心裡翻涌而起。
剎那間,羽清音有錯覺自己的話傷了穆惜白。
“好了,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他彎腰抱起姚瀾媚,走出廳堂。
逃避。
現在他只想離開此處,不再看他的臉。
穆惜白隻身影單地佇立在廳堂內,羽清音漸行漸遠的身影與記憶相重合。上一次他毅然決然地轉身跟着姚冶離開,並未回頭看一眼。這次,穆惜白不會給姚冶機會,絕對。
其實,在邁出門口的那一刻,羽清音側頭用餘光望了穆惜白一眼。
師傅……這個遙遠的稱呼似乎開始在心底復甦。是否選擇要想起那一切,要自己決定,他不要被人左右。抱着姚瀾媚朝涅凰所在之處走去,剛剛見面都還沒來得及好好親近。也不知涅凰這段子日子過得可好,畢竟是跟自己有着密切關係的孩子,他得仔細看看。
此夜,除了涅凰和姚瀾媚,在羽軒閣,酆都城,陵光神君府之中,多人無夢。
之後的日子說起來還算相安無事,雖然羽清音與穆惜白之間氣氛仍是很尷尬,但有兩個小活寶時不時搗蛋,所以過得還勉強和諧。這倆活寶年齡相仿,十分合得來,吃睡玩耍形影不離。左右各一,圍在羽清音身邊,他頓時升起一種坐擁王朝,子孫滿堂的錯覺。然而每當穆惜白出現,涅凰就會立刻貼上去,姚瀾媚就躲在羽清音身後,這種幸福感便煙消雲散。
一日,羽清音突發奇想,抓住涅凰,貼近逼問:
“穆惜白和小瀾媚你更喜歡哪一個?”
涅凰轉動墨玉般的雙眼,思來想去,儼然很難割捨的樣子。羽清音暗暗咬牙,之前問這小鬼更喜歡自己和穆惜白哪一個時怎麼沒見他這麼猶豫?
“小瀾媚多可愛啊~狐狸樣可以抱着睡覺,女娃樣可以直接娶回家~凰兒啊,你應當和爹爹我一樣聰明的~~”
羽清音在一旁拼命動搖着涅凰心中的天秤。
涅凰雙目閃亮,張嘴,似乎是想要說“瀾”的口型,“媚”字的口型還沒擺出,他忽地閉嘴,抿緊雙脣。
“怎了?你不喜歡小瀾媚嗎?”
他這副樣子太奇怪,羽清音十分不解。
涅凰拼命搖頭。
“那是……不想抱着瀾媚一起睡覺?”
又搖頭。
“不想把瀾媚娶回家?”
這次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凰兒不用怕,只要你喜歡,爹爹可以幫你娶到小瀾媚的。”
羽清音伸手揉弄他的頭頂。涅凰卻慌了,拼命搖頭。羽清音不懂了,這是什麼意思?
涅凰自己也着急,目光環顧四周,瞄到旁邊梨樹下的一節樹枝,跑過去撿來,用樹枝在地面劃劃寫寫。羽清音托腮凝視,一臉欣賞,寶貝兒子的字跡不錯,他很自豪。然而看着涅凰一行字寫完,他臉色驟轉,比碳還黑。
涅凰寫的是:
我只想娶鳳翎。
這位鳳翎,不正是鳳族統領,性別爲雄的紅毛野鳥——陵光神君嗎?
羽清音壓下心中徐徐燃燒的火焰,臉色勉強由黑變回綠色,他“冷靜”地將地面上的字跡糊掉,抓住涅凰雙手,苦口婆心地展開了諄諄教導。
“我的兒啊,你年紀尚輕,所以有些事情還不明白,難免會誤入歧途。比如把依賴之情當成歡愛之情啦……相信爹爹,能娶的是小瀾媚,而不是陵光神君哦!”
涅凰表情失望地看着羽清音,微微癟嘴。
突然想起穆惜白陰沉的表情,羽清音又囑咐道:“還有,這話千萬別寫給穆惜白看!”
若是被穆惜白知道,以其近來的狀態,可能會直接衝上九重天把陵光神君給閹了。那鳳凰園一族的未來,可會變得十分堪憂。絕了鳳族統領的後,到時候那些鳳族長老一定會拖着長長的鬍子來找羽清音算賬,只是想想他就覺得羽毛直豎,太可怕。
羽清音搖頭把這可怕的聯想甩出腦海,轉身翻出一件新衣裳照着涅凰的身形比劃。
“來,爹爹幫你穿上。”
涅凰開心地撲過來,任羽清音擺弄。
他一邊爲涅凰穿衣,一邊不經意地問道:
“凰兒,今晚要不要跟爹爹一起睡?”
