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光乍現,二十道箭矢衝破海月乘風的結界,飛身朝紫玦仙尊襲來。他大袖一揮,空手接下攜有靈力的寒殤箭。
黑暗之中,響起清冷女音。“歲安,二十年不見,別來無恙。”
紫玦仙尊收勢,雙手奉還箭矢。
“你來了!”
女子調侃道:“你是故意裝醉,哄你那小徒弟的吧?”
紫玦仙尊:“他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情該讓他知曉了。”
“你徒弟的釀酒手藝不錯!”
紫玦仙尊:“能得你誇讚,也不枉他藏了這些年。”
女子深表遺憾,“也不給我留點。”
紫玦仙尊:“下次。”
三月初九,論道大會。
春光和煦,流水清澈,天空一片蔚藍,白雲英英,朝霞脈脈。有靈霄山弟子三千餘人,齊聚聽天峰點將臺,其他修行門派弟子兩千餘人,分散四方。
靈霄山論道大會,每十年才舉辦一次,爲期七天。不管是想要出名,還是想要提升修爲的修士,都格外看重此次大會。
論道大會的開場,按慣例,靈霄山弟子應先祭拜祖師爺。
紫玦仙尊攜百里淢排在最首,十一位長老次之。後面是靈籙宗宗主王騰巒、靈器宗宗主散弦真人、藥宗宗主古今和靈術宗宗主梅枝影。
再後面則是各宗入室弟子。依次是靈籙宗的石渠、唐彩,然後是靈器宗的於冀、朱兗、花青、陸徐、蘇揚、季荊、丁豫,喬樑、陳雍,宋小訟,再是靈藥宗的張如斂、辛許許、曾雲茸,之後是靈術宗的霍以濃、洗小芒、田萍、步玉桐、趙茗雲、安司司、秋冬兒。
最後纔是各宗外室弟子。
道童喊:“嚴整衣冠,勿露肩腿。物品放妥,雙手洗淨。”靈霄山弟子依言而行。
靈霄山每逢祭祀或慶典,門下弟子都必須着宗門專屬禮服。宗門禮服分男女款,用料講究、做工精細、莊嚴美觀。
上衣下裳,取天意而定,衣不重采,視五行而成。
靈籙宗的禮服爲黃色,乃金屬光澤之色。靈器宗的禮服爲青色,乃木葉萌芽之色。靈藥宗的禮服爲白色,乃地氣勃發之色。靈術宗的禮服爲紅色,乃篝火燃燒之色;靈劍宗的禮服則爲黑色,乃深淵無垠之色。
“請香。”三支爲一柱,靈霄山弟子人手一柱香。
祭祖正式開始。
“點蠟燭,映蒼穹,迎福祥。”三千多弟子,一人點一支蠟燭,焰火明亮,恰似曙光。
“燒香。上獻虛皇,法駕祥光,弟子健康。”竹立香菸霧瀰漫,靈霄山弟子神情恭敬。
“上香。”右手持香,左手獻上。橫平豎直,各距一寸。
“化錢。今表奏靈,誠格天庭,福壽綿洪。”化錢,即燒紙錢。
“拜。”靈霄山弟子叩拜祖師爺。
“再拜。”靈霄山弟子再拜祖師爺。
“三拜。”靈霄山弟子三拜祖師爺。
祭祖儀式結束,論道大會,纔算是正式開始。
靈霄山弟子陸續離場,論道大會十分重要,各個宗門自有任務安排。
“紫玦仙尊資歷最老,又是靈霄山第一人,祭祖時理應站在最前排。可他旁邊那個是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憑什麼也站在前面?”
人羣中響起一名男子的議論聲,不大不小,恰好夠百里淢聽到。
“人家自己宗門都沒意見,你在這兒不平個什麼勁兒!”嬌俏的女子忍不住揶揄。
“我說一下怎麼了?薛衣妙,你該不會是看上那個小白臉了吧?”男子伸手去推搡女子的肩膀。
說是小白臉,其實也不過是猜想。他們是外客,人家宗門弟子祭拜祖師,外客不能離得太近,是以他也看不清對方的長相。
“史中滔,你說話別太過分,若不是看在你師尊無名子道長的份上,我今日定讓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薛衣妙忍住拔劍的衝動。
摺扇一擋,百里淢隔開了兩人。他今日與靈劍宗的外室弟子一樣,穿了黑色禮服。
“這位道友是大名鼎鼎的無畏派史中滔師兄嗎?”
史中滔不悅:“何事?”
百里淢拱手,“小弟靈劍宗弟子百里玄澤,見師兄天賦異稟,骨骼清奇,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修仙好材料,所以特來結識。還望師兄一會兒上了逐鹿臺,能對小弟手下留情。”
“哈哈。”史中滔大笑,“好說好說。百里師弟好眼光,不像有的人,看人只會看外表,哼!”
薛衣妙知道史中滔說的是自己,她也不反駁。看他那副尖嘴猴腮的模樣,還跟塊牛皮糖似的老粘着自己,煩都煩死了。
史中滔似又想起了什麼,“不過,我們門派叫無爲派,不叫無畏派。百里師弟可要記清楚了,不然別人會嘲笑你沒文化的!”
