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深情無悔

在被黑暗吸入之際,似乎有人狂奔而來,縱身一躍,死死抱住自己,抱得那麼緊,那麼拼盡全力,那麼不顧一切,是齊越,是他!

可是,人的力量,怎麼抵得過自然之力,他終究是遲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着那離奇光亮帶走她的意識,看着那脆弱無力的身子轟然倒在懷中。

“洛……”一聲悲呼響徹天地,剎那間,轟然巨響,裂開的,是原本脆弱的心,還是別的什麼?

……

又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終於有了一絲光亮。

光影交錯,耳邊迴盪着各種各樣的聲音,有輕柔的,有激烈的,有高亢的,有低沉的,有喜悅的,有愴然的,這衆多不知所謂的聲響交織在一起,說不出的奇妙與怪異。

面前,那一絲光亮,輕輕的,淡淡的,像那枝頭的月光,清輝漣漣,柔和得像是一個夢,一個舒心而溫暖的夢。

是的,一定是在做夢,否則,併爲睜眼,卻怎麼會看到一幅幅流動的畫面,現代社會孤身求生的堅強人生,異世當中受盡寵愛的歡欣歲月,以及那些隱忍強撐的顧忌日子,到後來,卻是幻化成與他眉目含情,靜靜相依的安然時光,是的,那一段時光,卻是這兩世爲人,兩段生命當中,最爲幸福平穩,最是心安喜樂的時光……

突然,一道火光閃過,寧靜的畫面從中破裂,如煙花一般散碎開去,來不及伸手去抓,已成縷縷輕煙。

許久許久,似一陣風徐徐吹來,輕煙緩緩散去。

睜開眼睛,頂上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四周是杏黃色的壁紙,純白的韓版傢俱,銀色框邊的妝鏡——不是之前用慣的銅鏡,而是清澈透亮的玻璃鏡面!

微風吹拂,那窗戶上的玫紅大花紗輕輕盪漾,像是花瓣在風中微微顫動的姿態,而窗戶大開着,隱約可以聽見樓下車水馬龍的聲音,喧鬧之中映射出的繁華。

聲聲入耳,直聽得她內心巨震,張大了嘴,翻身而起,抓過妝臺上的鏡子,對着鏡面湊臉過去,一名青春*麗的短髮女子呈現眼前,瞬間呆滯,她真的是回到現代,回到她之前的那個身子裡了!

“洛……”那一聲痛呼,彷彿是用盡全身力氣,凝聚全部感情喊出的哪一句,清晰可聞,猶在耳畔,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不止隔了萬水千山,甚至是相隔了無數個時空,已經遙遠到永不相見。

下一瞬,卻是淚流滿面,痛哭失聲,齊越……

吱的一聲,門開了,一名睡眼惺忪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揉着眼睛不滿喊着:“小洛,我的姑奶奶,這大清早的,你哭什麼啊,人家最近天天加班,好不容易盼來一個週末……”

這是她的同居室友,也是同一年級不同專業畢業的校友賭曉瑜。

凌宇洛擡起頭來,臉上淚痕未乾,呆呆看着她,囁嚅道:“曉瑜,我又回來了,這一次,我到底走了多久……”

杜曉瑜走過去,摸一下她的額頭,搖頭道:“你沒發燒吧,不就是被你們老總教訓幾句嗎,幹嘛整整一個晚上都關在屋裡,要死要活的,現在還語無倫次呢!”

