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子絮問他，他只是礙於情面臣子的地位不好明言。
“草原蠻人活動範圍擴大對我大靖並無好處，父皇不會答應的。”
子絮黛眉緊皺，若是可汗爲了這事而來，那成功的機率並不大。
“可汗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據臣所知，他在臣進京之前曾呈了冊子給皇上，說要與大靖舉辦一場文武比試，而這賭注也就是可汗想達成的這件事。”
說起這事，宋明堂也不由得心情沉重了起來，皇上糊塗，此舉若是等到幾十年後，必然會引發一場戰亂，草原蠻人狼子野心有目共睹，爲何就是皇上不解其中的道理？
“父皇怎的這麼糊塗？”子絮惋惜沉聲，心中乍是怒了起來。
“據傳，當時皇上是在景寧宮裡。”
這一句，說得含蓄，但子絮卻聽明白了。
這幾年皇上的日漸昏庸，除卻聽信讒言外就是寵信麗妃，若是麗妃在這裡面做了什麼手腳，以皇上現在對她的寵愛，要糊塗的答應了這場比試也不是不可能。
“父皇好生糊塗啊！那可汗有備而來，皇上豈可隨意答應。”子絮痛心疾首坐下，先前她到也只覺得皇上聽信讒言，現在這一看，哪裡只有這麼簡單。
“公主，小心隔牆有耳，這些話，還是小心一些的好，若是讓人聽了去，還不知會鬧出怎樣的風波。”
方纔子絮詢問他三緘其口，也是出於謹慎。
“宋將軍，北有和番蠢蠢欲動，南有草原蠻人狼子野心，大靖局勢堪憂，我身爲大靖子民，說上一句有何不可，朝中近年奸臣當道，皇上讒言蔽目，根本不知百姓疾苦，再這麼下去，大靖就要亂了啊！”
一番肺腑之言，說得子絮慷慨激昂，聽得宋明堂三皇子目瞪口呆。
都說金碩公主刁蠻任性，宋明堂自認與之有過一些接觸認知一直都覺得金碩公主是任性中帶着善良的，一個善良的人，不會做出什麼壞事，這也是他與金碩公主一直有聯繫的原因之一，方纔這一番話，他還是第一次聽公主說，震撼之感，直撼心靈。
就是一個女子都有了這樣的覺悟，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有何畏首畏尾。一種豪情，油然而生。
“公主真知灼見，大靖，確實已非五年前的大靖，若是皇上再這般繼續荒唐下去，再過幾年大慶必亂。”
宋明堂說得沉重，三皇子聽着兩人的談話，沉默了起來，他一直扮演的，都是遠離政權是非的角色，他卻不知，大靖已經岌岌可危到了這樣的程度。都說皇上今年荒唐，但在他看來，大靖還是繁華盛世，與之往年並無區別。
“皇姐，你們說的可是真的？”到底只是一個不滿十八的孩子，三皇子在聽到這些話後，心裡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當然是真，三弟，你九年不關心朝政，現在大靖的局勢你哪裡知道，表面上的繁榮又支撐得了多久，大靖，已經開始慢慢從骨子裡開始腐朽了，你懂嗎？”
三皇子不懂。
他很久不關心這些了
，怎會懂。
“皇姐，那如何是好？”
這句話，問得很白癡，至少子絮覺得很白癡，一個皇子，卻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三皇子，若是有心，可向皇上進言，只可惜皇上現在誰的話也聽不進去。”宋明堂幽幽一聲嘆，嘆出了無盡的愁苦。他是邊關將領，國家事便是自己的事，有什麼事比自己不能左右自己的事更難受的呢？
“我一定會尋機會與父皇說一說的。”三皇子抿嘴點頭，眼神堅定。
湖泊外，突然有人在呼叫，子絮回頭一看，原是千曼。
“走吧，晚膳已經備好了，用過晚膳之後我就隨宋將軍一同進宮。”
公主府裡的晚膳準備得很是豐盛，宋將軍與三皇子兩人舉杯對飲不亦樂乎，就是在晚膳結束後兩人還是意猶未盡。
但三皇子還是沒有隨着兩人去皇宮，今夜果然如同欽天監所說，晚霞過後便是漆黑。
沒有繁星，月亮也只有一絲懸在天邊己不可見。
坐着轎子，轎外千曼點着一盞絹燈照着腳底路途。
宮裡的天，似乎要亮一些，四周點着大紅燈籠的皇宮，喜慶中帶着一抹悲涼。
皇上已經用了晚膳，此時的他正在景寧宮。
