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發現真相併沒有那麼難,不經意間便會撞破。
因爲,真相就是真相,再怎麼隱藏,終有一天都會露出馬腳,變得有跡可循。
門外,女子渾身冰涼,眼神呆滯。
門內,兩個男人四目相對,彼此都能看見眼底的紅血絲。
“我沒忘!”東辰奕扣住白澈的手,反手一扣,掙脫了白澈的鉗制。
若是能忘,他就不會這般掙扎這般煎熬。
他一直都記得清清楚楚,正因爲記得,正因爲背離了初衷愛上了她,他纔想跟她坦白,他纔不願隱瞞和欺騙。
欺騙她,比事情本身更讓他難受,更讓他心痛。
他說,我沒忘。
三個字,如同鐵錘,重重地敲在了葉蘇淺的心上,從四肢百骸生出透骨的痛來。
痛得喘不過氣,痛得直不起腰,痛得渾身無力。
白澈問他有沒有忘記他接近自己的目的,他說,他沒忘啊。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彷彿一把刀,深深扎進了心臟。
東辰奕,你怎麼能說你沒忘呢?
你不是應該說沒有這回事嗎?
顫抖着手摸了摸眼角,居然溼溼的。
葉蘇淺,你爲什麼會哭呢?
你一定在做夢,你一定是還沒睡醒,你一定是幻聽了。
做夢有什麼可哭的?
葉蘇淺麻痹地安慰着自己,異常吃力地轉身,扶着牆,慢慢朝房間走去。
葉蘇淺,去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一覺醒來,一切都還是原樣。
這是夢,只是夢而已!
書房裡。
“既然沒忘,你——”白澈再次欺身上來。
話沒說完,桌上的手機響了,清揚的鈴聲在凝滯的氣氛下,刺耳異常。
藍眸一直盯着東辰奕,白澈拿過手機放在耳邊,語氣不善:“喂!”
“請問是顏汐的家屬嗎?”
“是。”白澈聽到顏汐的名字,目光終於從東辰奕身上移開,“你是誰?”
“這裡是登山協會。”電話那頭的聲音異常沉重,“顏汐小姐在登山時不幸遇到雪崩,下落不明,我們在營地找到了顏汐小姐的手機,暫時還未找到顏汐小姐本人,顏汐小姐可能……我們會全力搜救,但你們家屬要有個心理準備。”
白澈臉色一變,忘了迴應。
東辰奕見他臉色不對,手指尖顫抖着,雖然和白澈在爭執中,但見他如此失態,還是忍不住問了。
“怎麼了?”
白澈的聲音虛軟無力,輕如蚊音:“東辰,顏汐出事了。”
兩人終止了談話,匆匆打開書房門往樓下跑。
就在書房門打開的那一瞬間,葉蘇淺也剛好打開了臥室的門。
東辰奕錯過了發現她已經知道真相的第一個機會。
慌亂的步子,慌亂的神色,慌亂的爬上牀,葉蘇淺完全沒注意因爲動作幅度太大,牽扯到了胸口的傷疤。
葉蘇淺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可還是覺得好冷好冷,冷得發抖。
過了一會兒,房間的門開了,東辰奕快步走到牀邊。
“淺淺?”他的聲音溫柔似水。
葉蘇淺沒有應聲,死死閉着眼睛。
是夢,是夢,一切都是夢!
雖然是下午三點,但臥室拉起了遮光窗簾,光線顯得有些昏暗。
顏汐出事,東辰奕着急出去,沒注意到被子下的身影正在瑟瑟發抖。
葉蘇淺最近都很嗜睡,他以爲她睡着了,也不忍心叫醒她。
“老大!”東辰睿叫他。
東辰奕趕緊離開臥室,怕東辰睿吵到葉蘇淺。
就這樣,東辰奕再一次錯過了發現她已經知道真相的機會。
這時的東辰奕並不知,等他再見到葉蘇淺時,已是一個多月後了。
原本熱鬧異常的家,因爲顏汐出事,氣氛變得沉重起來。
他們昨天下午就看到了雪崩的新聞,據說雪崩時,有六支登山隊在山上。
誰都沒想到,顏汐居然在登山隊裡。
顏汐生死未卜。
這個消息實在太過突然,太過震撼,他們怎麼都不敢相信。
顏汐怎麼可能會出事?
東辰奕他們都有登山經驗,決定親自過去看一看,直接調了直升機開過去,高空搜救和地面搜救同時進行!
臨走時,東辰奕叮囑德管家他們照顧好葉蘇淺,暫時不要把顏汐出事的事情告訴葉蘇淺,一切等他們回來再說。
葉蘇淺睡不着,怎麼都睡不着,白澈和東辰奕的對話一直在腦子裡盤旋,揮之不去。
清醒的腦子告訴她,她不是在做夢。
白澈說,東辰奕,你不要忘記自己接近葉蘇淺的目的,你要的不是葉蘇淺爲你生兒育女,你要的是她見鬼的能力,你要的是她的命!
東辰奕答,我沒忘!
