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水根,你趕緊回去,人家大老遠從日本回來,都是我不好,讓你送回來!”李馨在臧水根之前催促道。
“走哇,現在走說不了還能趕上末班車呢!”歐陽明看看腕錶,拉起臧水根就要走。可是臧水根遲遲疑疑地好像沒有什麼動作,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快走,晚了就來不及了!”李馨催促道。
就這樣臧水根被歐陽明拉着上了汽車,風馳電掣奔向火車站。路上,臧水根才問,“她幾點鐘打電話給你的?”
“大概中午吧!”
“怎麼現在纔想起來告訴我?”臧水根有點生氣。
“也不是我接的。對不起,一忙起來把這件事兒忘了。”
“大姐回來看我真的沒有什麼事兒嗎?”臧水根問。
“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是有事兒。她沒有告訴你嗎?”
“裝什麼裝?快說!”
“聽說她們需要什麼貴金屬還是稀有金屬,好像只有咱們國家有,你不是搞這方面普查嗎,應該會知道。”
“啊!”臧水根似乎有所領悟。不過幸虧李馨沒有當面直接給他提出來,否則他會覺得很傷心。到了火車站,他們跑過去發現還能趕上末班車,就直接衝進了月臺,在火車的車廂門口,臧水根對歐陽明說,“回去告訴大姐,說她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我一定會幫她的。”
火車開了,臧水根揮手跟歐陽明告別。
與此同時,張巧靈提着一個小包包從另外一列火車上下來,看到正在往出站口走的歐陽明,她不敢確定,就叫了一聲,“歐陽明!”
歐陽明急回頭,看到一位女學生,心裡一陣高興,可是等到張巧靈走近了,纔看清楚是臧水根的正牌老婆,心裡多少有點失落,“嫂夫人怎麼來了,我剛剛送走水根!”他們兩個的眼光都向那列車的方向望去,除了信號燈眨吧着眼睛和黑色的鐵軌無盡的延伸,別的什麼也沒有。
張巧靈極其沮喪,不知道是老天爺故意這樣安排的,要考驗他們的愛情,還是臧水根故意在躲着自己呢。今天上午好不容易到了南京找到臧水根工作的實業部,問了半天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行蹤。張巧靈就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不過她還是想辦法打聽到他的住處,這樣差不多到了中午纔算找到了焱根,從焱根和艾麗斯口裡多少知道一點水根的消息。不過她也隻言片語聽到了關於水根和一個女人一起的事情。張巧靈當時心裡就非常氣惱。不過她儘量說服自己,那個女人應該和自己男人沒有什麼關係,只不過是工作上的接觸罷了。不過,越是這樣想,越是懷疑,她就打了電話給歐陽明。可惜不是歐陽明接的,對方說不認識這個人,並且很不禮貌。沒辦法她才下定決心直接到上海來,說句心裡話,她有一種想抓賊的慾望。沒想到,到了上海,是這麼一種結果,看來自己男人還是很愛自己,聽說自己到了南京,這麼晚了,也要趕回去,這到了南京豈不是已經天都要亮了。
無奈,張巧靈坐了歐陽明的汽車,回到了愚園路的家裡。她有心問一下關於那個女人的事情,可是一聽說臧水根火急火燎地趕回南京見自己,她也就把這事兒撂到了一邊,如果再問,就是自己太小氣,會被老鄉加同學恥笑。再說,這個歐陽明是誰呀,將來的妹夫,到了冬天就要舉行婚禮,這樣就成了一家人,如果這個時候問起這種事情,豈不是成了人家的笑柄!
