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綠眼猴牽着兩條毛髮邋遢的狼狗,七八個人拿着棍棒鐵條等工具朝這條甬道凶神惡煞地趕來,兩條狼狗半中途突然停了下來,然後不停嗅着地上的一團東西,咧嘴呲牙地急遽呼吸。
“狼狗聞到了什麼東西!”有人說。
綠眼猴停了下來,用棍子挑起那團東西,原來是滕默丟棄的一雙皮鞋。
綠眼猴冷哼一聲,趕着狼狗繼續尋覓。身後的人緊跟不捨。
一夥人面孔猙獰,一副揪出了入侵者要將其生吞活剝的模樣,雄赳赳地邊爆着粗口邊把棍棒打在甬道牆壁上,乒乒啪啪地響。不到三分鐘,衆人便跑到滕默躲藏的漆黑的倉庫門口,兩條狼狗停滯不前,不斷對着內部漆黑的倉庫大聲嗾嗾地吠。似乎是對倉庫內撲鼻而來的那股藥劑消毒味道頗有忌憚,遲遲不肯入內。
綠眼猴拿着手電筒,朝倉庫內四處照射,身後的人都捂着鼻子。滕默在裡面咬住自己手腕,不讓自己出任何聲響,從門口照射進來的手電筒光線,他知道如果對方直接進來自己就將無處躲藏了。他們四處晃動的手電筒已經好幾次照到了他的雙瞳。他拼命壓低自己的頭部,可是一股股惡臭開始薰着他的鼻腔。
“怎麼樣?綠眼猴,那小子肯定是躲在這個倉庫裡面了。”有人說話。
“嘿,躲在裡面那就是死。”
“這裡是存放殘骸的地方的,噴灑過大量的消毒藥劑,那味兒到了現在還這麼刺鼻,連狼狗都不敢進入,就站在門口聞,薰死了,那小子不薰死纔怪。”
“老闆說一定要幹掉這人,這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回去怎麼交代?”綠眼猴眼角抽搐着,視線不停地來回掃視在倉庫四周。
“誰不知道這裡的環境,進去了能吐個十天八天,這個月是要絕食了。”
“綠眼猴,你有本事你自己進去找吧,我們在門口給你堵住他就是。”
“這倉庫怕是有半年沒人進去找東西了吧?”
“上次有個傢伙不是不慎進去直接中毒薰死了嗎?”
“哈哈……那是你家老母吧?”
“去你的!”
有人起鬨。
“真他媽的泄氣,你綠眼猴就是個掃把星,出去一次就帶了一個外人進來,這攤事你不擦屁股誰幫你?是你惹出來的。”
“你們這些吃裡扒外的,當初不是我老在老闆面前給你們說好話,你們那有機會靠近老闆旁邊吃香喝辣的?操,忘恩負義的一幫狗東西。”綠眼猴憤懣不平,回頭跟着幾人拌嘴,只是其他人都冷冷地笑着,眼裡充滿了嘲諷與譏笑。
顯然綠眼猴的身份似乎挺高,聲譽不太得人心。
滕默聽着他們拌嘴,自己的心臟突突跳動,緊張的不行。這倉庫的空間很大,雜七雜八的東西丟着,鐵架器械,木箱,塑料卷,壞了的水泵,生鏽的發動機,過濾器,一堆堆黑糊糊的不知道什麼的跟尿素一個味道的化學品,超級的臭。
“老闆不是說了麼,當務之急是要幹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闖進來的傢伙,既然是幹掉他,什麼法子都可以,這個大倉庫本來就是工廠的禁地,門早就殘破不堪了也沒有人來修,現在好了,這個倒黴的小子自己溜進了這個倉庫裡,咱們直接把倉庫的門封死就是,不出三天,他不餓死在裡面,也得瘋掉自殺了。”有人建議。
“這倒是個好辦法,那麼老闆那邊呢?”
“咱們回去就說,把那小子打死了,直接丟在了殘骸倉庫內,封了門,等到需要貨源,咱們再進去找找屍骸就行。”
“好吧,去叫電工老驢臉來,讓他把鐵門封死了!”
