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林元溪便帶着柳氏及其兩個孩子一道去了百壽堂,裡面老夫人周氏將將吃完晚飯,正在小桌前品茶,老夫人年紀大了,比較怕冷,身子骨不好,入冬的時候,晚上就把窗戶縫給糊上,再燒幾個火盆,暖和和的,一點兒都不冷。
突然,一陣冷風吹了進來,老夫人疑惑的擡起頭望了過去,就看見林元溪一臉沉色,帶着柳氏和兩個孩子一道過來,老夫人見着柳氏心中有些不滿,面上倒是不顯,仍舊樂呵呵的問道:“兒呀,這麼晚了,怎得有空到我這兒坐坐,你不是去吃全羊宴了,母親這兒可沒啥子好吃的給你,儘早別處尋去。”
老夫人分明是說林元溪有了妾室忘了娘,這大冬天,有上好的小羊羔不知給母親,居然和一個她不喜的妾室一塊享用,她也就分了一碗羊肉湯,雖然這湯是用最有嚼勁兒的羊後腿熬製,也不能抹滅兒子沒把她記在心上的事兒。
柳氏聽罷,臉上有些訕訕的,入了內室衝老夫人行了禮,便站在一旁,也不提落座的事兒。
“母親,您說的什麼話,兒子就是那嘴饞的人啊,這全羊宴,兒子是給晗兒備的,你說晗兒這麼大了,我這個做父親的也沒見過幾回,沒照顧過幾次,好不容易給說了門親事,居然是這種結局,可憐見的晗兒說了,她就想吃頓全羊宴,兒子心裡有愧,便隨了她的意,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可柳氏是個有心的,說既然有上好羊肉,該給各方送一些去纔是,他們幾個吃獨食像什麼樣子,所以挑了鮮嫩有嚼頭的小羊後腿,讓廚房燉爛,給您送過來,您看柳氏多有心思。”林元溪見老夫人心中不悅,暫時放下心中煩悶,和顏悅色的勸慰道,惹得老夫人心頭舒坦不少,揭過不談。
“行了,都坐吧,別讓人說我虐待兒媳孫子孫女。”老夫人平淡道,顯然是給了柳氏面子,讓她入座,然後衝林初晗和林子絢招了招手:“過來,讓祖母瞧瞧。”
兩小的便走了過去,一左一右候着,老夫人一手拉了一個,尋摸着:“看這小手冷的,快暖暖……孫媽媽,去尋兩個手爐來。”
“是。”孫媽媽利索的找了兩個手爐,塞給兩個小的,兩人接過,屈膝道謝。
“晗兒啊,我知道你心中對這門親事肯定有怨,我也能理解,任誰被定了這麼一門親事,怕是都不會咋的高興,但你要知道,你是瑞安王府的千金,一言一行,都代表瑞安王府,你父親如今的地位和權勢也不是輕輕鬆鬆就能取得,各方個面都得顧慮得到,不然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復……”老夫人周氏語重心長的拍了拍林初晗的小肩膀,嘆息道:“就這小小的徽州城,裡面的利益劃分也是盤根錯雜,處處得小心謹慎,裕陽王掌管着附近兩個城的後備糧草,溪兒手上是帶着兵,但這物資卻要從裕陽王手中領,若是得罪了他,不給溪兒發放糧草,再厲害的將軍,手底下一堆餓死的兵,這仗也打不贏
,所以啊,晗兒,你要理解,不是我們不幫你,而是實在不能,整個王府的繁盛,和你們這些風風光光少爺小姐的日需用度,全靠溪兒,溪兒若是出了什麼事,咱們都得完。”
老夫人面上是和林初晗分析利弊,實則講訴一個事實,既然你受了他們的恩惠,就得付出點兒什麼,就好比一國公主,從小享受錦衣玉食、珍饈百味,看似風光無限,卻有她必須承擔的責任……爲了國家,爲了百姓,她自己的親事不能由自己做主,一切要以國家爲重,所以,老夫人實際上是在講——犧牲你一個,保住瑞安王非常划算,你識相的就不要整日拿它說事,不然,你日後婚事還不是我做主、任意拿捏。
“是,晗兒明白,晗兒也知祖母和父親爲難,若是有機會定不會讓晗兒嫁過去,現下事兒已了卻,晗兒不會將它記在心上。”林初晗心中憤怒,面上確實一副受教的表情。
老夫人滿意的點的點頭,繼續道:“還有今早上的事兒,讓你受委屈,可憐見得,嚇着了吧,不過那裕陽王世子也受到應有報應,也算給咱們晗兒賠了罪,這麼個貨,居然還想娶咱們家晗兒,簡直是癡心妄想……要我說這裕陽王世子也真倒黴,這馬上就要納采,居然出了事兒,該他沒這運氣,只要晚一天,你們倆兒的婚事可就成了,想掰開都難,還是咱們晗兒運氣,剛巧今天出門子,沒和他牽在一起……晗兒也該舒舒心,放寬心,祖母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兒,你安安心心在府裡待着,日後祖母一定給你找戶好人家,多給你弄些嫁妝,好不好?”
