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衍再一次重複了進門的時候說過的那一句話,“你真是令我失望。”
沈湛的瞳眸顫了顫。
落不下來的巴掌,比落下來的巴掌更加讓她覺得難過,因爲前者只讓覺得,她快要被段衍拋棄掉了。
那天顧青青的話語就像是種在沈湛心中的一顆種子,她不想澆水,不想施肥,生怕一個不留意便讓種子茁壯成長,長成參天大樹。
沈湛的神情有些茫然,她怔怔的看着段衍的手掌從她的臉頰旁邊放下去,聽着段衍聲音,不平不靜之間,她聽見段衍吩咐管家的聲音,輕輕的,再也不是開玩笑一般的戲謔。
“從數據庫中把她的資料調出來。”
沈湛縮了縮眸子,“你……你想要將我的檔案給我了麼?”
段衍卻連看都不看她,直接吩咐下去,“直接銷燬。”
她的身體顫了顫。
“段先生,”管家的聲音從旁邊響起來,“真的要……”
沈湛猛然揪住了段衍的衣袖,“爲什麼?”
段衍只不過從高處像地處冷靜的看着她,“我不需要一個有異心的……”
“說啊……繼續說啊,”沈湛將他的停頓聽在了耳中,“繼續啊,你不需要什麼?你不需要一個有異心的寵物?還是你不需要一個懷有其他心思的禁\臠?說啊?你爲什麼不說下去了?”
她的手指根根扯在段衍的袖子上面,青蔥的手指因爲用力而骨節青白一片,她就這樣睜着大眼睛看着他……她眸底的涼意與溼潤讓段衍稍稍別開了視線。
別開視線的段衍果然能夠冷靜下來,輕聲喝令管家,“現在就去!”
見管家領了段衍的吩咐真的準備往門外走,沈湛心中一慌,往前一步拉住了管家的衣服,“別去。那是我的檔案,我的過去!你們憑什麼說銷燬就銷燬掉?”
“沈小姐……”沈湛慌亂的眸子赫然對上了管家笑眯眯的神情,“沈小姐,管家我曾經幾次好意提醒過您的,是您不肯聽話,您也不要怨段先生,畢竟段先生不是沒有給過您機會。”
“您說,您要是按照段先生規定的走,還至於落到這步這種局面麼?”
“不好意思,段先生的意思我不能夠忤逆,請您放手吧。”
沈湛的手指近乎摳進了管家衣服的褶皺裡。
“按照你們的意思走?”沈湛重複了一下管家的話,“是不是要我目送你跟顧尹湛走到最後,到了那時候纔是我功成身退的時候?”她的聲音愈發的急促,“爲什麼就不能夠讓我知道我的過去呢?”
“我也應當有家人,也應當有朋友啊,我也應當有……”
“湛湛。”段衍的聲音猛然壓過了沈湛的聲音,就像是一塊石頭一般,僅僅一句話,就能讓沈湛下意識的住嘴。她甚至還未吭聲,便感覺到下頜猛然被擡起來,對上了他眯起來的眼。
“我對你不好?”
“小白眼狼,我最不喜歡吃裡扒外的東西。”說着,他的大手不容置喙的捏住了沈湛抓住管家衣袖的手稍稍用力,手中沈湛那雙柔嫩的手頓時因爲他的力道而脫力。
段衍見沈湛鬆手,立刻給了管家一個神色,管家立刻明瞭的點頭,順便對着沈湛低頭,“得罪了,沈小姐。”轉身即走。
沈湛的眼眸中凝滿了慌亂,就像是沒有了主意,她回到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她這麼長久以來生活下去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她的過去?不就是她想要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人?不就是不想再成爲一個空白人?
爲什麼她就不能夠得到那些?
沈湛見管家要走,不管身上還穿着睡衣,直接就要往管家那裡跑,剛剛跑出去兩步,猛然被後面的人環腰抱住,她咬牙回頭,根本不知道她的聲音中早已經佈滿了泣音。
“放開我!”
“湛湛。”
此刻將她攬在懷中的段衍,與昨天溫柔的與她打趣的段衍截然不同。哪怕他們有着同樣一張面容,說出話來的聲音都是一樣的,沈湛卻知道,他們不一樣。
她不知道是她弄丟了昨天的段衍,還是昨天的段衍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她始終不敢承認,到了此刻卻又不得不承認。
“都是假的對不對?”
段衍一怔。
“全部都是假的對不對?!”沈湛忽而咬着牙關問他,“你爲了設下這個圈套,所做的一切都是演戲對不對?”