“我……捱罵……一個晚上?”腦中亂七八糟,混亂一團,思索好一陣,纔有了一絲模糊的印象,在之前,自己在那剛上班幾天的新公司,因爲工作上的一點失誤,被老總訓了一頓,然後在回來的路上又是不小心被人偷了錢包,氣急敗壞,心情沮喪到極致,以致於在樓下花叢中看到那隻奇妙的盒子,根本不屑一顧,無動於衷,直直而去。

可是,走了幾步之後,卻是莫名其妙又轉了回去,稀裡糊塗將那盒子拾了起來,帶回家中。

當時,就坐在這間屋子的飄窗臺上,迷迷糊糊握着那個盒子,摸着那塊牌子,窗外月光如水,盒子也是盈盈發光,兩道光線集聚在一起,那麼瑰麗,那麼奇妙,這間忍不住看呆了,沉醉其中,忘了心中的不快,忘了周圍一切,恍然入夢……

然後,醒來之後,就是面對着陌生的地方,與陌生的少年小翔,從此,開始了她的異世之旅……

對了,那桃木牌!

顧不得杜曉瑜驚疑的目光,飛一般撲到那窗臺上,唉四周摸索着找尋起來,口中不住念着:“桃木牌,我的桃木牌,快出來,快些出來!”

有了桃木牌,到了月圓之夜,就可以再回去了……

是的,她要回去,這心思,是如此強烈,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如同現在這般,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想要見到他!

一眼瞥去,牆角里,那盒子大開着,深栗色的桃木牌就躺在裡面,狂喜之下,便是連牌帶盒一把抓起來貼在胸口上,對着杜曉瑜又哭又笑道:“曉瑜,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爲這塊牌子,我穿回了一個陌生的朝代,拜了師父,認了師兄,還嫁了人……”

杜曉瑜聽得不明所以,吶吶道:“小洛,你看玄幻小說看入迷了,糊塗了吧?”

“我沒有啊,我清醒得很,不信你看,這就是桃符,他給我雕的桃——”說到這裡,卻是心中一凜,那指尖傳來的異樣感覺,令得她愣在當場,呆若木雞。

低頭看去,那盒中的桃符,已經是從中斷爲兩截!

……

咖啡廳裡,凌宇洛靜靜坐在卡座上,一聲不吭,對面是一臉關切的杜曉瑜。

“小洛,你知不知道,這幾個月來,你簡直是變了一個人,成天就捧着那塊破牌子,念念有辭,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說實話,我真是想帶你去看醫生!”

凌宇洛擡眼看了看她,淡淡道:“我不需要看醫生,我心理沒有問題,那個故事,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杜曉瑜無奈嘆一口氣,攤手道:“好吧,就算那故事是真的,你不時做夢,而是真的在那個晚上了一回,但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那個被你稱爲定情信物的桃符,已經斷掉了,絲毫不起作用了,你就認命吧,好好呆在這個世界,快樂地生活,做回以前那個開朗的小洛!”

凌宇洛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攪動着杯中的咖啡,嘴脣咬得死緊,是的,杜曉瑜說得不錯,當日桃符無端斷裂,這幾個月以來,她想了無數辦法,用了最好的強力膠,那斷裂之處倒是粘上了,但是任憑頂上月光任何照射,那桃符光澤今時,遍體晦暗,再無效用。

心誠所至,堅木未開,當年無相大師的箴言還歷歷在耳,這桃符原是世間最爲堅硬的木質,卻怎麼會從中斷開?而這媒介已毀,她又該如何回去?!

難道這輩子,竟是再無相見相守的機會了嗎?

“看你,又來了,今天是陪你出來散心的,你就別發呆了,好好聽歌吧,都說這裡的駐唱歌手,是全市最棒的……”

聽歌?如今的她,哪裡有什麼心情去聽歌!