簡簡單單幾句話,足以讓她勾勒出整件事情的輪廓。
有些事,慢慢清晰開來……
其實一切早已有跡可循,有跡可查,禁不住任何的細膩揣摩。
他把她從海里救上來,她以爲只是偶然相救,原來是整個騙局的初識。
她的手上多了一個銀鐲,看到了非人類,她天真地問他,我爲什麼能看見鬼,他說是她欠了鬼債,她信了。
她喜歡纏着他,因爲只要纏着他就見不到鬼,他任她纏,任她煩,一句苛責都沒有,她當時還想,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溫柔的男人,如此的善解人意,如此的細緻體貼。原來,都是裝出來的。
第一次在永寧大廈看到厲鬼黃欣彤,她害怕得打電話給他,向他求救。她沒說自己在哪兒,他便準確找到了她的位置,那時的她,根本沒有細想是爲什麼。原來,他早就盯上自己了。
那兩本所謂的從舊書攤淘來的伏鬼秘術,只怕也是爲了她特意量身製造的吧。舊書攤上,怎麼會賣這種書?爲什麼她那時竟天真地信了他?
之後的歲月,他對她有求必應,寵她如骨,待她千般好萬般好,她以爲是因爲他喜歡上了她,慢慢愛上了她。
此時想來,她才知自己多麼天真,多麼可笑,多麼愚蠢。
他是東辰奕啊,是東辰家族的家主啊,他高高在上,他怎麼可能愛上她這麼平凡,這麼普通,這麼一無長處的女人?
都說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如今,總算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他愛的原來不是她,而是她見鬼的能力。
見鬼,是她唯一的長處。
原來一切都是他精心計劃好的。
他一點一點引她入局,一點一點令她彌足深陷。
她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卻知道他想要她的命。
慢慢坐起身來,慢慢走下樓,冷冷地審視着這個城堡。
這是城堡,可惜她不是公主。
這不是她該待的地方。
索菲婭見她下樓來,笑着問:“夫人,您醒了?要不要吃點什麼東西?”
葉蘇淺眼神冰冷:“他們人呢?”
索菲婭微微遲疑了一下:“先生他們公司有急事去處理了,小寶少爺去總統府了,雅小姐去實驗室了。”
說完這些,索菲婭打量着葉蘇淺的表情,臉色很不好,心裡打鼓,難道夫人已經知道顏汐小姐出事了?
可看着不像啊。
平時的夫人睡飽了肯定是歡快地下樓,問有沒有什麼好吃的。
今天的夫人,臉色怎麼這麼陰沉?
讓人怕怕的。
葉蘇淺將索菲婭的遲疑看在眼裡,沒想到連傭人都在騙她。
她看起來就那麼好騙嗎?
葉蘇淺下樓,徑自朝門外走去,身上悲傷浸染。
“夫人,你要去哪裡?”索菲婭在背後喊她。
“吃東西,我餓了。”聲音飄渺,空靈。
“我讓廚房給您拿,您要去花園吃嗎?”
“我要去外面吃。”她不想呆在這裡,一秒鐘都呆不下去了。
索菲婭怔了怔,理解了她的意思,趕緊讓人安排司機,上樓幫葉蘇淺拿了包、手機和衣服,陪葉蘇淺出了門。
雖然夫人出門不喜歡跟着,但先生臨走前交代過,一定要好好照顧夫人,夫人身上有傷,肚子裡又有小寶寶,一點都大意不得。
往常葉蘇淺要出門,肯定會想法設法不讓他們跟着,家裡上下都知道她的小心思,和她鬥智鬥勇,權當小樂趣。
索菲婭很意外,今天夫人居然沒有反對,一句話也沒有說,直接就上了車。
這完全不是夫人的風格。
車上,葉蘇淺斜靠在後座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車窗外,不言不語,整個人透着生人勿擾的氣息。
索菲婭從來沒見夫人生過氣發過火,不管說什麼做什麼都笑容暖暖,對傭人也極好極寬容,從來不會不理人不說話。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明明上樓前還好好的啊,怎麼睡一覺就不高興了?
“夫人,你想去哪裡?”索菲婭鼓起勇氣問。
司機已經開着車繞了一圈又一圈了。
葉蘇淺彷彿沒有聽見索菲婭的話,依舊沉默着。
司機從後視鏡裡忘了一眼索菲婭的表情,索菲婭只能示意他繼續開,索菲婭猶豫着要不要把夫人的情況告訴先生。
夫人的臉色蒼白如紙,和白天打遊戲的時候完全兩個樣。
葉蘇淺的眼睛微微一合,復又緩緩睜開,睫毛輕顫,眸裡乾澀得流不出一滴眼淚。
索菲婭問她,要去哪裡……
她能去哪裡?
她也不知道。
嫁給東辰奕後,她以爲自己終於有了親人,有了依靠,有了家。
可一切只是她以爲。
她把他當親人,他把她當工具。
從聽到他和白澈的對話那一刻開始,葉蘇淺,就已經沒有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