第二天一早,張巧靈不管不顧,就要回南京,歐陽明就勸她,先住下來,等臧水根回到南京見不到她肯定還會折回來的。可是張巧靈堅持說不行,一定要回去。因爲她知道南京沒人知道她是來了上海。所以,她決定回去。歐陽明見說服不了這個未來的嫂子,也就只好再次把她送到火車站,上了車,他才放心。
臧水根天剛放亮的時候,回到了自己的家,叫醒了焱根問了,居然說不知道嫂子去了哪裡。讓臧水根大發一通脾氣,結果把艾麗斯都吵醒了。後來幾個人一起坐下來分析了一下,一直同意說巧靈是生氣了,回了北平。於是,臧水根二話沒說,直接去了火車站,買了車票奔去了北平。
與此同時,張巧靈覺得很無助,坐在火車上覺得火車就像蚯蚓爬的一樣,太慢太慢,一直到了下午三點多,纔算是到了南京,她匆忙回到那個家裡,除了一把大鐵鎖,別的什麼也沒有。這一刻她簡直要崩潰了,不知道該怎麼辦。等了一會兒,還是去了臧水根的單位,可是像昨天一樣,沒有人看見他回來過。這時候,張巧靈真的很光火,不管臧水根到底愛不愛她,讓她這樣來回折騰,心裡承受能力已經到了極限,她生氣了,突然覺得自己和這個臧水根的緣分沒了, 不是她不愛他,也不是他不愛她,而是老天爺這樣故意安排說明他們沒有未來。這時候張巧靈又想起了遠在日本的那個麗娟,更加讓她來氣。這都什麼年代,她一個黃花大閨女,一個現代的女大學生,一個出身不比他臧水根差的女性,爲什麼要忍受這種屈辱。過了年到現在差不多半年多的時間,幾乎連一面都見不到自己的男人,你說要這樣的男人有何用,難怪她的同學在北平送她上車的時候就說,這樣的婚姻肯定很難保鮮的很難持久的。人與人,尤其是夫妻之間如果不能一起生活,即便是愛,那也只能說是柏拉圖式的愛情。愛情首先是建立在情愛的基礎上的,否則,還能有什麼意義。這個時候巧靈又想起了臧水根的那封信,前天接到這封信的時候,她是那麼高興,一則是知道自己男人已經回到了南京,另外就是看到他那麼支持她的選擇,出國留學。如今看來,自己的男人支持自己留洋是不是想給自己留下一個空間呀。昨天晚上隱約聽到歐陽明在客廳打電話,很明顯提到了水根,是不是就是那個女人在通報信息呢?張巧靈往壞的方面想,越想越來氣,最後她居然下定了決心,回北平,再也不想見到這個臧水根啦,讓他去跟日本女人過吧,讓他去跟那個女人過吧!自己要去留洋,要到大洋的彼岸去,去追求自己的未來。
上了火車,張巧靈把從北平帶來的食物和自己發表的報紙和小說,統統扔到了垃圾桶,這樣做她覺得可以和臧水根做個了結。
經過一天多的火車,在後半夜五更天,臧水根到了北平。這麼不早不晚的時間,大家都在睡回籠覺,他去敲門,豈不是打擾了別人的好夢。思來想去,他還是叫了黃包車,直接奔大妹的住處。第一次到這裡來,他只是在心裡知道大妹在報社找了一份臨時性工作,暫時租住了一個閣樓,還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就和大妹一起住。一直敲響大門,見到祺姍的時候,才知道巧靈也是暫時住在這裡。
“她人呢?”
“不是說去南京找你啦?”祺姍睡眼朦朧的樣子。
“她回來了,怎麼沒有回家?”
“我怎麼知道。你們兩個這是幹什麼呀?我都說不要去,可是她不聽我的,非要見你。這樣可好,誰也見不到誰了吧?”祺姍多少有點責怪,也有點幸災樂禍的語氣。“進來吧,站在外面幹嘛?”
臧水根進到屋裡,隨後祺姍把門關上。她去套了一件外套,然後又洗了一把臉,就忙着去倒水,可是拿起暖水壺,晃了幾下,感覺到裡面空空的。“三哥,你彆着急,我先給你弄點熱水喝!”
於是到門口,通開爐子,坐上鍋燒水。
“祺姍,你幹嘛過得這麼艱苦,沒錢了嗎?”
“不缺錢。我喜歡這樣子。我覺得距離普通人更近一點!三哥,不用着急,既然來了,就在這裡等嫂子,她早晚會回來的。”
其實,臧水根也是這麼想的,巧靈她不回北平還能去哪兒呢。到底是見到了自己的親人,心裡多少沒有那麼擔心了。喝了熱水,看看外面天也亮了,祺姍就出去買了小吃,兄妹倆在這個小屋裡用了早餐,祺姍就說,“三哥,我們打算結婚呢!”
“和誰?”臧水根警覺起來。
“還能是誰呀,咱爹不是定了嗎?”祺姍多少有點難爲情。雖說是親哥哥,畢竟男女有別。
“你說那個歐陽明?你想清楚了,他可是個花花公子,身邊的女人一大把呢!你不怕將來吃醋那就結婚吧!”
“三哥,我不知道他過去怎麼樣,但是隻從那次在上海見了面以後,我知道他已經改了。再說,我也當着你的面答應了,幫我找到老黃,我就嫁給他,我也不能言而無信不是?”