“……一切都聽祖母的。”林初晗略顯羞澀的紅了紅臉,低下腦袋,黑色的劉海遮住面容,讓人看不清楚,林初晗暗自收斂面上笑意,心中卻詫異不已,她真是小看了老夫人,看她面上裝糊塗,其實心裡門兒清,打一棒子,給一棗子還不算,居然還懷疑裕陽王世子一事有她一份,看來日後在她面前得小心些纔是。
林元溪見母親嘟嘟囔囔說了一大串,忍不住插嘴道:“母親,這後宅的事兒,兒子不好插手,您是這府裡的老夫人,兒子特地來跟您商量件事兒,夢璇娘三個這些年來在府裡如何,您是最清楚的,從不跟人爭,跟人搶,是真的希望兒子後宅能平平靜靜,讓兒子無後顧之憂,可是,即便這樣,也有人看她不順眼,想弄死她們三個,兒子可聽說,前一陣子,晗兒無緣無故被推入冰冷的河水,若不是晗兒命大,只怕這條小命早就沒了,之後更是被人下了毒,晗兒這纔多大,沒招誰沒惹誰的,竟能出這種事,是看我不在,想攪翻天去?我現在還在府裡就有這等胡作非爲之輩,若我不在,還不知會出什麼天大冤屈。”
老夫人擡眼瞄了柳氏一眼,目光中帶着瞭然,看的柳氏渾身發麻,忍不住挺了挺腰背,揪了揪手裡的帕子,不知哪裡又惹得老夫人不悅,遲疑着不知是否要跪下。
看老夫人神色
,林初晗就知道周氏怕是以爲柳氏近幾日得了林元溪眼緣,在吹枕邊風,她那眼神分明是‘果然,又是一個處心積慮的姨娘’,林初晗佯裝詫異的問道:“父親,您怎得知道這些個事兒?”
“還不是中午在裕陽王府,見你遮遮掩掩,一臉爲難,爲父就只能去問別人,還好我去問了,不然還不知道蘇氏竟是個兩面三刀、左右逢源之人。”林元溪沉吟道,老夫人聽罷,倒是收回視線,柳氏也悄悄吐了口氣。
“母親,您知道今晚出什麼事兒嗎?兒子在夢璇那兒不過吃頓團圓飯,居然吃出毒藥,若非兒子激靈,只怕您現在不一定能看見兒子。”林元溪見老夫人面上沒什麼神色,忍不住撒了把鹽,果然,柳氏如何,老夫人可不管,但扯到自己乖兒子,她就不能忽視。
“你說什麼?中毒,誰這麼大膽,居然敢給你下毒。”老夫人聽了震驚不已,臉色也白了不少,急急忙慌的攙着林元溪的手掌,上下打量道:“兒呀,怎麼樣?身上可有不爽、不利索,來人呀,去把顧大夫給我請來……”
“母親,兒子沒事兒,您看兒子這不是好好的。”林元溪急忙阻攔着,看母親受了驚嚇,心中有些不忍:“雖然歹人下了毒,但好在晗兒聰明,識破奸計,這才救了兒子一命。”
老夫人周氏見兒子確實沒啥大問題,沉思片刻,問道:“說吧,是誰做的,有什麼證據,你既然帶着人來我這兒,必然是有苗頭。”
“還是母親最瞭解孩兒。”林元溪英俊剛毅的面容滑過一抹暖意,片刻便消失不見,喊道:“把人給我帶進來。”
林元溪話音剛落,林東便提着杜婆子走了進來,真的是提,因爲他手中的杜婆子已經失了神智,一身騷臭味兒,人軟的跟灘爛泥,根本就走不動,一頭亂糟糟的頭髮,又溼又黏的,像堆雜草,林東隨手把人扔了出去,末了,還嫌髒的擦了擦手指,退到一旁。
另外一頭角落裡的孫媽媽見杜婆子被人給提了上來,臉上的驚異止也止不住,忍不住在心中咒罵,她這個堂妹不知又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居然扯到老爺身上,她就是在府裡再有臉面,別人再給面子,也不過是個奴才,主子的事兒,她可沒恁大臉面去管,真是個不省心的,可又不能不管,總是她的親堂妹……
“母親,下毒的便是這個惡毒婆子,您先聽聽她怎麼說。”林元溪點了點對面的髒婆子,吼斥道:“杜婆子,把你幹過的事兒,在老夫人面前,給我再說一遍。”
癱軟在地上的杜婆子顫悠悠的擡起腦袋,臉上鋪的白粉被淚水粘成一坨一坨,東白一塊,西黃一塊,讓人不忍直視,簡直慘不忍睹,杜婆子瞄了一眼面前的主子,突然一咬牙,道:“老爺,您在說什麼,奴婢怎麼沒聽懂啊,您突然把奴婢帶過來,還讓奴婢招認,奴婢不知要招認什麼,或者老爺您說清楚些,奴婢纔好招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