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夜宮藍染寢宮。
衍夜睜開眼睛的時候, 正看到藍染也睜開了眼睛,褐色的眼眸一片清明。虛夜宮的白天和夜晚衍夜總也分不清明,現在的寢宮裡的光線並不明亮, 像是隻是凌晨時分一樣。
“惣右介, 就是今天了吧。”
冬季大決戰, 一觸即發。
藍染沒有回答衍夜的話, 而是伸出臂膀來, 緊緊的抱着衍夜,藍染的懷抱一如既往的缺少溫暖,但是衍夜還是能感受到他身上那不可忽視的氣息, “阿衍,等我回來。”
衍夜也伸出手抱住藍染, 輕聲一笑, “惣右介, 還記得那個時候麼?我們的小院子裡,那個早上我不小心從我睡的地方爬到了你睡得地方, 早上起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緊緊的扒着你在你的懷裡,哎呀,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小姑娘呢,都覺得好害羞的事情呀。”
衍夜把臉埋在藍染的懷裡,看不到他的表情。“那麼阿衍現在還會覺得害羞?”
“呀呀。”衍夜伸出手撓撓藍染, “我其實自始至終都是個羞澀的小姑娘吧。”
“當初見到阿衍的時候, 的確只是個三歲的小姑娘。”
“是啊。”衍夜努力的想了想自己以前的樣子和藍染以前的樣子, 第一次見到藍染的時候, 溫順的棕色短髮, 溫柔的目光,這個半大的少年在第一次就給自己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想一想, 還真是歲月流逝啊。”
“哦?的確是這樣,阿衍自己也做了母親不是麼?”
聽到藍染的話,衍夜也是一笑,“哎呀,阿晞呀,我還真是算不上什麼好母親呢。當初白哉也是在小嬰兒的時候就交到了我的手上,那麼小,還大聲的哭,到了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了,很出色吧,我親手帶大的弟弟。而阿晞,我似乎真的缺少作爲母親應該花在他身上的時間。”
甚至於在之前,完全不知道這個孩子的身世。
衍夜的手指一動,說話的聲音也有些低沉,“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樣長大的。”
阿晞的實際年齡,算起來已經有八十歲。但是他所表現出來的,從來都是一個現世的八歲孩子所會擁有的心智。
衍夜說不出這是真實還是虛假。
也沒有力氣再去辨別欺騙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衍夜心裡明白,他成長的八十年和她自己消失的三十年的記憶都莫大的關係。甚至於,這期間所處的空間,和那飄渺的王域有很大的聯繫。
衍夜像是想到了什麼的說道,“惣右介,我的斬魄刀在哪裡?”
藍染摸摸衍夜柔順的長髮,“今天我就把紅蓮交給你。”
“紅蓮。”衍夜一笑,“其實當初我也是很訝異,爲什麼我的斬魄刀的名字居然和我母親的名字一樣。我覺得紅蓮是很華美的名字,不是粉嫩的蓮花,是妖冶盛開的緋紅色的花朵。就像我母親一樣吧,很多長輩都對我說,我母親是一個鋒芒畢露的女子,她做事果敢決斷狠歷,我如果像她一樣該多麼好,可以狠下心做出違背自己心願的決定,或者可以在一開始就擁有一顆無比堅毅的心。
“都說斬魄刀和主人的性格是相似的,我看我根本和紅蓮沒有相似的地方吧。初季的蓮子攻勢迅猛,次季的盛綻華美異常,而末季的湮滅——就算是悲歌也是耀目異常吧。我根本沒有這樣的魅力吧。
“那麼惣右介,你的鏡花水月呢,是不是和你很相似呢?”
所謂的鏡花水月,一片虛晃。
鏡中花水中月,都是近在眼前,但是伸出手,就會知道是真是假,到了最後免不了只是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
衍夜沒有擡起頭,聲音也沒有變化的一樣,“惣右介,你告訴我,是從什麼時候,你開始不以本來的面貌面對我的?”
