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 該行大禮了。”跪在地上的人小心的說着，是第三遍了吧？
這醉花蔭剛好也喝下了三壇。可我怎麼還不醉？如果是以前，不是很快就會醉嗎？有人上前搶下我手中的罈子。然後是一聲怒罵, “你夠了沒有？你想就這麼喝死嗎？”
我笑, 什麼叫夠？如果可能, 我再也不想沾酒, 哪怕是一滴！“不然呢？你們把雲兒還給我, 我就夠了！”
“葉之翔，我看錯你了！時至今日難道就沒有什麼東西，比一個瘋了的葉之雲還重要嗎？告訴你, 她死了。這一次真的死了。再也不會活過來了。”
“滾！”
罈子被摔在地上，破碎的回聲蕩在耳邊, 也在這太子殿裡迴盪。看着之眉離去的背影, 一時間失神代替了憤怒。她的側臉和雲兒是那麼相似。
我只記得那天早上雲兒來找我, 後來父親把她叫走了。不知怎麼我就睡着了，等再醒過來, 已經回到了兒時記憶裡的太子殿。睜眼看到的卻是之眉。於是她告訴我，天機國的皇上，也就是我的父王已駕崩，雲兒也已葬身火海。就在我睡着的這些天裡。
以她的身份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可我都能回來接管天機國，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沒有問她在這的原因。
“再來一罈！”
地上的人還在跪着。“主上, 今天的大禮您一定要出度。”
“如果你完成即位大禮, 我就告訴你關於之雲的事。”之眉去而又返。
我看着之眉, 她好象下了很大的決心。眼睛裡的絕決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也許以前也有過吧, 只是我從沒想看過。
人生如此滑稽, 看着現在這些對我臣服跪拜的人們，和當初想治我於死地的都是同一羣人。但卻不知道我的人生受了誰的操縱, 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我父王的一生不能說不成功。可我不明白，他爲什麼能在短時間內清除皇后所有的勢利，卻要我在外流落十幾年，不聞不問。臨死時，又把王位交到我的手上，這些都算什麼？是對我的補償？有好多事，我都不知道。沒有人告訴我爲什麼。
“說吧，你要告訴我關於雲兒的事。到底是什麼事。她沒死對不對？”我強壓住內心的翻騰，盡力讓聲音聽起來是平靜的。我不相信雲兒會死，不信她們說的是真的。
“她早就該死，我只是恨自己當初爲什麼要手軟。以爲她瘋了就沒事了，那時我就應該再下手。如果她早死了，就不會發生今天這些事了。”
“你說什麼？”我瘋了一樣地衝向她！“你說清楚，爲什麼？”
“爲什麼？就因爲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之眉滿眼血紅。
其實她的眉眼要比雲兒明媚很多，加上她又習武，自是又多一份英氣。雖然和她不如雲兒親密，但也算是青梅竹馬。只是現在看着她因爲憤怒而扭曲的臉，她眼中的瘋狂並不比我少。心裡不覺得生出無限的悲涼。
我放開了握緊的拳頭，不只是雲兒瘋了。我們大家都瘋了。
“我想知道全部的事，從頭到尾。”
之眉的身體還在發抖，“知道叔叔爲什麼不回家嗎？他不回來看你，也不看雲兒？因爲他沒有辦法面對你們。我聽爹爹說過，叔叔年青時，鎮守邊關，喜歡上了天機國的一個女子。但葉家一家都是忠良之後，怎麼可以娶敵國的女子。所以家裡給叔叔娶回嬸嬸。
當初我也不明白，爲什麼叔叔寧願把我帶在身邊，也不讓你去邊關。原來他當年心儀的女子，就是你的母親。嬸嬸是天下難得聰慧的人，叔叔覺得對不起她，可又沒有別的辦法。雲兒和嬸嬸卻有八分相象，所以你們都是他無法面對的。”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之眉狂笑不已，“因爲我想告訴你，一個人可以爲了自己心愛的人，做出什麼樣的事。叔叔爲了要保護你，可以犧牲了雲兒。上次是，這次也是。”
“上次？這次？你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當初是叔叔告訴雲兒，皇上知道了你的身份。雲兒才自願進宮的。明是讓皇上相信，她是可以要挾你的工具，暗中是爲了要得到鳳符助你逃脫一死。”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你以爲這些事就憑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小姐，一個人的力量，能做到嗎？”
“你？”
“對，是我。當初是我殺了李小姐，才讓她有機會搶到絹袋。只是我小看了她的心機。她並沒向當初說好的那樣，將絹袋交給我，而是看完後毀了絹袋。說是爲不想我也被牽連。”
“所以她被判了秋後問斬？”