“我心情不好,先回去!”抓起皮包,便是匆匆而去。

“唉,小洛,你等等我……”

穿過你幽暗的燈光,茫然朝門口走去,身後,一陣輕柔的上課時前奏過後,憂鬱深情的男聲已經在臺上響起:

你爲我流過多少淚

我怎麼忍心離開你

如果誓言會變冷

我就像天邊的流星

若非前世曾見過你

就可能來生還要繼續

你爲我點一盞燈

讓每個夜都那麼真

……

不知不覺,已經是停下腳步,靠在牆邊,聽着那歌手又唱了下去:

從不後悔愛上你

不管路有多崎嶇

誰也不能放棄

不管遇到多少風雨

從不後悔愛上你

走得越久越珍惜

就算回到從前

我也一定還要再共譜戀曲

……

一字一句,咀嚼歌詞,不覺已是身形頓住,怔怔入神。

自己回到王府,再一次看到小白的時候,聯想到在山上拜師學藝的前因後果,也曾經發出過感慨,假如不曾遇見秦易之,不曾被他帶上靈山,自己的命運,會是怎樣?假如上天再給予一個選擇的機會,自己還會不會選擇齊越,選擇這一段激烈火熱而又辛苦異常的感情?

當時,來不及多想,便是被小白的離開與桃牌的再現驚得不知所措,更因爲那寶盒的驟然開啓與月光的意外照射,而被動離開,回了已然淡忘的現代社會,懊惱,失落,懷念,心痛……這數不清的情緒交織在一起,造成了這幾個月混亂不堪的人生,卻不曾靜下心來想過,這樣一個既簡單又複雜的問題。

而他,也是曾經不止一次問過,問她的心中,究竟把他當作什麼?

自己,到底把他當作什麼——

一開始,心生嫌惡,針鋒相對是仇人;誤會消除,冰釋前嫌之後是師兄;陰差陽錯,幡然醒悟之後是情侶;耳鬢廝磨,兩情相悅之後是夫妻;而到了後來,驚聞變故,離家出走,中箭墜崖,遭受折磨,假裝失憶……直至在戰場上重逢,卻似素未謀面,漠然相對,成了形同陌路之人。

把他,當作什麼……

其實早有答案,在她內心深處,再是深深怨他,卻是從來不曾將他遺忘,就算更是回到最初相識的時候,明知這後來的許多痛苦,許多曲折,她也惟願選他,那個讓她又愛又恨,那個一心遠離卻又不由自主靠近,那個丟不開,也舍不下,更是忘不掉的男子,她一生一世的……摯愛。

齊越,她終於想清楚,想明白,可是這一番心意,他卻是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愚之極矣,悔甚恨甚!

扶着牆壁,對着追上來的杜曉瑜,喃喃道:“曉瑜,他所說的痛失所愛,萬念俱灰的滋味,我終於……嚐到了……”

“小洛……”

被她扶着,跌跌撞撞走到街上,此時又是一個月圓之夜,月光如水銀瀉地,明亮異常。

凌宇洛渾然不覺,只靠在杜曉瑜肩上,心中酸苦難言,只聽得身旁之人絮絮叨叨唸着:“……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你是真的了一回,嫁給了那個什麼齊越,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在這裡一個晚上,那邊就過了好多年,而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只怕……”

“你別說了!”

杜曉瑜搖了搖頭,握住她的手,執意繼續:“小洛,你醒醒吧!你明明清楚這一點,爲什麼總是不願去面對?不要再費心去粘補什麼桃牌,也不要再想他了,這個世界上好男人多得是,你何必執着於一個已經作古……”

“不……他不會……”凌宇洛甩開她的手,嘶聲道:“不管怎樣,就算是耗盡我這一生的時間,甚至是拿我的命去換,我也願意,只要能讓我再看他一眼——”

忽然轉過身去,內心的情感如狂潮涌動,壓抑已久的心意全然綻放,面朝那高天朗月,雙手伸出,眼中含淚,卻是笑如春花:“齊越……我愛你……”

我愛你……愛你……

變故,就是在那話語吐出的瞬間發生的,月光忽然大盛,傾瀉而下,將她整個人都是籠罩其中,風在身邊輕輕吹拂,身子輕盈如羽,扶搖直上,朝着那滿月高懸之處,不斷飛旋舞動。

這樣的情形,有過一次經歷,便是已經見慣不驚,微怔之下,卻是狂喜,機緣巧合,在沒有桃牌的情況下,自己竟是要回去了嗎?