這句話的本來意思只不過是問欺騙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衍夜知道,也猜測過。
所謂的欺騙,可能從一開始就是。
“我知道,所謂的欺騙,其實沒有什麼。”衍夜又往藍染的懷裡一縮,“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得到就會有失去。就如同當年我們在流魂街的時候雖然很單純很自在,卻連保全自己都沒有辦法,但是當我們擁有足夠的力量的時候,早就已經是滄海桑田,一切再也回不到從前。”
她自己也隱瞞的太多的東西,爲了欺騙而歇斯底里的歲月早就一去不復返。當年在藍染從遠征隊回到屍魂界的時候,曾經和她一起再次見過伊子,那個時候她也是裝作根本不認識伊子的樣子,其實那個時候,伊子早就成爲她在暗處的甚至朽木家也不知道的情報來源,她在那個時候騙人的時候,也是沒有絲毫的感情變化。而後來,所有藍染的信息也全是通過伊子查明的。
衍夜當然知道,沒有絕對不存在欺騙的世界。
藍染沒有說話,一片的沉寂。
衍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希望聽到答案,或者是聽到真實的答案。
她輕聲的一笑,“有立於頂天的夢想,這樣的夢想是從最初就有的吧。惣右介,你的目標,太遙遠了吧。”
當衍夜以爲他終究要保持沉寂的時候,藍染卻在此時開了口。
“我的確也覺得這個目標很遙遠。所以在最初的時候,掩藏在心中。那個時候碰到阿衍,也暫時讓我忘記了這些事情。”衍夜感覺到藍染的手在一下下的理順自己的長髮,墨色的發從他的指尖溜過,“也的確是綾小路家的那件事情將這個目標從心中又餓出來,阿衍,那場遠征,我也是在逃避,最終在無數的廝殺和戰鬥中,這樣的目標,又變得無比的明晰。”
延續千年日漸腐朽的瀞靈廷容不下這樣逆天的目標。
所以在遠征那無比蒼茫的征途上逐漸挖掘出自己最初的目標,在那樣只有生死的世界裡,這樣的目標可以毫無保留的釋放。等到十九年過去的時候,就擁有了可以再次完美無瑕掩藏於外人的能力。
“是嗎。”衍夜一聲低喃,“可是有無數可以改變目標的機會吧,比如說我們訂婚的時候你難道沒有想過真正的讓我成爲你的妻子,在瀞靈廷過安穩的生活?惣右介,我知道……我知道……”
衍夜肩膀,開始不斷的抖動。
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在她的惣右介的心中她的確是獨一無二無法替代的女子,但是她終究比不上他的目標,所以在當初,就算是有莫大的猶豫,在殺了她之後這個男人也不曾後悔而只是徒留無限的悵惘。
衍夜其實希望自己是如同自己母親一樣果決的女子,像她的母親那樣斬斷這不會有未來的緣分。
朽木衍夜,而不是久之寺紅蓮,終究無法做到。
她的手,總是在不住的顫抖。
“阿衍,你恨我嗎?”
“不,永遠不會。”
就算是你再次親手斬殺我,也不會有恨了。
衍夜恍惚中像是看到了一個場景,就像是在瀞靈廷目睹藍染昇天的時候忽然冒出的影響一樣,她再次的看到了那兩個人的影子。
一片的荒蕪的環境之中看不到背景,只有兩個人。
女子的長髮飄揚,毅然的轉身。男子捂着胸口,一臉的笑意。
隱隱的聽到了兩個人的話,竟也是剛纔她和藍染的對話。而回答者的答案和她一樣是,不,永遠不會。
衍夜感覺到自己的淚水沿着臉頰滑下。
藍染緊緊的抱着衍夜,伸出手解下衍夜的衣帶,從肩胛骨把衣服慢慢的褪下,手掠過的時候,感覺到衍夜眼淚落下的濡溼。
藍染撫摸過衍夜的鎖骨,感覺到她冰涼的體溫。
他看向衍夜的眸子,的確是看不到一絲的恨意。
藍染的脣極薄,衍夜記得曾聽人說過這樣的人都是薄情的人。
藍染鎖住衍夜的脣,撬開牙關,緊緊的交纏。
衍夜記得她前世今生最初的親吻,就是再朽木家大宅的梨樹下,她幼年的時候曾經見過十六夜和長次郎在樹下相擁,而她也在那個時候緊緊的抱住了自己所愛的男子。
梨花飄揚,掃過她緋紅的衣裙。
記憶裡的映像,顯得無比的清晰。
衍夜單薄的衣衫全部落下,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長髮觸摸肌膚的冰涼。藍染緊緊的抱住她,兩人的體溫都十分的低,即使是相互碰觸,也總感到冰涼。緊緊的相擁,就像是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這是最後的瘋狂。
在意識漸漸飄忽的時候,衍夜挺起身湊到藍染的耳邊,輕聲的說道:“惣右介,你知道阿晞的名字是什麼意思麼?”