“問斬？她怎麼會被問斬，她說如果皇上要是敢動你一分，她就讓皇家絹袋裡的秘密永遠成爲秘密。本來這事想一直瞞着你，只是沒想到你知道了，還爲了她和皇上談條件，傻到寧願放棄自己太子的身份。”
我苦笑，是造化弄人嗎？“她爲什麼會瘋了？你又爲什麼會進宮？爲什麼兩件事都發生在同一時間？”
“如果我不進宮，怎麼可以隨意進入的天牢。要怪就怪你要放棄皇位。叔叔無論如何是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的。所以不能讓她成爲你的阻礙，我只能去殺了她。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她中了毒，卻沒死。而是發了瘋了。當初一時的心軟卻又埋下了禍根。
只是沒想到，她瘋了也會生出這些事來。所以叔叔不得不讓她死，這也都是爲了你，如果她不死，你怎麼能安心的回來當天機國的皇上。”
“之眉，雲兒也是你妹妹，你這麼做，有沒有想過她的感受？”
“她的感覺，可誰又想過我的感受？她爲你嫁給了皇上，難道我不是嗎？她還爲你做了什麼？她能爲你做的，我也全爲你做了。她不能爲你做的，我也能爲你做。
你不是個凡人，註定在立在這天地之間，而只有我能站在你的身邊。還記得戰場上的胭脂將軍嗎？記得我們曾經聯手打過的那些勝仗嗎？如果我們在一起，放眼天下，誰又是對手？”
看着之眉眼中閃過的光芒，我的心一陣陣痛起來。她對我用情之深，現在我已深深體會。葉家的人都太癡情，也許這是命運。可對她的深情，我卻無力回報，她註定不是我命裡的那個。
她說的一點也沒錯，戰場上的胭脂將軍無人能敵，誰與爭鋒。可卻不是我想要的。在這太子殿裡的記憶太過深刻了，我永遠都記得娘驚恐的眼神。
“之眉，我和雲兒之間的感情你不懂，她在我心裡無人能取代。”
“我不明白，我比她差什麼？我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她認識你多久，我也認識你多久。我比她更漂亮，會做更多的事。爲什麼無論她瘋了，還是她死了。你都只記得她？”
“之眉，不要和雲兒比，你永遠也比不了她。我不怪你，你走吧，再也不要讓我看見你，我可以原諒你對雲兒的傷害，但我只要活着就會永遠記得。”
我走出了大殿，任裡面的之眉嚎啕大哭。這撕心裂膽的哭聲，不光哭痛了之眉的心，也哭痛了我的心。
天機國地處偏北，比明月國天暖要來得晚一些，御花園裡的荷花才結蓮蓬。一下子想起了別苑裡的池塘。那個快樂的吃喝玩樂的人，而今又在何處，四處彷彿都是雲兒的氣息。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雲兒離我而去的？如果當初不是我先離開她，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結局了？
其實我早就失去她了，就在我離開家，趕往邊關的那一天。
第一次見她雲兒時，她還在葉夫人的懷抱裡。就算之眉不說起父親和孃親之間的事，其實我也能猜出幾分。
但我一直不知道，葉夫人知道幾分，我只記得那是一個不比我孃親遜色的女人。之眉說的沒錯，她的確是個聰慧的人。只是我還沒有叫她一聲娘，她就死了。留下了只有三歲的雲兒。
與其說雲兒依戀我，不如說我也依戀她。只有她能讓我覺得，我是如此重要，如此地被人需要着。若大的葉將軍府，只有我們兩個人相依爲命。
父親雖然不在身邊，可卻沒有忘記對我的教育，而我一該也沒放棄過。我知道有的時候，我記得我心裡的恨。恨父王爲什麼不能保護我和孃親。但更多的時候，雲兒讓我忘記了心中的恨。我寧願留在她的身邊，喝茶賞花。
也許亦天是我的魔障，淡卻了年少無知，我感覺出他對我若有似無的情素，這不是我想要的，彷彿一塊大石壓在胸口。是他激起了我心中無限的恨，對父王。所以我才答應父親，出征天機國。
如果我當初選擇勇敢面對亦天，是不是今天就會不同？也許亦天不過也只是個藉口，如果我真的可以忘記心中的恨，今天一定會不同的。
就是因爲放不下仇恨，我才放下了她。
當我以爲我已經掌握了一切，回來找雲兒的時候，她已經不是她了。
所有的事情都變了，我對雲兒來說，已經是個陌生人。雲兒對我來說也是同樣。我真的不認識這樣的她了，就象別人說的那樣她瘋了。
我記得雲兒的笑容，有很多種，但現在常常出現在腦子裡的笑容，卻是那個在繽紛粉沫後面的。這時的雲兒，再也不是我的雲兒了。
上天和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我用盡全力去恨的那個人，把他的所有全部都給了我，但卻是在我最不想要的時候。我用盡全力去愛的那個人，她毫不猶豫地離開我，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
原來老天早就把我的幸福給了我，只是給的太早，我沒發現。而當我知道的時候，卻又太晚了，它已經消失在了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