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孫兒的選擇,奚舟覺得挺好。
令後世子孫落得這幅模樣,令奚家江山險些葬送,又怎能輕易一死了之?
讓他活着!
受盡煎熬,欲死不能!
讓他見證,大漢如何重現榮耀!
這不正是最殘忍的懲罰麼……
當然,奚舟之所以認同奚政之抉擇,還有另一層原因。
大將軍不死,權力的交接便會輕鬆至極。
一個勢力的主腦死活,直接影響該勢力成員是否會臨死掙扎,魚死網破……
看到還在拗造型的小孫兒,奚舟不免感慨一笑。
少年雖年幼,卻雄心萬丈。
倒隱約有幾分兄長當年的影子……
“小孫兒,須知,趁熱打鐵!”
聽到聖祖呼喚,奚政忙收斂姿態。
呂布頗有眼力,見祖孫二人慾要對話,便橫戟一拍,直接將大將軍拍暈了過去。
奚政恭敬來到牌位前,跪於蒲團之上,叩首道:“還請聖祖示下!”
奚舟沉吟片刻,便道:
“當務之急,自是要趁將軍府勢力未反應之際,迅速進行權力交接!”
“只要將這大將軍的權力握在手中,你這王位便可坐穩。”
本來,是想要一步步籌劃的。
奈何大將軍自己找上門來送人頭。
當下,自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奚政聽之,心中恍然。
只不過……
這權力,該如何交接?
大將軍又怎會誠心將權力交出?
而對方想要“告病還鄉”的請求,絕不能允,否則後患無窮!
在小孫兒說出自己擔憂時,奚舟不由扶額。
“大將軍之權力,不外乎兵權。令其交出兵符,便可!”
“你母后不是懷有他那未出生的骨肉?允其子女安全降生,衣食無憂,足矣!”
“既爲砧板之魚肉,想必這大將軍不會不識時務……”
奚政聽後,垂頭沉默良久。
“聖祖,我不想……不想讓那……那孽種降生!”
言語雖有猶豫,但其中卻包含堅決。
奚舟啞然失笑,搖頭嘆道:“傻孫兒!”
“老祖只是讓你允諾而已,又沒說讓你真的放……”
奚政擡頭,望着堂中牌位,滿臉愕然。
良久,這才遲疑道:“聖祖您是說……讓我騙他?”
這一瞬間,聖祖在自己心中,那偉光正的形象,轟然崩塌。
自幼學習“仁、義、禮、智、信”的奚政,一直銘記“禮如山,乃國之根本;信如海,乃人之根本。”
人無信不立!
聖祖怎會說出令自己做不信之人的話?
“他先不仁,你爲何不能不義?!”
奚舟搖頭,這傻孫兒,太迂腐了。
“小孫兒,你須切記:成大事者,絕不可婦人之仁!”
“漢之將亡,仁慈之君並不能救國!”
“唯有梟雄,方可重現我大漢昔日一統天下之輝煌!”
“何爲梟?果斷迅猛,準確短急,善維護羽翼!不受道路之侷限,不法古,不囿今!”
“你的高祖便是梟雄,對仇敵,無所不用其極!”
“治天下才需仁義禮信,而你想要重現雄漢,就得改變觀念,效仿先祖!”
“天下,是打下來的!別人不會看你講誠信,懂仁義,便把萬里江山送予你!”
聖祖之言,讓奚政怔然失神。
自啓蒙所學種種,皆在此刻崩塌。
那感覺,千言萬語難述其一。
但奚政知道,聖祖說得對。
句句箴言,振聾發聵!
想要重現大漢昔日榮光,就必須得改變!
清澈外放的眸光,轉而深邃內斂。
雙拳,緊攥。
他要做梟雄!
“聖祖,我可否令薛禮、呂布二人去控制王宮守軍,接掌宮中護衛?”
奚舟:“……”
到底是什麼環境,讓你堂堂一介漢王,如此小心翼翼?
“你須記住,老祖給了你,那就是你的!”
“終有一日,你會重回漢帝之位!須有‘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氣勢!”
“就算薛、呂二人乃千人斬、萬人敵,那也是你臣子,你的兵卒!”
“君令臣死,臣安敢不從?!”
奚政聽着聖祖的話,胸膛起伏,呼吸急促。
身體中熱血奔涌,不能自持。
雙拳攥緊,深深呼出一口氣,略顯稚嫩的臉上,再度強裝老成。
“薛仁貴,聽令!”
薛禮當即單膝跪地,抱拳道:“末將在!”
奚政看着跪地後仍與自己個頭一般高的薛禮,面色微微漲紅。
如此猛將竟誠心跪向自己,十四歲少年臉上,那激動之情實在難掩!
被大將軍扶上王座後,誰誠心跪過自己?
這是少年第一次,體味到高高在上的滋味。
這感覺,很棒!
奚政指着暈倒在地的大將軍,道:“孤命你即刻接管宮中禁衛指揮權!相關兵符,找大將軍討要!”
薛禮垂首,“末將遵令!”
奚政滿心雀躍,趁熱打鐵,又道:“呂奉先,聽令!”
呂布亦是單膝跪地,抱拳道:“末將在!”
“命你即可前往城北大營,接掌京衛!兵符,同樣找這大將軍討要!”
呂布垂首,“末將遵令!”
二將接令起身後,便齊齊走向了大將軍。
呂布兩巴掌將其扇醒。
“王上有令,交出虎符兵權,可允你子嗣降生,一生無虞!”
雙臉腫脹,嘴角流血的大將軍,本處於渾噩之中。
聞此言,不由滿懷希冀地看向奚政。
見其點頭後,便慌忙自懷中掏出四枚小巧虎形銅符。
並非天真,而是他沒得選了。
他深知,滅族抄家已是必然。
若有留住血脈的一絲機會,那必須要抓住!
如今,他就是個溺水的人,即便眼前這根稻草不能救命,也願一試!
虎符兩舊兩新,皆是半枚。
兩舊造型不一,兩新則可合二爲一。
大將軍指着半枚插翅虎造型虎符,告訴呂布,那是調遣京衛大營的虎符,爲“北軍符”。
另半枚雲紋虎符,則是調遣宮中禁軍的虎符,爲“南軍符”。
最後,又指着那枚嶄新虎符,含糊不清道:“此符執半,與其他兩符配合,方可調兵。”
呂布一把奪過虎符,隨手將大將軍擊暈。
在與薛禮分符後,二將齊齊辭別奚政,匆匆離去。
奚政對那虎符沒什麼想法。
牌位上端坐的奚舟,雙眼卻是下意識微眯。
那枚新虎符,定是這大將軍掌權後臨時打造。
新舊配合,方可調兵。
如此縝密心機,又豈是一般權臣?
若無自己,這大漢還真就要改姓了!
雖然,他不太瞭解這個大將軍……
但此人在知不可爲之時,沒有虛張聲勢,沒有威逼利誘,瞬間看清局勢的同時,拋出全部身家只爲換得一線生機。
如此識時務,要麼是貪生怕死到極致的無膽鼠輩,要麼是極度冷靜之驍悍雄傑!
但能混到權傾朝野,大將軍顯然是後者。
後輩子孫輸在此人身上,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