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間,家中若有白事,短期內是不能辦喜事的,但也有例外的,比如說是“沖喜”。 不過像燕若夢他們這類的天師,倒不覺得這是什麼沖喜,生老病死不過是生命的一個歷程,該怎麼過就怎麼過,若果如古代那樣,動不動就守孝三五七年,那人生又有幾個三五七年呢。
如果說當初洛絳雪提出的聯婚,他們答應下來,只不過是各自爲了私心而設的局,那麼這一次他們經歷了生死,倒是真的有了執手攜老的念頭。
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其自然,就好像本該如此,沒有人再去懷疑。
東西都是現成的,不再需要另外準備些什麼了,只是雙方都沒有長輩在,且又不喜歡熱鬧,所以他們選擇了低調處理,地點選在城郊的一個小小的教堂。
隨着婚禮進行曲的音量緩緩下降,神父的聲音也響了起來:“讓我們低頭禱告,全能永在的上帝,在我們的行動存活都在乎你。求你賜下清潔的心、正直的靈,不讓私慾攔阻我們認識你的旨意,也不讓軟弱攔阻我們順從你的旨意,如此,我們才能藉着耶穌基督,在你的光中看見光明,在你裡面得着真正的自由。求你此時此刻與我們同在,按照你信實賜福我們今日的聚集,從今時直到永永遠遠……”
“……婚姻是以身相許的承諾,在這個承諾中,兩個人付出自己、也找到自己。在婚姻中,兩人彼此分享、共同成長,世間沒有其它關係能夠與婚姻相比擬。婚姻的承諾是身體、心靈,一生一世、天長地久的承諾……”
“……在純潔的愛中,婚姻包涵生命中最重要的關係。在婚姻中,妻子與丈夫是彼此最好的朋友、知己、戀人、老師、聽衆以及輔導。在婚姻中,有時候,我們所愛的人難免傷心或者病痛苦惱,這時我們的愛,就好象一個父母撫慰懷中哭泣的孩童……”
“……當兩個人承諾在婚姻中彼此關心、疼愛,他們也創造獨一無二的生命,這生命比世間任何字句、文辭,更能讓他們彼此緊密結合成爲一體。婚姻是一項承諾,一項潛力,在兩個彼此相愛的人心中滋長、茁壯,這樣的婚姻是一生一世、天長地久的承諾……”
偏僻地方的小小教堂平日也不知能有多少人來“光顧”,可是這位年長的神父倒也不是混的,長長的禱詞說得就像是電臺的dj那般,抑揚頓挫,聽得人心曠神怡,直想着誠心去聽、認真去做。可惜雖然念得不快,但想來下面的聽衆也沒幾個真的能記住些什麼,也就是覺得他說得好罷了。
好不容易他終於“演講”完畢,那位長者才輕輕扶了扶鼻間的老花鏡,微微擡首,瞧向底下的一對新人。那眼光還真有點像天主降臨世間,望着虔誠的教徒,然後賜福世人。音樂就在這時變了變調,卻見他微微一笑,繼續用他那好聽的聲音道:“請問凌天恆先生,你願真心誠意與燕若夢小姐結爲夫妻,遵行上帝在聖經中的誡命,與她一生一世敬虔度日;無論安樂困苦、豐富貧窮、或順或逆、或康健或軟弱,你都尊重她,幫助她,關懷她,一心一意愛她;終身忠誠地與她共建幸福的家庭!你願意嗎?!”
凌天恆側頭瞧着身旁一身白色婚紗的燕若夢,往日那位冷傲的黑衣天師,今日換了別的裝束,而神態卻也換上了女兒家的羞赧。這是多不一樣的她!他出了神般瞧着她,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脣,她的腮,彷彿間他好像覺得像是在哪裡見過這樣的神態,垂眸含羞、嬌憨妍麗。好熟悉,真的好熟悉。是在哪裡呢?什麼時候見過的呢。一時間他記不起來,不過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這一刻,以後的每一刻,他會將他和她的每時每刻都瞧在眼裡、記在心裡。
“我願意。”
素來不喜歡凡塵俗世的煩文儒節,可是在這一刻,他願意隨波逐流。執子之手相伴到老。
曾經他也參加過不少婚禮,中式的、西式的,不管是堂前三拜,抑或只是交換枚戒指,他都覺得那是種儀式,一種給別人看的儀式。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上面的主角會換成自己。他淡薄名利,灑脫不羈,行事素來不拘泥於小節,可是他也覺得在衆人面前扮演這上面的角色也實在是令人難爲情,然而在這一刻他好像有那般豁出去的感覺,不過卻是心甘情願的。
神父對着他笑了笑,很顯然很滿意他這樣爽快。接着他瞧向一旁的燕若夢,依然用那一種帶着平靜,卻又是滿心替人歡喜的聲音問:“燕若夢小姐,你願真心誠意與凌天恆先生結爲夫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爲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他,直到離開世界?!你願意嗎?!”
