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平眯着眼,到現在他已經有些難以看透這肖明瞭。
他一直都知道,肖明這孩子在先王的那些個皇子中,算是城府比較深的。
當年能以最弱的後家,卻能獲得大量世家門閥,以及他們楊家的支持,便能窺得其人手段。
最近一年來,這肖明野心膨脹,一直想要北滅三國,一統鹹州。
從而通過整合鹹州之力,再加上燕國的外交之能,與魯國將齊國瓜分。
燕國的世家門閥們不想打仗,只圖安逸,便極力阻止。
楊清平記得當初肖明在告訴他們此番戰略時,他的回答時,若三國一滅,便可便宜胡虜。
若齊國一滅,燕國便要直面魯國兵鋒。
由胡人鉗制三國,齊國掣肘魯國,如此一來燕國便可得完全發展。
至於拓土之事,完全可以在這些國家面臨滅國危機時,趁人之危,咬下一塊肉來。
隱約還記得,當初肖明在聽到直面魯國的尷尬境地時,臉上帶着一抹自信。
到那些個道士的出現,衆人這才明白,原來肖明的這股自信,來源於地處淮陰的於國。
不過一幫牛鼻子老道,這麼多年來一直行那神鬼之事,難道還真能成什麼大事?
於國,只不過是在商魯吳三國環繞下的淮陰,諸多郡國中的一個而已。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那些看上去和自己年紀差不離的道士們,將心中的怒火壓了下去。
隨後,耐着性子說道:“老臣是看着王上長大的,難道我等還不如他們得王上的信任?”
在這種情況下,楊清平知道用老辦法進行施壓已經行不通了,說不定還會激怒肖明。
他們這幫老骨頭已經半截入了黃土,一輩子也享盡榮華富貴,子孫亦是滿堂,死了倒是沒什麼。
可現在怕的就是,這麼好的一個大燕,如今毀在內憂外患之下。
雖說他們這些世家門閥大可樹倒猢猻散,可遷往他國,勢必要面臨他國本地門閥的打壓,一切都要從頭再來。
肖明聞言,心中略有些動容。
他睜着眼,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十五個人中,最年輕的也有五十多歲,他們的身後,代表着十五個世家門閥。
而這十五個世家門閥,也都是當年支持自己登上王位的家族。
或許其中夾帶着一些利益,因爲他的母家不夠強勢,就算他登位後,對他們也沒有什麼影響。
所以,這些世家才選擇幫助他。
但這又如何,這並不妨礙這些人,纔是他肖明左膀右臂的事實。
肖明此刻的內心有些掙扎。
他既想突破這些人的保守,去實現他的帝王夢。
可事實上卻是,離開了這些人,他在燕國將會毫無根基。
一個道士感覺到肖明的猶豫,聲音沙啞道:“燕王又在瞻前顧後了?”
這沙啞的聲音讓人聽着很難受,卻是讓肖明眼中的迷茫漸漸散開。
這些道士曾告訴他,只要他皈依天一教,他們有的是辦法讓失去的人心回來。
甚至言語間毫不避諱他們蠱惑人心的手段,於當世無人能及。
最近的例子,便是漢國!
漢國下賑濟糧,其新政更是於百姓角度,完全挑不出一點毛病。
然而這天一教,依然能夠利用人心的脆弱,將支縣不少百姓蠱惑到手。
由於漢國的封鎖,支縣之戰的細節他並不知曉。
但能讓漢國傾全國之力,並讓那奚政御駕親征,可見其棘手程度。
這只是蠱惑了一縣之地的民心,這天一教的能力可見一斑。
肖明思慮再三後,朝那老道沉聲道:“希望你們能履行承諾。”
老道呵呵一笑:“那是自然。”
二人的對話,讓楊清平有些不明所以,他臉色微變:“王上,你可是與這些道士達成了什麼交易?”
“王上莫要信了那些歪門邪道!”
“旁人不知道天一教,王上難道不知道其惡名磊磊麼?!”
一羣老臣當即憤然,一個個都出言奉勸,讓肖明不要跟天一教攪合在一起。
肖明淡然笑道:“諸卿倒是過於敏感了,天一教若真如傳言那般恐怖,爲何又只能被限制在區區江淮之地?”
