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默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半了。
路燈浸透在夜雨中顯得十分妖嬈，車前兩束光線在氤氳的夜色中穿透移動，宛如嬰兒緩慢地蠕動在產道里，遲遲找不見前方的光明。車窗外面漆黑如墨，玻璃上的水滴蜿蜒着匯聚與滑落，又被前行車子的慣性遠遠地甩到了車子的後面，湮沒在渾濁一團的夜中。
滕默搖頭晃腦地跟着公車顛簸，昏昏欲睡。這算是他第一次坐這麼晚的公車，506趟公車是滕默住的公寓與去上班的公司路途上唯一一趟最遲的末班車，運作從早上五點半到夜裡十二點。而他的行程一坐就得一個多小時。
車上空寥寥的，沒有幾個人，一對老態龍鍾的耄耋老人，一個喝醉酒的胖子，一個戴眼鏡的類似文藝青年的瘦子，還有一個不斷打着手機跟小三的染髮小癟三。再則就是坐在公車最前面與最尾的司機和滕默兩人了。
車子狹窄的空間把所有人的激情壓縮在侷促的氛圍裡，又被一層夜霧與大雨包裹，所有人除了那個染髮的小癟三滔滔不絕外，大家都不說話，車子裡有些不協調的壓抑。
“阿紅，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哪有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呢？我現在早就躺在牀上睡啦……什麼？我旁邊吵？那是下了大雨嘛，我窗口沒有拉上……真的，你要相信我，我枕頭邊哪有什麼女人啊？要麼……我等會兒去你那裡過夜？”染髮小癟三操着油嘴滑舌的調子，花言巧語哄着手機裡的女人，滕默在後面聽得麻木不仁，心裡冷哼着，不知道這又是第幾個純情少女被騙了。
冷不丁的，所有人的身子都朝着前傾斜，車子停了下來，大家都沒有看到車門口外面還有誰在等車，等到滕默伸着脖子注視到車門口時，他嗓子收縮了一下，一根白皙的大腿從車門外伸到車內，黑色絲襪被退到腳踝處，裸露的大腿上星星點點沾着水滴，秀色可餐。
是一個性感的女人上了車子，這一刻像是給壓抑的車內注入了一劑雞血，車內瀰漫着一股濃重的帶有強烈荷爾蒙氣息的香水味，連那個半昏半睡的醉酒胖子都薰醒了，睜眼就是一雙白皙的大腿，登時酒醒了大半，同時趁着酒意不停地咧嘴對性感女子諂笑，企圖引起她的注意。而女子連看他都不看一眼，走到稍後的位置——戴眼鏡的文藝青年跟前坐了下去。
滕默能看到那個瘦子的眼鏡閃了一下，然後故作低頭，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不敢正視坐在他跟前的性感女子。其他的男人都開始有了動靜。
“阿紅啊，那就先這樣，明天再給你電話……”染髮小癟三巴拉巴拉幾句，很快把手機掛掉，然後又很快調成攝像，把手下垂到大腿處，斜側面不經意地偷拍着離他不遠的性感女子的臀部。滕默順着他的視線瞥了一眼，自己也是吞了一大口口水，這不是所謂的齊B小短裙麼？
沒有人去注意這些，染髮小癟三把焦距調到合適，拍夠了，自己改成播放猥瑣地欣賞着，滕默也開始閉目養神起來，他不再去理會這個半中途上來的性感女人是否屬於那種夜生活工作者，還是隻是剛墮入風塵的女孩子，自己工作多年，還是一個一文不值的絲男，娶媳婦，沒車沒房，遇上這樣妖嬈的女人，那是他一輩子都不敢想的，也許最奢侈的也最不可能出現的想法就是跟這個女人發生一次一夜情。
多麼天方夜譚的事情與滑稽的企圖。
外面的大雨把車子頂上的鐵皮砸得噼裡啪啦響，貌似車廂真把外面的雨夜世界給隔絕了，幾個人男人的似乎都對這個女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胖子是因爲一身脂肪與胃裡撐得實實的酒肉加上滿腦酒精讓他舉步維艱，不然他能直接去跟那女子搭訕，現在顯然不行，他的舌頭都在打結，即便如此，他還是對性感女子產生了不少覬覦，眼裡狡黠之光若隱若現。
車內黯淡的燈光打在性感女子的香肩上，萌出一層剔透而溫柔的光澤，滕默在車尾的距離都能聞到這妙齡少女的芳香，車子徐徐向前駛去，女人身體的清香隨氣流蔓入車尾，香水味把滕默的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女人的香味就像是某種藥，無孔不入地滲透到他身體的每一個毛細血孔內，他身體某個部位有些悸動了。於是他在閉目養神中猥瑣地意淫了起來。
至於那些淫穢不堪的畫面不是滕默一個人想出來的，除了那對老嫗，其他幾個男的腦海裡意淫出來的畫面估計比《肉蒲團》更甚，只是誰都沒有很特意地表現出這種淫慾。正當滕默沉浸在意淫的，他耳膜邊隱約聽到了幾聲濃重的呼吸聲，是人爲地壓制在喉嚨裡發出的呻吟聲。他睜開眼一看，自己差點兒從車尾的座位上滾落了下來。