滕默在裡面悶聲悶氣,門外衆人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卻又不敢輕舉妄動,主要是他根本不瞭解自己置身處在什麼地方,但是從對方口中能猜測個大概,這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周圍濃重的藥味薰得他頭昏腦脹,神識都恍惚了起來。
不多時,他就聽到了幾個人在砸那個殘破的門,然後又聽到有電鑽的聲音,還有錘子,鎖鏈等等金屬碰撞的夾雜聲,電焊聲,最後一聲‘克’,門口被鎖死了,人聲和狗吠聲遠去,後來連門口的這條甬道的燈也被關了,世界被一大團黑暗籠罩,伸手不見五指,四周開始重複着聞之慾嘔的氣味。
滕默確定那幫人走遠,自己才從一大堆塑料卷鑽了出來,他從躲入裡面到出來,已經是一聲不吭蜷縮了近乎一個鐘頭,那股濃重的藥味和腐臭味差點沒把他薰暈。臭味吸入胸腔內引起了身體極大不適,他開始咳嗽。黑燈瞎火中,滕默猜測,他剛纔躲入的地方,估計是一大堆的火腿或者動物的商業用肉之類的,那味道實在是噁心死了。
人,最大的恐懼莫過於未知。而周身至於如稠墨的黑暗,沒有一絲的光線,沒有一絲聲音,恰是恐懼與未知的最好條件。滕默在噁心中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恐懼。
此時滕默鑽出物堆出來,他癱坐在地上大口的吸氣,可是外面的空氣並不比裡面好多少,他覺得自己是置身在一隻死了三天的死驢肛門裡。然後淨是發酵的味道,形同溷圊。他摸索着周身一米範圍,終於摸到了一大根用保鮮膜包裹的硬物,他撿起來,使勁地瞪大眼睛,但是什麼也看不見,拿在手上,就能聞到濃烈的臭味了,整個地下排污工廠都是瀰漫着這股臭味。他把硬物靠近鼻子嗅了嗅,感覺是一條過期了的醃魚,當他用手摸了摸一端想找到魚頭時,他摸到了一根根僵硬的跟手指頭粗細的鬍鬚……
這根本就不是醃魚,這是一根人的手臂!
一根失去水分後枯槁的上肢!
乾澀的筋骨如浮在地面的藤蔓根鬚,觸碰上去竟如芒刺纏身。
滕默嚇得把這根上肢丟得遠遠的。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倉庫裡到底堆疊着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難道那些人嘴裡所說的,殘骸倉庫,指的就是人的殘骸堆放的倉庫?
滕默急忙摸索着朝着門口的方向爬去,卻發現門口已被一把鐵鎖鎖死,而且是全密封的鐵門,沒有一絲縫隙可以看到外界的情況。他成了甕中之鱉,在這個與外界隔絕的空間裡,他遲早會驗證了幾個嘍囉的話,不餓死也會瘋掉。
現在,滕默不知道的還有時間,他不知道目前是夜裡多少點鐘,什麼時候黎明,什麼時候纔會見到光線。當一個人處身在完全隔絕外世的地方,他的所有機能和生理系統都很可能被打亂。不僅僅是雙眸上的失明,他的所有感官將會全部關閉,除了呼吸系統。
滕默如無頭蒼蠅在漆黑的倉庫裡到處亂摸索,希冀找出另一個出口來。
他靠着牆壁摸索,在黑暗中來回走動和打量,整個倉庫竟有八十多步的寬度,而且地上到處都是看不見的垃圾、雜物、鐵架。撞撞跌跌徒勞了幾個小時後,他終於放棄了。倉庫里根本找不到其他出路,而且裡面一直彌留的消毒藥劑味道讓他持續着半恍惚狀態。
如果,這個倉庫是人體殘骸堆放的地方,那麼這些人的工作會跟什麼有關呢?
這些人體身上的殘骸又從何而來,爲何又被堆放在這裡?
這個倉庫爲何連惡犬都不敢進入,工廠的人也不願進入?
自己能有機會逃出這個殘骸倉庫麼?
滕默焦頭爛額想着一連串的問題,但是沒有答案。
一想到自己呆的地方到處都是死人的殘骸,頭顱,肋骨,四肢,各種幹化的器官,細到牙齒,乾澀的眼珠子……他就無比害怕。
明擺着闖入了一個人間地獄,他開始感到後悔了,後悔去跟蹤了那個瘦子猥瑣男,他在公車上看到猥瑣男的油紙文件時,裡面的肌肉仟維圖片應該就能表明,這傢伙不適普通人,他後悔跟蹤了這小子,一直進入廢棄的酒精廠,後悔自己的好奇心,還有那該死的報復心理,發泄心理,現在,自己的處境就是自作自受,活該掉入了這個鬼地方。
“有人麼!開門!”滕默拍打着牆壁和門口,一遍一遍地叫喊。
“開門!開門!”
沒有人應聲,迴應他的是一片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黑暗與死寂。
殘骸倉庫很偏僻,它幾乎是一條甬道的盡頭,連地下工廠裡面的人都不輕易往這鬼地方走。地面上幾千畝面積的酒精工廠,下面居然也建築着一個上千畝面積的地下排污系統,如此空曠而寂寥,滕默絕望了,他還要在這個恐怖的殘骸倉庫裡呆多久?聞着刺鼻的薰臭味,胃部已經抽搐起來,裡面的五臟六腑一直在排斥着吸入的臭氣,滕默在黑暗中天旋地轉地嘔吐了起來。
“放我出去……有沒有人!!!”
吱吱踽踽……
幾隻肥碩的老鼠從他的腳邊溜過,嚇得滕默失聲尖叫。老鼠繞開這個活人,它們跑到一個角落,圍在一塊脫水了的肌肉纖維旁,津津有味地啃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