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窗臺上翻畫冊,心愛的書們靜靜地呆在屋子裡。我瞧不進去一個字。
高冷和爸爸都還沒有回來,一夜的時間,我翻完了十幾本厚厚的畫冊,喝掉了八壺水。
在我端起杯子想要離開窗臺再倒水喝的時候,我瞧到高冷從右邊的街角出現。
他蹣跚着,像是極度的疲倦,我甚至以爲他受了重傷。
我放下杯子朝樓下跑去。
但是當我穿過院子跑到已經走到大門口的高冷麪前時,我停住了腳步,也沒有上前去扶他。
因爲我聞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誇張的程度遠遠超過了四十多個鐘頭沒有洗澡。
在我愣着的時候,他從我身邊走過,我屏住了呼吸。他不再蹣跚,而是筆直的,飛速的走向了房子,在我想保持一段距離緊隨其後踏進屋子的時候,他已經關上了自己房間的門。
我跑回我的房間給爸爸打電話。
“孩子。”爸爸的聲音還是很沙啞,“你哥回家了嗎?”
“是,他剛回來。”我欲言又止,“你也快回來吧。”我最後說。
“好。”爸爸匆忙掛斷了電話。
我不知道這一夜他去了哪些地方,他們,是不是和我一樣,想了很多。但是我知道,這一夜,有很多東西改變了,並且我們又失去了挽回的機會。
我知道高冷現在一定心如刀絞。腦袋裡是自己不停地撞牆,拿刀殺人,砍死所有目光投向自己的人。眼神冰冷,不想說話,卻又僞裝。
我知道,但是一切都會過去,儘管你並不會因此而好受些。那只是麻木,只是習慣了已經失去,但是痛還在。
我走到高冷房間的門口,裡面什麼聲音都沒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呆呆的蜷縮在角落想着這種事情爲什麼會發生。
但是他不是我。
很快我就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是笑聲。
我打了一個冷戰。
高冷在房間裡面不停的笑着,我聽到木頭碰撞的聲音,一下一下,沉悶的傳到我耳朵裡。
我想他笑着打開櫃門,笑着關上,又笑着打開,笑着關上…
神經病啊。我不顧一切的開始敲門。
一點也不溫柔。
裡面的聲音突然停住了。我有那麼一瞬間後悔自己這樣狂躁的舉動。
但是我馬上發現自己是對的。
就在我小心翼翼的把頭貼到他房門上的時候,門鎖突然咔噠一聲,接着門被打開。
他轉過頭,瞧到高冷滿臉鮮血的瞧着門外,而不是門外的我,他的嘴角還帶着笑容。
我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他。
接着他的腦袋歪了歪,很困惑的樣子,像是瞧着誰一樣的說:“你怎麼跟過來了?”
我慢慢的轉過頭,沒有人。
接着我回過頭來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離我半步遠的距離,眼睛瞧着我的眼睛,那雙佈滿紅血絲又帶着恐怖笑意的眼睛,就在我眼前映襯着我無法掩飾的恐懼表情。
“我在說你呢。”他說。
接着突然不笑了。
我覺得他下一秒會抽出一把刀砍死我或者直接用手掐死我。
接着房子的門被打開。
爸爸回來了,我想。
我幾乎要癱倒在地上。
我向客廳的門瞧去,以爲爸爸很快會出現,但是什麼動靜都沒有。
他沒有出現也沒有說話。
我短短几秒幾乎忘了高冷的存在,我兩步跑到客廳,瞧到大門開着,一個人也沒有。
但是門口有一個東西。
一個保溫飯盒,上面遍佈着血跡。
我慢慢走過去,一點也沒顧忌埋伏什麼的東西。
高冷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想這邊走了過來。
“不要。”我聽到他在我身後輕聲說。
我回頭瞧了他一眼。他完全沒有了剛纔瘋狂的笑,瘋狂以另一種形式纏繞着他。
“不要,不要,不要——”
我眼瞧着他快要歇斯底里,飛快的跑過去關上了門,有一瞬間思考着要不要我也跟着離開這個房子。
高冷還是瞧着門的方向,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樣子。
那個時候我覺得他完了。不是瘋掉,不是崩潰,也不是痛苦什麼的玩意,就是完了。
他的否定和抗拒好像沒有止境的進行着,但是包圍着他的現實又不斷地向他靠近,一點一點的,慢慢摧毀。
“沒事了。”我說,慢慢地走向他。
“沒事了,沒事了。”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走過去拽着坐在地上的他的肩膀說:“我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情,這種不幸不是你一個人的。”我其實不太知道自己在說着什麼,只是當時我覺得自己無論如何要和他說話。
“你不知道,”他停止了剛剛中邪了一樣的舉動瞧着我,“你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你還可以,”他好像很艱難的說,“和你爸爸有一起幸福生活的機會,但是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
“我原本也以爲自己永遠不能幸福的生活了,但是我們只能生活,什麼都別想了,別去想,說不定可以幸福呢,說不定自己也可以幸福呢。”
他瞧着我冷笑了一下:“幸福都是別人的。和我有什麼關係。”他突然平靜下來。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好的說服者,我從沒說付過任何人,所以我獨自去餐廳吃自己喜歡的飯,獨自去瞧電影走夜路,因爲他們都不被我說服,而我,永遠說着把自己的立場推翻的話,這樣活下去。
“和我也沒什麼關係。我們這些與幸福無關的人,就一起生活下去吧。”我瞧着他,我知道我們彼此都不信任。
而我不知道的那部分,是我們覺得我們終究不能失去彼此而生活下去。
這是在高冷死後,我才知道的,那個時候沒能懂的事。
高冷默默的回去自己的房間。我馬上找到黑色的口袋走到門外,用面巾紙包在把手上,把那個保溫飯盒裝到袋子裡扔到離我們很遠很遠的地方。
它或許有其他的價值,我有簡單的想過。但是那個時候,我只是單純的希望,這個讓高冷瞬間崩潰的東西能永遠消失在我們的生活裡。
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個時候我想,我並不急於知道,我只想生活先平靜下來,接着我纔有精力,開始新的作死,開始我的任性,開始我們之間冷漠的不近人情的生活。
接着真的好像如我所願,高冷除了有了身上奇怪的味道之外,我們的生活開始平靜的進行,至少我們這個已經小小的家,在每個人的遺憾裡,有了淡淡的卻能夠被察覺的溫度。
雖然,雖然在這樣的表象之下,我們的生活已經註定無法平靜。
我經常會在晚些時候忘記中午吃了什麼,但是我卻會很奇怪的記得小時候的玩伴們。
只是我從來都不被記得,所以從前經常會出現我驚喜地說“娭,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