麗妃一襲明麗桃紅宮裝，精緻的綢面兒上散散刺繡着十幾只栩栩如生的紫蝶，袖邊襟前滾了一圈兒橘紅寬緞，羅裙邊角由金線邊兒密密鑲縫，連盤扣都是精巧的紅白相間的蝴蝶扣，足見其用心。只用了幾隻金玉琢磨而成的珠釵。那兩道仔細描畫出的婉轉蛾眉之上。她的那兩彎柳葉眉，確是好看，八分的容貌教這兩道秀眉一撐，足撐出十分顏色！饒是襯得櫻桃紅綻，玉粳白露。
都說麗妃惑主，自然有幾分惑主的姿色，麗妃生得極美，與子絮是一種全然不同的美。
一種是成熟到了誘惑，就像是枝頭熟透了的紅果子，一種是婉約，婉約到了帶着一絲清雅，就像是一隻白鷺獨立水中央。
如此妖豔的女子，坐上了麗妃這個位置，當住了君主恩寵，妖嬈盛世。
“參見父皇。”與珠簾之後，子絮盈盈一福。
宋將軍是外臣，到底是不好冒昧進入，好在皇上剛纔一眼看見了他，讓他進了屋。
“霏瑾啊！身體可有好些了，這些日子你都一個人悶在府裡，父皇還真是怕你悶壞了。”皇上懶懶躺在軟榻上，雖是七月的天，這屋子裡卻漫着一股涼氣。
“謝父皇關愛，霏瑾此次進宮，是有一事想與父皇說說。”
“何事啊！”
在麗妃攙扶下皇上懶懶起身，白皙的手輕輕撩起珠簾，皇上咧嘴一笑道。
“父皇，霏瑾前日去參加了茗雅薈，在茗雅薈上見着了幾個有才識有本事的人，故而想與父皇舉薦。”
子絮踩着碎步上前，若無其事的在麗妃的手裡接過皇上的手扶着。
“說說，是誰能讓朕的霏瑾入了眼啊！”皇上在聽到這句話的似乎並沒有多大的興趣，他只是懶懶瞥
了一眼子絮，然後隨着她走到了屋子的另一頭。
屋子的另一頭是一張炕，大熱天的，這炕卻是冷氣沁人，原是炕裡塞了滿滿幾箱的冰塊。
“聶將軍的兒子聶奇連，父皇應該對這人有些印象。”記得第一次見聶奇連，便是在皇宮，那時正是皇上舉辦宴會，聶奇連隨父一同出席。
“聶奇連？朕倒是有些印象。”皇上皺眉沉思，忽而一笑。
“聶奇連是年輕一輩裡的翹楚，一直都想要報效大靖，父皇，前番和番和親未遂，您不是說唯恐他們會有所行動？依霏瑾看，不如就把聶奇連派到邊關去守着。”
子絮有意無意的提起了和親一事，這事是皇上的心頭刺，子絮此番提及，皇上定會顧念追風坡一事。
“年紀也夠了，本事也足以，只是聶將軍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朕將他送去戰場，若是有個差池……”皇上攤手錶示爲難。
子絮咬了咬牙繼續說道：“父皇，聶將軍一家英豪，世世代代爲我大靖效力，怎的到了聶奇連這一輩就不行了，若是因此傷了聶家百年清譽，這纔是划不來。”
這時，一直安靜侯在一旁的宋明堂也說話了：“皇上，草原可汗再有幾日就要來大靖了，據說可汗帶來了草原的勇士團，依臣只見，皇上不若，讓聶奇連也做做我大靖的表達如何？若是贏了，您許他一諾，他若是當場提出要從軍，聶將軍也不能多說什麼。”
宋明堂這個法子倒是兩全其美，即可讓聶奇連心想事成，也可讓大靖大折草原可汗的氣勢。
子絮也覺得此法可行，於是她便在皇上耳畔說道：“父皇，草原可汗帶着勇士團來，咱們大靖可不能落於人後，聶奇連英勇威猛，定不會辱沒大靖的臉面。”
皇上閉着眼，很是舒適的搖晃着頭，似乎對兩人的進言不聞不問，但在半響過後，皇上說話了。
麗妃端着一盤荔枝撩開珠簾走出，妖嬈坐在皇上身側。
嚥下一顆美人親手剝的荔枝，皇上喉結滑動了兩下。
“這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應對草原勇士團的是朕已經交由肅風處理了，你既然有這個想法，就去找他說說。”
又咽下一顆荔枝，皇上輕聲一笑，挽着麗妃如水蛇一般纖細的腰身入了屋。
子絮喜不勝收，感動屈身行禮道：“謝父皇。”
宋明堂也識趣的行禮告退。
今夜的黑色，暗的讓人心悸。
這天，就像是被一塊黑布籠罩，讓人看不到光亮看不到希望心覺壓抑，如墨的夜，颳着清風。
宋明堂將子絮送到了宮門處才離去，千曼提着燈隨在轎子旁小心翼翼的看着腳下的路，心中數着一路到底踩過了多少塊青石磚。
這風，雖然不大，但卻很是涼爽，悶熱的京城，壓抑的黑夜，有着這樣風，讓人心裡還有一點欣慰。
轎子沿着長長的御街一直走着，那盞並不明亮的絹燈，一直搖搖晃晃着。
長道，黑夜一盞燈，說不出的詭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