齊越,等着她回去找他,一定要等着她……

“小洛!小洛!”杜曉瑜望着身上忽然癱軟之人,急聲大叫。

“曉瑜,我沒事,不要擔心我……”看着底下焦急之人,已經是發不出如何聲音來,只能在心底默唸着,隨即閉上眼睛,全身安定,朝着那溫暖柔和的光亮,飛了過去,瞬間融入不見。

她沒有看到,杜曉瑜抱着那昏迷不醒的女子,步履不穩,險險載到在地,然後,有一雙大手伸了過來,將她們一把扶住,目光落在那沉睡的女子面上,溫柔含笑:“殿下,這一世,讓我來守護你……”

杜曉瑜瞪大了眼,呆呆望着眼前的男子,他,墨發銀冠,長袍及地,面容俊俏得像畫中人物,說不出的清高與神秘。

他,到底是誰……

凌宇洛在那一片光亮之中,一直飛翔,飛翔,飛翔,直到重重撞到一處柔軟之物。

迷濛之際,尚未睜眼,便是聽得有人在耳邊低低訴說,依稀聽得是婦人嗓音,很是輕柔和緩,卻也帶着一絲滄桑與……熟悉,心中驟然一驚,這是哪裡,這婦人是誰?

那聲音極低,似乎並不在意她能不能聽清,只一味說着,再聽得幾句,心中狂跳,忽然反應過來,說話只之人,正是齊越的母親林太妃!

林太妃健在……

那麼,齊越呢?

他有沒有娶那瀲灩公主,有沒有將她忘記……

心跳雷鳴,忐忑不安,不敢睜眼,又聽見她輕輕說道:

“……那薛神醫說,要經常對着你講話,對刺激你醒來很有好處,越兒今日上朝去了,他便讓我來陪你——唉,他都好些日子沒上朝議事了,這雍西王在京城久居,總是不妥,所以你要快些醒來,那樣我們一家人就可以早些去雍西定居了……”

“那雍西王,是誰啊?”心下疑惑,便是不由自主問出聲來。

一言既出,隨即睜眼,四目相接,兩人都是呆住。

咦,這嗓音,不再是之前的低沉暗啞,卻是變回了最初的柔媚細膩。

——那冰川紅蓮,真的起作用了!

“小……小洛……你醒了……你終於醒了!”林太妃指着她,嘴巴大張喜極而泣,一把將她抱在懷中,“太好了,你終於醒了,越兒回來看到不知道該有多開心!”

“呃,母妃,你……”凌宇洛不安扭動下身子,從來沒有與她這樣親密接觸過,還真是不習慣,這個太妃娘娘,怎麼一下子轉性了?

“我是太高興了,真的太高興了……”林太妃輕輕放開她一些,抹着眼淚笑道:“你剛纔問雍西王是吧,傻孩子,那就是越兒啊,如今他四年任期已滿,已經接受封地,即將歸藩,他選擇了去往雍西……”

雍西?整個金耀最險峻,最荒涼的屬地?這人傻了是不是?

甩一下頭,暫時拋開這個問題,拉着林太妃的衣袖,急急問道:“母妃,我一直在睡嗎?中途沒有醒來?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到底睡了多久?”

林太妃被她連珠發問,鬧得一陣頭昏,目光溫和望着她,含淚笑道:“彆着急,我一個一個回答你——你一直在沉睡,從來不曾醒過……”

“從來不曾醒過?怎麼可能?這個身子,應該是死了纔對啊……”奇怪了,靈魂已經消失,這具身子,爲何還是鮮活如初?