“我……”
身旁的這個人,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時候還是出現了。在自己最徬徨無助時,纏繞在心頭,支撐着自己走下去。他的疼,他的寵,使自己覺得原來自己也可以像別的女孩子那樣,可以弱,可以嬌,可以蠻,可以靠。
其實他就是自己一直想找的人,對嗎?
她的吞吐,在神父的意料之中。向來男士答得都快,而女士因爲矜持,往往都是一副嗯嗯啊啊的羞答答的。於是他含笑,並不耐煩地又再問了一遍。
“我……”
翹首擡眸對了上去。
曜石般的黑眸閃爍着異樣的光彩,不再是沉沉的壓抑,也不是無聲的隱痛,明明是閱遍了數千年的歲月,卻像是個毛頭小子般殷殷期盼。
那眼神,她好像見過。
那是一片碧波,卻盪出一縷的白。
“千秋萬世,同心同棲,相依相惜,不離不棄。”
……
“我……”
仍只是一個“我”字,之後卻說不出下文。
“呵——”
雙眼一翻,跟着一闔,身子毫無預兆往後倒下,手中的百合花束也無力跌落。
在衆人的驚呼聲中,了空搶在洛絳雪前把手指搭在燕若夢的脈搏上,半分鐘後,便道:“休息一下,便沒事了。”他有意無意地擋住了洛絳雪前來探視,並示意凌天恆抱着暈倒的燕若夢離開。。
洛絳雪微微蹙了下眉,反倒瞧向凌天恆,只見他緊抿着脣,神情有些恍惚,凌天宇卻沒上前,只是皺着眉頭把頭撇到一邊。
那神父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嘴邊仍掛着那職業般“上帝愛世人”的微笑,彷彿這些場面見得多了,緊張加激動暈過去乃是常事,故此並沒有說什麼。
就這麼散了場。
主角一直沒醒,戲也就無法演下去。
常康寧瞧着那兩個神色異常的人,想要緩下場,剛要說句什麼來,誰知才張了張嘴,洛絳雪已瞪過來,嚇得他急忙把嘴合上,還差點咬到了舌頭。
“沒什麼大礙,應是前些日子的事所致,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回到家後,了空再次給燕若夢把脈,並且給出這樣的解釋。洛絳雪瞥了他一眼,並不作聲。
了空似是沒看到,反倒拎着凌天宇的衣領往外走,“走吧,小子,別在這當電燈泡了。”
凌天宇不滿地嚷:“小和尚,你喊爺爺什麼?”
“小毛孩,小心我打你pp。”
“小龍女姐姐,救命呀。”
洛絳雪瞟了眼那依舊昏迷不醒的燕若夢,終於還是走了出去,順便還是帶上了門。剎時,房內便像與外界隔絕了般。
凌天恆靜靜坐在牀側,定定地瞧着仰面躺着的燕若夢,雖說只是個走走場的儀式,但小玲小當她們還是很細心給她打扮了一番,出於專業人士之手的“作品”又豈是業餘人士的糊弄比得上的,他記得她走上紅毯的一剎那,他呆住了。不是緊張,也不是無奈,是驚訝。
幾千年來,他見過的絕色美女沒有一千也有五百了,審美的度數也不會隨着花多眼亂而變化,自認識她以來,他從來也不覺得她是個美女,最多也不過是無損市容罷了。可是在那一刻,他驚呆了,心臟也停止了跳動,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再沒移開過。當初同意洛絳雪的提議,與她訂婚。不過是覺得欠了她想償還,出於俠骨仁心想保護她不讓人欺負。可後來分開後,看着她與周致斌一塊,雖然明知是作戲,但是心裡還是一陣陣的痛,直到她被夜小昭所傷,命懸一線,他覺得天地似是倒轉了般,萬物俱灰。那一瞬,他有種感覺,假如她活不下去,那自己就要用天地萬物爲她陪葬。他從來就不是那麼衝動的人,除了凌天宇出事那會兒,他又何時會失了方向。可如今卻因爲她,在教堂上看着她向自己走來,一步一步,他知道今後漫長的歲月裡,他不再是與天宇兩個人,還會有她。十年,二十年,還是更長遠呢。直到她暈倒,他才猛地驚醒,直想刮自己幾巴掌,自己怎麼樣可以這麼自私!
(ps:話說前段時間去參加同學婚禮,聽着上那個司儀一口氣的念着,忽地想起打齋的那些師父,他們也是噼裡啪啦的念念有辭,感覺他們非常厲害,就非常認真地去聽了,結果一句也記不了!!!相信好多人也都是隻有一個聽,至於效果,想必也大多是聽不進的。第二個深刻印象是,那人在說,賓客們則是隻顧着拿手機在拍照。壓根子就沒幾個配合的,就連鼓掌、恭喜這些表面功夫也沒有。瞧着就覺得好笑,不過也並非落不了臺,最起碼還有兩位主角給他耍得團團轉。看着他們忘我的念着,忽地我好像明白了什麼,不管別人怎麼樣,只管做好自己的那份工作。正如我寫這文,不管還有沒有人看,只管寫下去。不是任務,而是心願。這幾年來唯一的心願,唯一的寄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