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裡。
火把與燭臺映照出來的昏暗燈光，在這裡邊一搖一拽，無風自動。
“快說，究竟是何人指使你闖出城門去的？”
地牢的守衛在嚴刑逼供。
樓箜抿着嘴，將頭扭過另一側。
他不能說出自己是爲了去給伯父通風報信，所以才硬闖城門。
算算時間，佘幽應該已經趕到伯父身邊了。
面色一黯，樓箜的注意力逐漸渙散。
他恐怕來不及阻止了。
蘭音分明是梅氏公主的心腹，怎麼會是信王的臥底？
地牢守衛見他愣怔着出神，便又是一鞭子下去。
“停手！”
一道威嚴的聲音，喝止了守衛繼續鞭打。
樓箜順着守衛的目光望過去，看見李巡正在往這邊走來。
“小兄弟，現在是關鍵時候，你強闖出城無異於引發動亂，犯了此等大罪，必死無疑！”
李巡的聲音緩緩的，他可以放輕了語調，並沒有營造出太多的壓迫感。
他靠近樓箜，目光緩緩與之對視：“若你說出事情的緣由，本將軍可以酌情降低處罰。”
樓箜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他出城是去給伯父提醒，注意提防佘幽等人。
這件事怎麼能跟大周的人說出來。
將他的遲疑看在眼裡，李巡微微一笑，“這樣吧，你只需告訴我，是誰命你出的城？”
哪有人命令啊！
樓箜心裡嘆息，轉而，他腦海裡閃過一道靈光。
“是殿下！”
他猛然間擡起頭，目光急促的望着李巡：“殿下將我全家的性命握在手裡，我只能聽命行事，請將軍恕罪！”
做戲做足，他又滿臉擔憂道：“還請將軍保密，免得殿下知道了我泄密一事，會拿我一家老小陪葬！”
“哦？”李巡的面色逐漸變得凝重，小聲道：“小兄弟能否將詳情說出？”
樓箜嘴角微微一勾，編造出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全被王曲揉捏的故事。
他胡亂杜撰的時候，眼睛一直死死盯着李巡，想看看這個守將是否會相信自己的話。
當看見李巡的臉色越來越凝重的時候，樓箜暗暗一笑，明白自己的計策已然成功。
大周皇帝命令佘幽暗殺伯父，自己也可以藉機暗算他兒子。
彷彿心中的一股火氣消了些，樓箜的腦子逐漸清明。
“殿下之所以派我出城，是因爲他府裡的一個姬妾，乃是烏蒙國主那邊的人。”
想起前幾日王曲帶回府的姬妾月牙兒，樓箜心中一動，隨即又捏造出了另一件事。
“你是說，殿下是爲了那個女人，所以和烏蒙暗中竄通？”李巡面色大變。
他身後的地牢守衛也怒罵道：“將軍不辭辛勞日夜守衛，怎料這大皇子實爲爛泥一團。”
見他們已經相信自己的話，樓箜點點頭，目光一陣閃爍之後，又挑撥道：“大皇子不但沉迷女色，還經常欺壓良民，簡直無惡不作。”
……
一通問答之後，李巡面色凝重的離開了地牢。
地牢守衛跟在他身後，忿忿不平道：“將軍爲大周江山賣命，可人家根本沒把我們放在心上。”
李巡凝重的臉色轉瞬間消失，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瞥了守衛一眼，他無奈的斥責道：“不可胡說！”
“可是……”守衛仍是心氣難平。
李巡撫着下巴的一小撮鬍鬚，搖頭笑道：“正是因爲此人的話，殿下反而是無辜的。”
守衛眼中一愣，“什麼？”
回神時，發現李巡已走出幾步，他連忙小跑着跟上去，開口問道：“將軍這話的意思，屬下聽不明白！”
扭頭看了他一眼，李巡微笑道：“如若真像地牢裡這個人所說的，殿下將他全家人的性命抓在手中，他怎麼可能輕易就鬆口說出這件事。”
“他交代得太快了！”
“況且，殿下若是真的要派人出城，怎麼會蠢得讓人強闖城門？”
更關鍵的是，李巡記得，前幾日商議大事之時，他女兒躲在屏風後面偷偷窺探王曲等人，那時王曲就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
如果真是着迷於美色之人，在當時王曲就應該直奔屏風。
李巡相信，這函廊關方圓百里內，沒有一個姑娘的容貌，能比得上自己的女兒。
樓箜試圖挑唆他與殿下反目，目的只怕就是離間潼武城內部的勢力。
“先是蒲津城小卒偷聽到的談話，再是強闖出城的隨從，這一定是烏蒙的詭計！”
李巡的目光堅定無比，握了握腰間懸着的利刃，他冷笑道：“我絕不會讓烏蒙國的人踏入此城半步。”
“原來如此！”地牢守衛恍如初醒，十分敬佩的抱拳道，“將軍高瞻遠矚，難怪陛下這般看重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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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地牢裡，樓箜正爲自己的機智應變而竊喜。
據他所知，現在三城破了兩城，只剩這個潼武。
若是自己離間了守將與大周皇子的關係，接下來伯父率領烏蒙國大軍攻打潼武，難度無疑會減小許多。
唯一令他不滿的是，李巡從他這裡得到消息之後，卻沒有按照約定將他放走。
若是佘幽此時刺殺伯父成功，豈非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正坐立難安之時，他聽到地牢外面又傳來了一陣零碎的腳步聲。
聽起來人數不少。
……
“李將軍！”
王曲帶着佘幽來到地牢，正巧遇見李巡。
“殿下！”李巡望了望身後，唯恐談話聲會被地牢裡的罪犯聽見，便擺手示意移步別處再談。
王曲看了一眼佘幽，才向他搖頭道：“李將軍無需多言，你抓拿了本殿下的隨從，該問的想必都問出來了，也是時候將人放出來了吧？”
讓樓箜死在地牢，這固然是一勞永逸的辦法，但佘幽顯然另有想法，王曲斟酌了一下，打算贊成她的做法。
“殿下！”見王曲沒有注意自己的眼色，李巡不由有些焦急。
王曲擡手，出示自己的印章：“此乃臨行前父皇交予我的印章，李將軍不會不認得吧？”
他目中帶笑，李巡卻急慘了。
這位大皇子自己身邊混進了臥底都不知情，陛下怎麼會將那麼重要的印章交給他，真是任性。
無奈的一嘆，李巡只得先讓路，想着找個時機，再將事情的真相告知大皇子。
另一邊，地牢裡的樓箜聽到上面似乎傳來爭吵聲，心中更是喜悅不已。
“看來是我的話起作用了！”
他滿是傷痕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不多時，他聽到上面的爭吵聲歸於平靜，心底不禁一陣急切。
“莫非他們談攏了？”
他目光閃爍。
忽的，又聽到靴子着地的噠噠聲。
看來是大周皇子下來了。
想了想，樓箜將頭一歪，裝出一副受刑後昏迷的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