“是真的……”林太妃點了點頭道:“我也不知道越兒從哪裡找來那麼多奇人異事,其中有高僧,也有神醫,還有巫師,都在爲你想辦法,爲你作法施術,那皇上居然將那辟邪雙珠一併拿了出來,說是能護住你心口氣息不散……”

順着她的眼光看去,只見自己胸前卻是掛着兩顆晶瑩透亮的珠子,一顆赤紅,一顆淡綠,其中淡綠那顆,有些眼熟……”

“這是……”這不時當年師兄們送的那一大堆禮物當中的一件嗎,後來被小白從廢墟中給刨了出來,又不餓自己一時情急當作暗器給擲了出去,早就不見的東西,卻沒想到,會在這裡出現!

“……辟邪雙珠,是什麼意思?”腦中有淺淺的印象,空明大師給先皇做法事那回,曾經在兩人面前提過這個什麼辟邪雙珠,當時記得齊越說是不慎遺失——原來卻是早就被他送給她了,而她卻胡亂仍在了齊愈房中,這可惡的齊愈,竟然私藏起來,不予歸還……

“這辟邪雙珠,是齊氏一族的至寶,輕可驅邪避禍,重可保江山社稷,先皇當年一人一顆,賜給了他最心愛的兩名皇子,也就是當今皇上和越兒。我也想不明白,越兒是在什麼時候,卻將他自己的那顆,一齊獻給了皇上……”

“這個傻子,爲何一直不說……”他哪裡是獻給齊愈,卻是早就悄悄送給了自己啊,自己卻一直矇在鼓裡,還讓齊愈給偷偷撿了個大便宜去。

“也幸好,有這兩顆珠子,才能夠使你氣息不散,只是沉睡,總還讓人心存希望……”林太妃並沒注意到她的神色,只低聲嘆道:“要不我這可憐的癡兒,真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凌宇洛呆了呆,拉住她的手道:“母妃……”

林太妃擡起頭來,直直看着她:“小洛,你跟越兒彼此相愛,我這做母親的,這些年來,經過這麼多事,也是看得很清楚了,但是,有一句話,我一定要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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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話聲驀然停住,凌宇洛心中咯噔一下,垂眼道;“母妃請講。”

“據說你已經與那火象國大將軍定下婚約,又收下了皇帝的紫金鳳佩,那麼——”林太妃眼睛,眯起,面容一整,沉聲問道:“我那越兒,爲你苦守多年,傾盡輔政王爺的尊嚴,耗盡七尺男兒的傲氣,所有能做得已經是做到了極致,你……卻要將他置於何處?”

原來,是這樣的問題……

凌宇洛迎上她的目光,微微笑道:“母妃放心,越,他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愛人,這一回,我知道怎麼做了……”

林太妃凝望着她,眼波交融,一切盡在不言中,不覺安下心來,伸手撫上她的頭髮,喃喃道:“好孩子,當年我怎麼就沒覺出你的好來,還讓你受那麼多苦……”

凌宇洛偏一下頭,順勢考上她的肩膀,含淚笑道:“我不苦我也有很多不對的地方,母妃現在對我這麼好,就是再苦,都是值得了……”

林太妃欣慰笑了笑,扶着她坐起身來,對着她左看右看,上下打量,溫言道:“躺這半年多來,你的手腳僵硬不,起來走動一下吧?”

“半……半年?”凌宇洛面色霎時慘白,是了,剛纔說了,齊越都不做輔政王了,掐指算算,也應該過了許久時日了,她還傻傻以爲,最多就十天半月……

不過還好,只是半年,要知道,在她的時間裡,已經是過了整整三個月啊,按照之前的時間換算比例,想都不敢想……

半年……

目光惶然掠過四周景緻,那一片豔紅色澤依然存在,仍是喜慶貴氣的模樣,半年多了,齊越他是不是……已經將那瀲灩公主娶進門來了?

“是啊,已經半年了,這半年來,發生了好多事情,唉,真是一言難盡……”林太妃長長嘆息一聲,見得她木然的表情,不解道:“小洛,你怎麼了?”

