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在鋮說得不疾不徐,彷彿他所說的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王志偉怔怔地看着江在鋮,他不相信,怎麼也不相信,怎麼會這樣,這個男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也終於明白爲什麼業界對他聞風喪膽,確實這個男人是一個毀滅性的存在。只是明白得有些晚了。
王志偉失魂落魄地猛烈搖頭,脣畔紫黑:“不,不可能,沒有理由啊,現在退資江氏也會受牽連的。還是別的公司開的條件更好,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妥協,十一個百分點如果江總裁不滿意的話,我可以再加。合同好說,可以再擬。”
到後面幾乎是懇求的語氣,如果現在江在鋮可以放他一條生路,要他跪下他也會毫不遲疑。他可以退步,甚至不要利益,這要能挽回王氏他什麼都可以做。
江在鋮似乎耐心用盡,聲音冷沉,敲打着會議桌的手指加快了頻率:“聽不懂嗎?合作終止了,王氏建材的股份我沒有興趣,況且到了明天,王氏的股份怕是一文不值。”
王志偉如夢驚醒,江在鋮說得沒錯,這個合約一旦失敗,那些投入的資金根本被套牢了,也就是說王氏不過是空架子。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江在鋮要如此,他們並無恩怨,而且之前一直很順利,王志偉找不出任何理由。
王志偉似乎蒼老了不少,四十多歲的年紀卻覆了一層千帆過盡的頹然:“爲什麼?江總裁,就算是要人死,也給個理由,到底我哪裡得罪你了。”
沒有可能啊,王氏和江氏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他與江在鋮之前也並沒有交集,這麼趕盡殺絕,到底他是哪裡得罪了這位惡魔。
卻沒想到江在鋮只是敷衍塞責:“我做事用不着理由。”
理由……給你一百個腦子你也想不出來……江在鋮笑,轉身,出了會議室,桀驁的背影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凌厲。
“江總裁,江總裁……”王志偉跟上去,拋下尊嚴,他只想求一線生機。
江在鋮呢……一臉淡漠,恣意地勾着脣角。
這是個恐怖的男人,翻手雲雨,他喜歡這樣致人死地的快感。
六月初的季節,罌粟花的花期。江在鋮便是那包裹着美麗外表的毒藥。
林夏等得百無聊賴,垂着眸子若有所思。眉頭緊緊蹙着,抿着的脣線顯得有些冷硬,她的側面是很好看的,只是永遠帶着一股疏離的距離感。
休息室裡很安靜,靜到林夏可以手錶的指針轉動的聲音,很慢很慢。
突如其來,靜默被一個聲音打破。
“親愛的。”
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聲音,一貫慵懶,還帶着戲謔,單聽聲音似乎就能想到某人嘴角痞痞的笑。
聲音很好聽,像醇酒一般,又像十月裡的風,只是驚了林夏一身的雞皮疙瘩。
親愛的……林夏還真不習慣和人這麼親暱。
林夏收斂了一臉驚悚,聲音一貫淡淡然:“你怎麼來了?”看着江在鋮噙着笑走近,她補了一句,“難怪叫我待在王氏。”
林夏懷疑,難道他們之間這般親暱?還牢江在鋮親自來接她?不,不可能,這個男人從來不做這樣無聊的事,一定是有備而來。林夏警覺着,儼然整裝待發。
江在鋮自然地靠着林夏坐下,聲音溫柔地讓林夏措手不及:“等了很久?”
江在鋮捱得很近,林夏幾乎可以聞到他身上很淡的菸草味。她有些不自然,條件反射地挪過去一點,臉上難得一見的僵硬:“還好,一個半小時。”
江在鋮哭笑不得,上次這個女人平日裡一副胸有成竹,深不可測的樣子,卻沒想到也會有這般扭捏的時候。這個發現似乎令江在鋮的心情很好,脣角始終揚着,直接擁着呆若木雞地林夏起來:“不用等了,我們可以走了。”
這唱的哪出啊?林夏有些摸不着頭腦。似乎也沒有觀衆啊,這樣演戲不是多此一舉。
林夏正這麼想着,門口就有一男人火急燎原地進來了。
這個男人林夏自然是認識的,本來林夏還想打個招呼,說說訪談的事情,可是王志偉卻直接奔着江在鋮:“江總裁,合約——”
王志偉的話還沒有說完,所有急切被江在鋮一句話打斷:“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眸光一冷,門邊上依着的陳少峰知道,江在鋮不耐煩了,一般讓江在鋮不耐煩的人都不會有好果子吃,這個王志偉真是屢教不改,非要頭破血流?不過似乎總裁這次對王氏有點莫名其妙,陳少峰順着視線打量林夏:處變不驚的女人,深不可測的女人,其他一無所知,哦,還有一點,一張很讓人移不開的臉,和一個很紅的女藝人一模一樣。