坐在性感女子後面的文藝瘦青年，之前還一副貧僧不近女色的姿態，現番一手擡着眼鏡，一邊手不斷地掏在自己的下身高頻率晃動，直到滕默看到了一大股噁心的乳白色物質噴射到了性感女子的身後……
滕默想叫出來，他本能地以一名高素質公民應有的義務要將這個人面獸心的文藝瘦青年給收拾一頓時，但是看到性感女子只是感覺身後有些溽熱的潮溼，拉了拉那間大漏叉吊肩衣，又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慵懶地看着車前方。滕默突然莫名有了一種放棄救贖善心的英勇機會的念頭。
車子依舊在雨中慵懶地朝前行駛，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
戴眼鏡的文藝瘦青年偷偷摸摸地擦拭着下身，把手指上的液體揩到旁邊的公交座椅上。
車子駛去了兩個站，兩個老人下車了，於是，車子裡只剩下了那名受了侮辱後渾然不知的妖豔女人。女人身體上的香水味已經完全把那乳白色液體的氣味湮沒了，滕默想，這種女人，正面看液體的機會多了去了，偶爾一次背後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呢，滕默心裡隱約的不平衡估計是人性的自私在作怪，因爲這不是屬於他的女人，他真正遺憾的是那個女人沒有坐在自己跟前。而且自己閉目養神的意淫沒有戴眼鏡的文藝瘦青年真槍實彈來得爽，沒有絲毫的慰藉。
時間推移，胖子總算下了車，那一刻他幾乎是滾下車去的，下車去時還不忘回頭瞟一眼性感女子，眼裡都是揮之不去的****之光。接下來是染髮小癟三，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樣，下車去時，一樣瞟了妖豔女子一樣，而且用力地吞嚥了一大口口水，似乎對剛纔偷拍還未過癮，回去後再作仔細賞析。
終於，輪到性感女子下車了，她站起身來，抖了一下身後的衣服，那團噁心的粘稠液體已經暈染成一小團水跡，在暗淡的光線下沒有了任何醒目的斑點，眼鏡男的腦袋是一路隨着女人的走到而轉動的，不知爲什麼，女人在下車去的同時，她回頭看了一眼車內，滕默佯裝漠不關心地看着車窗外，而餘光仍然注意着女人的一舉一動。
那個坐在她身後的眼鏡文藝男已經儼然一副終身獻給祖國現代化，不對女施主有半點非分之想的模樣。
女人撐出一把傘，目光留戀在眼鏡文藝男身上，似乎對他不近女色的舉動感到滿意，只不過，她把雨傘撐在頭頂上便匆匆地走了。
車子仍在夜雨中顛簸，司機無聊地打着方向盤，最後索性悠閒地抽起煙來，捋上褲腿，仲夏的氣溫讓車內十分不適，而那些雨絲根本就無法攝取任何一絲溫度，所有人都會在這種環境下變得怠懶起來。
噓……咯咦——
車內的三人突然都一個震動，很不湊巧的，公交車竟然不偏不倚地碾上了什麼硬物，聽得估計是輪胎漏氣了，司機急忙剎住車，然後冒着雨開車門後，拿着手機下去照看。由於沒有帶有手電筒，一個手機的屏幕所提供的亮度在墨黑的夜色里根本就無法看清受損輪胎的具體情況，司機下去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應聲，滕默實在等不及，打開車窗看究竟。
一片雨霧瞬間從車窗外撲了進來，滕默用手稍稍遮擋了一下：“司機，怎麼了？”
“看來是碾中鐵釘了，兩邊輪胎都漏了氣。”司機沒好氣地說，他下去檢查車輪時，嘴裡叼的香菸都被雨水打溼了，現在還在叼着那根潮溼的滅了的煙。
“要不要下去幫忙？”眼鏡瘦子也伸頭出去。
滕默瞟了此人一樣，覺得此人的言行大相徑庭，不知爲什麼，他很有去暴打那小子的衝動。
“不行了，手電筒沒帶，我車上也沒有什麼工具，看來只能是等第二天來看看了。”
“車胎沒了氣，在夜雨中行駛太危險啦，我說師傅，你先把車子開到路邊，就先擱在這裡了。安全第一啊。”文藝瘦青年一副體貼民生的嘴臉。
“不知道你們兩個的目的地還有多遠？”
滕默剛想說還有好長一段路程，眼鏡文藝男就搶着說話了：“哎，夜雨中，誰也不想遇到這種事情，現在都夜裡十二點了，我的目的地也不算遠，其實可以走到的，就是這該死的大雨，我只能等看看有沒路過的車子……”
而滕默的公寓離他現在的位置仍有近十個站牌的距離，他也知道這趟公車是末班車，走的是一條環市路，十分偏僻，如果沒有路過的車子，外面迷茫的大雨得讓他在這破公車上睡上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