“哦?”藍染沒有壓制自己,只是輕輕的表達了一聲自己的疑惑。
衍夜一下子又鬆開自己的身體,說話的語氣低沉而帶着絲絲的笑意,“我告訴你吧,惣右介,‘晞’者,破曉晨光。”
晞,破曉晨光。
衍夜,衍生無盡的漫漫長夜。
這實在是極爲不詳的名字,兒子的名字與母親完全的相逆。
背道而馳,就是我們最終的命運。
虛夜宮大殿。
高臺之下,已經密密麻麻的佈滿身影。
以十刃爲首的破面全部出席,他們的身後跟着各自的從屬官。有像拜勒崗那樣身後有很多從屬官的,也有像史塔克這樣只有莉莉妮特一個人的。十刃其實都是性格分明的傢伙,在平時,一眼就能看出各自的差異。
只是這個時候,多少都帶了一絲的鄭重。
高臺之上的座位現在仍舊是空着的,所有的人都若有若無的看着高臺的入口處。高臺之上的王者,就是他們臣服的君主。
作爲虛,臣服的只有力量。
而立於高臺之上的這個男人的力量,讓人充滿敬畏和恐懼。所以即使是對方是作爲死敵的死神,下面的這些破面也會彎下雙膝。
市丸銀和東仙要跟在藍染的身後。作爲副官的兩個人性格迥異,市丸銀一臉笑意,而東仙要總是一絲不苟的板着臉。兩個人都和藍染穩步的保持三步的距離,作爲下屬緊隨其後。
而藍染身側不到半步,衍夜帶着阿晞,跟着藍染向大殿走去。
這是妻子而不是副官的距離。
衍夜今日穿了一身緋紅色的長裙,並不是平時所穿的振袖和服,而是和虛夜宮制服樣式極爲相像的裙子,只是緋紅的鮮豔,十分的耀目。加上閃閃發光的金流蘇,更是多了一分的高貴姿態。
所以一直看着高臺之上的破面們第一眼看到都是衍夜。
虛夜宮的制服都是白色,而之前雖然沒有明確的吩咐,但是也都知道一旦見到了穿着紅衣的女子在虛夜宮走動,就是藍染夫人。
而阿晞,由於先前就經常跟在市丸銀的身旁在虛夜宮玩,更是有人知道這就是藍染大人的兒子。
史塔克擡頭看了一眼,聽到莉莉妮特小小聲的一句話,“真的很像啊。”他只是看了一眼,又興趣缺缺的到處亂看。
□□奇奧拉仍舊是十分恭謹的站在一旁,他已經被部署留在虛夜宮的任務,除了看護井上織姬,還要保護同樣留在虛夜宮的藍染大人的夫人和兒子。
諾伊特拉看到衍夜和阿斯忒瑞亞極爲相似的面貌,想起兩個人同樣傲慢的態度,恨得仍舊是咬牙切齒。
葛力姆喬一臉囂張的盯着衍夜,發現她仍舊是往常的三分笑意。
藍染站在高臺之上,嘴角勾起的笑意鋒芒畢露,讓人看了就能察覺到危險,眸光銳利更是讓人不得直視。
而衍夜一身的緋紅衣裳,雖然看起來是清淺的笑容,仍舊是能看出是一個長期處於高處的上位者的氣勢。
藍染惣右介僅以靈壓就能使實力不足的普通破面完全消失,之前更是通過靈壓使葛力姆喬這個第六十刃無法動彈感到前所未有的壓迫。
他的實力自然毋庸置疑。
這個男人的野心早就已經不加掩飾,雲端之上的目標彷彿近在咫尺。
這個人是不會選擇一個弱者站在自己的身側的,既然有資格被稱爲“藍染夫人”,就絕對不是一個花瓶。
而此刻站在他身旁的這個女子絲毫沒有顯出任何的維和感,站在這個男人的身側,彷彿就是理所當然。
衍夜站在高處向下俯視,嘴角微微的勾起。
市丸銀作爲藍染的心腹下屬,永遠都是保持三步的距離。
而她幾乎是站在藍染的身側僅僅有不到半步的距離,阿晞雖然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景,平常一直像個小孩子一樣跳脫的他,此時竟也沒有感到恐慌,反而非常的從容的站在這樣的高度。
真是無法斬斷的血緣的相似。
站在他的身側,承認她妻子的地位,現在的她,就是藍染衍夜。她的孩子叫做藍染晞。
身爲藍染衍夜,身爲他身側唯一的女子。
就像他曾經給予的承諾,阿衍,你是可以站在我身側的,唯一的女人。藍染衍夜,是他所選擇的。
就算是短暫的須臾即逝,就算是最終不能一同站在雲端之上的位置,我也感到內心無比的歡暢。
衍夜緋紅的裙裾微微的飄揚,紅衣金流蘇,展開的笑顏顯出絕代風華。
曾經的優夜姬,華美綻放在這個虛夜宮的制高點。
藍染一揮手,笑容凜然不可侵犯。
“諸位,吾等前方,絕無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