江在鋮摟着林夏姿態懶散地走過去,林夏雖然一頭霧水,也知道,現在她必須配合這個男人,無條件,因爲這就是他們的遊戲規則。
王志偉不死心,繞到江在鋮前面:“還請江總裁給我一個理由,我不想稀裡糊塗。”
江在鋮懶懶地拖着調子:“理由啊。”眸光一冷,不再玩世不恭地戲謔,“我不喜歡言而無信的人,還有,你失信的那個人是我的女人,你讓她等了一個半小時,我就讓你賠償三個億。”
不僅王志偉怔然,林夏也凌亂了,這和她好像沒有什麼關係,她有種被人利用的感覺,這個男人從不肯吃一點虧,最愛算計別人,林夏全然不相信他這樣的說辭。
可是似乎某人將信半信:“因爲林小姐?”隨即又搖頭否認,“怎麼可能,那可是幾個億,撤了資,江氏同樣不會有收益。”
確實不可能,江在鋮是什麼樣的人。論陰險,以此人爲最,論心機,以此人爲首。
林夏蹙眉深思,尋一個合理的理由,她作爲江在鋮的藉口,那到底江在鋮有什麼目的……或許……林夏瞭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在鋮,正好對上一雙墨玉的眼,一時竟忘了思考。
他看着她說,十分不可一世的語氣:“這點錢,我還是賠得起。”
林夏想,要是別的女人怕要被江在鋮這句話弄得暈乎乎吧,但是她卻越發清醒。
這個卑鄙的男人,拿她當幌子。江在鋮果然夠陰,夠狠,林夏初次領教,便刻骨銘心啊。
“如果是我怠慢了林小姐,我可以道歉,希望江總裁不要做得這麼絕。”王志偉將視線轉向林夏,帶着幾分懇求的意思。
大概是被江在鋮逼急了,林夏有些同情,正要說話,便被江在鋮搶了去:“我一向如此。”
“林小姐……”王志偉只好將希望轉向相比江在鋮看着好對付多了的林夏。
江在鋮確實長了一副好皮囊,可是皮囊下卻藏着一顆狠辣的心:“我的女朋友就不牢王董費心,有功夫想想明天的資金週轉吧。”
說完就擁着林夏除了休息室,林夏聽到後面王志偉幾乎悲愴的呢喃:“不可能,不……”
林夏任江在鋮摟着,雖然有些不自在,卻也沒有預想中的討厭,她直到江在鋮的耳邊,正好聲音打在他耳際:“你真狠。”
“我剛纔說了,我一向如此。”他不可一世地滿不在乎。
“商場上得饒人處且饒人。”
“我向來奉承得寸進尺。”江在鋮說得義正言辭。
確實卑鄙無恥,居然還這麼正氣泠然,原來這個男人這麼惡劣,林夏可算是看清了,這個男人不僅深不可測,而且腹黑無恥。不知道現在才明白遲不遲。
林夏無奈:“你肯定有很多仇敵。”
“不在少數。”江在鋮回答。
桀驁自信的男人……林夏發現越接觸這個男人惡劣的本質越是毫無遮攔,有時候冷冰冰的,有時候陰測測的。
“那我豈不是很危險,我會不會被當做尋仇的對象。”林夏突然發現一個重大問題。
她看着他,似乎很在乎這個問題,他卻漫不經心:“興許。”
變態的男人……林夏心裡罵了一句,便不再說話。林初你怎麼受得了,這個男人。
只是林夏不知道,在所有人眼中,江在鋮總帶着距離感,冰冷又犀利,就連林初也不例外。
林夏不會知道,一個人很有很多面皮,性格是有針對性的。
坐在江在鋮那輛招風的豪爵裡,林夏靠着椅背,蹙着眉頭若有所思。
太陽已經完全西下,霓虹初上,銀色的豪爵緩緩而行。林夏靠在椅背上假寐,可是旁邊坐着這麼一個存在感極強的男人,怎麼也沒有辦法靜心。她乾脆坐着,看着車窗外的街燈。
腦中閃過兒時的場景,像舊電影一樣,不厭其煩地反覆回放。那時候他們都還小,童言無忌的年紀,不知道天有多高,不知道亮麗的霓虹背後是怎樣的黑暗。車窗上倒影了一個旋轉木馬,木馬上有三個一般大小的孩子。一雙一模一樣的臉孔笑得那樣渾然忘我,那時是誰過: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又是誰說過:我和小初在一起,小初和你在一起……
那時那個答案她並不懂,只想着她和小初一起,小初又和他在一起,所以他們也會在一起的。所以當時她笑着回答:好……
只是事過境遷之後,他們誰也沒有在一起。
怎麼又想起了呢,那張三年未見的臉似乎在腦中拼湊,怎麼也甩不掉。
後視鏡有些偏斜,正好江在鋮在鏡中看得到林夏微微垂着的側臉,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淒涼。
林夏,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如此冷卻,如此聰明……就像一個謎,充滿着吸引力。江在鋮居然有些無可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