“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臧水根確實不理解自己這個妹子。
“啥喜歡不喜歡的。這一輩子除了老黃,我不可能再喜歡別人了。不過總不能一輩子一個人不是,這樣嫁給誰不是嫁,那還不如嫁給一個喜歡自己的男人呢!”
“祺姍,你別埋怨三哥現在沒有提醒你,將來後悔。這人都會變的。一旦結了婚,他舊病復發,你可就等着吃苦頭吧!”臧水根這樣說,祺姍也能理解,這樣掏心窩子的話,也只有親人才會說,否則外人才不管這些閒事兒呢。
“還有,就是組,”說到這裡,祺姍突然停住,發現自己見了三哥放鬆了警惕,就要說出口,才意識到三哥是政府的人,怎麼可以給他說這樣的秘密。還好,臧水根沒有在意而是問,“你能上班,你嫂子爲啥就不找個臨時工作呢?”
“我呀,”祺姍知道這也是上面的安排,可是不便說,就找了個藉口,“嫂子她家裡櫃上忙,再說嫂子寫詩歌小說,發表也能掙錢。餓不着的。”
臧水根聽到櫃上,立馬想起了巧靈家的那個鋪面,立馬就說,“祺姍,你去上班吧, 我現在過去她鋪頭看看,說不了她那裡忙昨天沒有回來呢!”
於是,臧水根就下樓出門,可是祺姍在身後說,“不可能。我還不瞭解她。”不過,臧水根心急如焚,早已跑到樓下,上了黃包車。
來到張家的鋪面,和祺姍說的一模一樣,根本就沒有張巧靈的影子,甚至他們也不知道巧靈去了南京。鋪子裡的掌櫃很熱情,讓這個張家的女婿進來坐,可是臧水根哪有心思,只是說了聲謝謝就離開了。
看着北平大街上來來往往上班的人們,聽着早上做小生意的吆喝聲,臧水根遊蕩在街上,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無目的地走了大半天,覺得有點累了,看到一個電話亭,纔想起來走進去打電話,他先是撥了上海歐陽明那裡,說是巧靈已經返回了南京,然後又問了焱根,說是三嫂一直就沒有再回來。他還給自己辦公室打了電話,結果是一個不熟悉的聲音,臧水根通報了自己的姓名,對方非常熱情,“臧秘書,正在到處找你呢,部裡通知讓你趕緊趕回來,明天晚上要舉行一個歡送宴會,你必須要參加。”臧水根不明白,就問,“什麼歡送宴會?”“就是周總長高升了,新的總長已經上任。你回來就知道了!我已經通知到了,你務必安排回來,這可是新總長的命令!”放下電話,臧水根覺得很沮喪,如果不打這個電話,自己也不知道這碼子事兒,回不回去無所謂,可是如今知道了,不回去也不行。況且一點巧靈的消息也沒打聽到。他鬱悶了半天,又折回電話亭,給上海的華懋飯店打了個電話,電話接通了,裡面傳來李馨柔和而又極富磁性的聲音,“是水根嗎?你在哪兒呀?媳婦見到了?什麼時候去南方啊?”李馨一連串的問題,可是聲音太好聽,連續幾天疲勞的臧水根,這時候心情一下子好起來,並且有點亢奮,可是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最後還是說,“姐,我明天趕回南京辦公室,周總長高升了,要給她舉行歡送會呢!”“這個我知道,你見了周總長,啊,現在已經是副院長了,帶我給他道個歉,說那天走的太急,沒能和他一起吃頓飯,真對不起。下次他來上海,或者到歐洲,一定補上!”在掛電話之前,李馨還沒忘記交代,臧水根去南方之前一定要通知她一聲。
臧水根算了一下時間,最多自己也只能在北平呆到晚上,再晚回去就趕不上南京的晚宴了。放下電話,他還是去了北平女子師範,他知道巧靈不可能回到那裡去,可是他還是抱了一點點希望能在那裡碰到她。可惜,那裡沒有一點幸運在等待他,他又拖着痠麻的腿出來,心裡在想,“難道她憑空能消失了不成?”一直到了下午,還沒有巧靈的消息,臧水根就給祺姍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晚上必須離開回去南京參加宴會的消息。祺姍要求他回到住處再見上一面,可是臧水根不想再回去,他太害怕那種失望。於是他提前去了火車站,在那裡徘徊,希望有幸在衆多的人羣中看到巧靈的影子。一直到了天黑,也沒見到他想看到的那個人!
返回的列車開動,臧水根抱着遺憾開始了又一天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