對於如何控制天一教,肖明有着極大的信心。
哪怕在見識到這些“仙人”的能力後,他也不認爲,區區一個天一教,能真的顛覆王權。
正如他話中所說,這天一教如此厲害,爲何還被侷限在江淮?
甚至連一個小小的漢國,也無可奈何?
或許肖明有些無知,但他所想也沒有錯。
由於真正的修士不能直接參與凡間之事,再有其他修煉勢力的干涉,天一教的確沒有想象中那般厲害。
楊清平冷笑:“王上不要忘了,那於國是如何成爲天一教傀儡的?”
肖明搖了搖頭:“於國王室不得民心,自然會被天一教取代,諸卿只要與孤一同,摒棄偏見,接納天一教,大家互惠互利,共同將燕國發揚光大。”
“他天一教傳他的教,我大燕一統孤的天下,互不衝突,又有何不可?”
楊清平嗤笑一聲:“王上未免把事情想的過於兒戲,若只是傳教,天一教又爲何人人喊打?”
肖明站起身來,面色微沉:“孤方纔便說了,那是那些君王不得人心,我肖家在燕國威望無兩,誰能取孤而代之?”
楊清平見肖明冥頑不靈,一拍大腿,呵斥道:“豎子!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們這些世家,便代表着燕國的民心?”
沒了我們,你肖家在這燕國,屁都不是!
誰能取你肖家而代之?
只要他們願意,直接換一個世家當政,那也是可以的!
“王上莫要忘了,肖家能有今日的地位,是如何來的!”
楊清平覺得,這肖明簡直太過於叛逆,這些年對他太過於縱容了。
以至於這個王忘了,燕國王室,與世家門閥之間的本質!
但這些話,無異於是將那層遮羞布撕破。
肖家,不過是一幫世家門閥,推舉出來的代表而已。
說好聽點是領頭羊,說不好聽點,不過是個傀儡一般的話事人罷了!
肖明面色陰沉:“楊卿,莫要仗着孤念及舊情,便如此肆無忌憚!”
楊清平哈哈一笑:“難道你還敢殺了老夫不成?老夫死了不要緊,只是可惜了無數家族,好容易建立起來的燕國!”
“在我等的治理下,幾十年來燕、漁陽兩境免於戰亂,百姓安居樂業,也算是保一方之民。”
“而你肖家,一直妄想征戰天下,可捫心自問,以兩郡區區六十萬口,燕國有那個資格麼?”
“我等的真實想法,便是待將來誰能一統天下,便納土歸降,也不失爲一番佳話!”
肖明被這一番話氣得笑了起來:“既然如此,當年我們的祖輩背叛大漢,裂土封國又是圖的什麼?”
楊清平臉色不變,一副問心無愧:“圖的就是能更好的保境安民,讓兩郡百姓,免於戰火!”
這等思想,纔是天下大多數世家門閥的真正內心。
誰做他們的主人無所謂,只要能保住家族,並將一方繁榮保住,這就是所謂的“無爲而治”!
肖明不理解這種做法,在他看來,唯有一統天下,纔是真正解救萬民於水火。
否則天下的紛爭,永遠不會結束。
就如那鮮卑突厥,亦或是東部三胡,僅憑一國一州之力,又能如何對抗?
當年漢兇大戰,若不是因爲大漢整合神州之力。
恐怕他們現在,都成了匈奴人的後代。
他嘆了口氣:“既然諸卿的心與孤完全不在一條上,那麼孤也只有得罪了。”
話音剛落,殿內四周突然出現不少道士,直接將楊清平一行圍住。
“諸位,還是將爾等身上的那些印璽,都拿出來吧。”
楊清平慘然一笑,惡毒道:“如那遼王李顯所說,你肖家,將來定然會被誅滅九族!”
肖明臉色自然,大手一揮,讓諸多道士將其制服。
“諸卿多有得罪,待孤將漢國平定之時,便是爾等回家之日。”
“到時,爾等便可親眼看到,孤的決斷,不會有錯,錯的是你們這些世家門閥,這些年來無休止的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