“你說啊?你直接告訴我啊。”
見段衍沉默不語,沈湛卻忽而閉上了眼睛,“你爲什麼連承認都不肯呢?”
“分明都是演戲吧?當我從段則行那裡回來的時候,你滿眼的心疼是假的,一副肯與我交心的樣子是假的……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是假的?”
“湛湛……”
沈湛生氣着段衍,可是又何嘗不是在生氣着她自己?
氣她自己將段衍的假當成了真。
“你需要冷靜。”
沈湛卻覺得她任何時候都沒有現在冷靜,就是因爲冷靜,所以她才能夠看到段衍溫柔的背後真正的目的。
大抵就是爲了能夠保證她真正的變成他的禁|臠,死心塌地的禁|臠。
沈湛卻像是忽而想到了什麼一般,猛然從前面抓住了段衍的衣襟,“是我錯了,一切都是我錯了。是我不應當生出異心,我不應當想要逾越過你的。”
段衍低下頭與沈湛的視線相對,靜靜的看她,“你知道你錯在什麼地方了?”
沈湛立刻點頭,如搗蒜。
“我知道了,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讓管家回來吧。”
“我不應當妄想得到我得不到的感情的。”
“除了我的過去……我什麼都沒有了。”
段衍的手臂一緊,環緊懷中的人,他眸光復雜。
“你覺得你什麼都沒有了?”段衍重複了一下沈湛的話語,聲音近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陰惻惻的,“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你就會給麼?”
“那我想要我過去的資料。”
段衍懷抱着她,他的大手始終攬着她的肩頭,緩慢往上,想要撫蹭她的頭髮時卻止住,懸與她的頭頂,不論如何都落不下去。
神色複雜,良久,他拿起來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你回來吧。”
段衍手機的聲音並不大,但靠在卻能讓靠在他懷中的人聽個清楚電話的那頭是管家。
“段先生?”
“我收回銷燬沈湛資料的命令,你可以回來了。”
沒等那邊回覆,段衍徑自收回了手機,一低頭,恰好與沈湛的視線撞了一個正着。
“你肯原諒我了?”
聽到段衍收回剛剛的命令,沈湛原本應當鬆下一口氣的,身體卻緊繃成了慣性,不論如何都放鬆不下來,像是生怕段衍變卦一般,她小心翼翼,“你願意把我過去的檔案給我?”
她擡頭,段衍沉默半響,盯着她半響,眸光像是快要盯穿她一般,一會兒,她聽見段衍的聲音乾淨明瞭,明瞭的像是這件事情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一般。
“你就這麼想要得到你過去的檔案?”
沈湛點頭,“我想要。”那是她的過去,她的根,她當然應當找回來。
段衍卻是勾脣,“可是我不能這麼輕易給你。”
他笑着,後退了幾步,鬆開了環住沈湛腰圍的手,眼眸帶笑,笑裡只讓沈湛覺得冷,“你應當知道的,我是商人,我不做賠錢的買賣,你想用什麼東西……換你過去的資料呢?”
這般說着,他不管沈湛僵硬的身體,隨意坐在了牀邊,用手扯了扯牀單——牀單是沈湛來之前就有的,永遠都是一個樣式,一個顏色,都是偏深色的角落中有一朵小小的玫瑰花。每天都會有專門的人員將當天晚上的牀單扯下來換成新的。
沈湛住在段衍的家中就像是住在酒店裡面一般,東西換成新的,每天都是新的,她卻看不出來有什麼是她的東西。
好像她三年都沒有在這個房間裡面留下什麼東西一樣。
段衍好整以暇的看她,叫她的名字,“你想用什麼來換呢?”
她想用什麼來換呢?她又能夠用什麼來換呢?沈湛站在房間的門口環視周圍,她沒有什麼能換的東西,除了她自己。
往前走了幾步,走到段衍的面前,她嚥了一口口水,彎下身,看着他,低頭靠近他,在脣角即將碰觸到他的薄脣時,卻感覺到她的脣角猛然被一直大手擋住。
這一擋,近乎將沈湛所有的勇氣都打回了她的身體裡面。
“你……”她不知所措,想後退,卻被男人拉住手腕攬在懷中。
“湛湛……”段衍嘆息了一聲,從後面抱住她,“跟在我身邊三年,你竟然連一點籌碼都拿不出來。”
段衍溫熱的氣息近乎撫蹭在了沈湛的脖頸中,脖頸癢癢的,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騷着癢,她就聽着段衍的聲音,身體僵硬。
“你可知道你爲何連籌碼都拿不出來?”
沈湛僵硬着身體,耳邊段衍的聲音都快要變成了轟鳴,她惶茫搖頭。
“三年了,湛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