“是嗎?”百里淢佯裝瞭然,“慚愧慚愧,多謝師兄提點。”
史中滔,你的狂妄到頭了!怪只怪,你運氣不好,遇到了百里淢。他正愁不知道用誰來試煉他的戒尺呢!
正所謂,柿子要挑軟的捏,像史中滔這樣的對手,表面很狂,實則最不經打。第一輪鬥法選他做對手,既能輕鬆取勝,趁機給他個教訓,又能不留痕跡地保存實力,穩賺不虧!
靈霄山的論道大會分爲兩個區域,文鬥區爲論道,武鬥區爲鬥法。
文鬥區設在芷水峰上的寸蛇亭,以傳道解惑,增長正道智識爲主。在修行途中遇到困惑致使修爲長期停滯不前的修士,大多會選擇文鬥。
文鬥不分輸贏,只論得失。若在文鬥結束之後,困惑仍然未解,這一趟也就無所獲。不過,文鬥區有紫玦仙尊坐鎮,修爲深不可測,如能得他指點一二,也算不枉此行。
武鬥區設在聽天峰的逐鹿臺,十八般兵器儘可上陣,刀光劍影,輸贏全憑實力。鬥法以抽籤的方式選擇對手,亦可雙方私下約好一起上臺。抽籤選擇的對手,鬥法點到爲止。若是雙方私下約好的,到了臺上,傷亡便要自負。每一個好鬥的修士,都不會錯過武鬥。
爲了能讓所有來參加論道大會的人都能看清對戰雙方的鬥法過程,防止有人使用邪術誤傷他人,逐鹿臺建在低窪處,並且設了相應的結界,由籙、器、藥、術四宗宗主坐鎮。
芷水峰,寸蛇亭。
“各位道友好,在下冬陽府修竹。”一束髮少年率先出列,“我有一問。”他眉目含笑,“有人讚我是天才,也有人嘲我是蠢材。我想問問各位道友,怎麼看?”
束髮少年身材修長,從眉眼間尚能看出稚氣。他是東陽府的修竹少君,年方十六,如玉公子,翩翩人才。
拂塵輕揚,一灰袍老道反問修竹少君,“三丈以外有芍藥一株,你如何看?”
“用眼睛看唄!”宿無抖抖腿,百無聊賴。都怪那天百里淢給他施了昏睡訣,害他錯過了和宋小訟的賭約。
宿無說,靈霄山的弟子數目是單數,宋小訟不信。於是宿無便拍胸脯與宋小訟打了一個賭。
若靈霄山弟子數目果真爲單,宿無勝,宋小訟需贈送一件法器給宿無,以作傍身之用。若靈霄山弟子數目爲雙,則宋小訟勝,宿無需鞍前馬後給宋小訟當三個月的小弟。
三月初八的晨練,靈霄山所有弟子皆會集結於聽天峰。於是,宋小訟與宿無約好,待所有弟子集結之時,他倆一起數人數。
直至宋小訟一個人數完了靈霄山的弟子數目,在聽天峰與聖火峰之間練習了數十個來回的御劍術,坐在石階上默背了二十遍靈器宗心法……宿無才姍姍來遲。
……
宿無不甘心,法器沒撈着,反而得跟宋小訟來這人擠人的破亭子聽什麼勞什子的道,還不如去逐鹿臺看修士們鬥法來得痛快。
人羣中有人聽到了宿無接的話,見他小毛孩一個,也就懶得搭理。
宋小訟倒是聽得認真,他這個年紀還不能上逐鹿臺鬥法,只能來聽聽前輩們的言論,長長見識。
修竹少君移步走出寸蛇亭,他看了看日光下的芍藥。“枝葉黃綠,圓桃花蕾,想必花朵綻放之時,定是色彩豔麗,芳香四溢。”
老道:“芍藥味苦酸。花匠用其飾園林,廚師以其做佳餚,大夫將其研成藥。然,芍藥還是那株芍藥。”
修竹少君似懂非懂。
老道走到修竹少君身邊,“別人如何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看自己。”
衆修士紛紛點頭,深以爲然。
修竹少君似有所思,“我想讓別人開心,但同時我也不願委屈自己。請問道長,我該如何做呢?”
老道:“先把自己當成別人,再把別人當成自己,而後把別人當成別人,最後才把自己當成自己。”
修竹少君搖搖頭,表示不明白。
老道撫須一笑,“第一重境界叫無我;第二重境界叫慈悲;第三重境界叫智慧;第四重境界叫自然。”
宋小訟:“把自己當成別人,把別人當成自己,這是換位思考;把別人當成別人,把自己當成自己,這是返本歸元。前輩,我說的對嗎?”
修竹少君頓悟。
青衣老道哈哈大笑,“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其實,世上沒有絕對的道,只看人如何領悟。宋小訟所言不一定就是對的,但他所言即是他所悟,他所悟即是他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