沉浸在獲得新衣服的喜悅之中,涅凰毫不猶豫地點頭。
羽清音心中暗暗叫好,終於把自己兒子從穆惜白的被窩裡拽出來了!
之前一直都是穆惜白和涅凰白天如膠似漆,夜晚更是形影不離,被褥不分。他這個“正主親爹”都沒得到跟自己兒子同牀共枕的機會!
到了晚上,涅凰溫順地窩在羽清音懷裡,和他同睡。看着如此可愛又聽話的“兒子”,羽清音深感欣慰。伸手摸摸涅凰的頭,正準備閤眼睡去,誰知,一隻毛球橫衝直撞而來,忽地撲到羽清音身上。怕嚇到涅凰,羽清音回手一把抓住毛球的尾巴,提起來。
“何方妖孽?”
“我不要一個人睡!”
姚瀾媚四爪胡亂揮舞,帶着哭腔嚎道。他頓時哭笑不得,無奈地將姚瀾媚塞進自己與涅凰之間,拍拍她的頭,略帶安慰。
“睡吧。”
姚瀾媚安心下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羽清音看着並排睡去的兩個活寶,會心一笑。然而未待羽清音合上雙眼,姚瀾媚卻再次睜開狐狸眼。
“清音?”
這聲音不是姚瀾媚。
羽清音臉上溫柔的神情微僵,看着雜毛狐狸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和我說話不開心?”
“我沒這麼說。”
姚冶並沒有顯出人形,這表明他是有所忌諱。那麼,他忌諱的是羽軒閣,還是穆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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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心中所想?”姚冶用狐狸前爪捂住尖嘴巴,輕笑兩聲。
“別妄自斷言。”羽清音的表情已恢復自然,表情仍是溫和。
“想起來了?”姚冶目光閃爍。
“嗯?”
“沒想起。”略失望,姚冶耷拉下腦袋。
“過去很重要?”他所忘記的,真的該記起來嗎?
“你真正想忘記的是和師傅有關的記憶吧?那與我有關的一切,不想記起來嗎?”
“……我不知道。”
關於姚冶,關於師傅,關於過去,羽清音不能妄下結論,他仍在動搖。
“鳳神大人就蟄伏在你身邊,爲何遲遲不幫你恢復記憶?”提到鳳神,姚冶冷笑。“他居然比我還沉得住氣,真是難得。”
現在羽清音的身邊除了姚瀾媚和涅凰就只剩……穆惜白。他早就開始懷疑穆惜白,但因爲沒有親眼所見他露出真面目,所以遲遲不能下結論。穆惜白身上確實沒有一絲仙氣,即使已知道他並非凡人,羽清音也沒有證據可以確定他的身份,都還只是懷疑。
“算了,睡吧。”
姚冶閉眼,心中自有決定,定會先他一步。即使要與鳳神正面衝突,也絕會不放手。
羽清音嘆氣,爲涅凰掖好被子。
夜深人靜,時間靜靜流淌,窗外慘淡的月光照進房內,投下淺淺的陰影。寂靜之中,房門“吱呀”一聲,被緩緩推開。羽清音睜眼,卻未動分毫,直到那腳步走近,他方又合上雙目。
穆惜白在牀榻前停下,看着熟睡的二人一狐,視線停在狐狸身上審視片刻後,伸手摸了摸涅凰的臉頰。閉眼裝睡的羽清音本以爲穆惜白是要對姚瀾媚下手,所以在被子裡用手緊緊抓着狐狸的長尾。等了一陣卻未感覺到穆惜白有任何動作,不耐煩之際,卻察覺一雙手穿過自己身下,隨即身體被人騰空抱起。
此時沒必要再裝睡,羽清音睜眼推搡,壓低嗓音質問道:
“你這是作何?”
“三人一起,不擠嗎?”
他笑,背後一輪皎月。迎着銀輝月華看去,羽清音一瞬恍然,某個名字呼之欲出。
“鳳……絕塵。”
穆惜白臉色微變,將他按在胸口,橫抱着走出房間。縱使他死命掙扎,也沒抵過穆惜白的禁錮,就這樣被帶到他的房間,扔到牀榻之上。
羽清音還沒來得及坐起來,便被穆惜白欺身壓下圈在雙臂之間。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