“母妃,齊越他……”凌宇洛定了定神,強自鎮定道:“那瀲灩公主,他有沒有娶進門來?”

“瀲灩公主?”林太妃聽得一驚,趕緊問道:“這事,你聽誰說的?”

凌宇洛咬脣道:“他自己個皇上說得,我還知道,吳雷親自去送的婚書,而且,這府中各處張燈結綵,都是一副喜事臨近的模樣……”

“婚書?喜事?”林太妃嘴巴張得大大的,呆滯半晌,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狡黠,輕輕笑道:“這件事情,我不好多說,你要自己去問他——”

說罷,眸光忽然轉向窗外,歡喜道:“啊,越兒回來了!今日怎麼這樣早!”

凌宇洛吃了一驚,順勢看去,那園中一襲白衣,慢慢走來之人,不是齊越,卻又是誰?

心中一跳,眼中帶淚,卻是仰面躺了下去,身形僵住,一動不動。

“你……”林太妃微怔一下,當即輕笑道:“也好,你給他一個驚喜罷……”

凌宇洛沒有回答,只苦笑一聲,閉上眼睛,自己哪裡想過什麼驚喜,實際卻是近鄉情怯,一時不知如何面對罷了。

方纔一眼瞥過,這半年時日,他又瘦了好多,那素白的輕衫在微風吹拂下,更顯寬鬆蕭瑟,整個人看起來都是那麼黯然失神,憂傷而又落寞。

這般悽苦無助的模樣,可是爲了她麼?

“母妃,我回來了。”齊越走進門口,輕聲道:“今日辛苦母妃了,她……還是老樣子嗎?”

“今日卻有不同呢,你自己進來看吧——”林太妃迎上去,心情大好,將他一把拉進屋中,呵呵笑道:“我去廚房瞧瞧,你們好好說會話……”

“母妃……”齊越蹙眉喚了一聲,林太妃卻是沒有理他,徑自朝外間走去。

“不同,能有什麼不同呢?”齊越輕嘆一聲,慢慢踱了過來,立在塌邊,看着那雙目緊閉的人兒,緩緩坐了下來,捻一下你扯開的被褥,低聲道:“你還要睡多久呢?難道是要懲罰我那日粗暴對你……就永遠不想看見我了嗎?”

凌宇洛僵直躺在塌上,凝神屏氣,費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控制住激動狂亂的心思,聽得他一聲之後,卻是悄然不語,不由稍微掙開眼眸,去瞧那面前之人。

微微顫動的羽睫下,一個消瘦的身影映入眼簾,兩鬢斑白已經恢復烏黑,那一張俊臉,卻是看起來又憔悴又寂寥,此時他正伸手入懷,掏出一物,垂下頭去,凝神細看,口中低喃道:“我用用了半年時間,雕了這桃符,照那無相大師所說,月光也有了,媒介也有了,你應該醒來了啊,爲何還是一直沉睡呢?你到底還要折磨我多久,才肯罷休……”

目光過處,看清他掌中之物,不覺眼眸大張,低呼出聲:“你怎麼又雕了一塊?”

齊越身軀一震,倏然擡頭,星眸圓睜,一副不過仔細的模樣,失聲道:“你!”

凌宇洛轉一下眼珠,當即想通了此次能夠回來的道理,卻原來,是他重新雕成了一塊相同的桃符,在這個時空的月圓之夜,鋪就了她的迴歸之路!

當下抓住他的手臂,撐起身來,對着他扁嘴道:“你雕得太慢了,若是早點完成,指不定我能早些回來的……”

齊越眸光閃動,大口喘氣,卻是說不出話來,這個男人,不是高興傻了吧?

嘆一口氣,雙手伸出,攀住他的寬肩,微笑道:“王爺,你不時盼着我醒來嗎,怎麼卻是一臉愁容呢,要不,我再繼續沉睡?”

齊越眼睛愈加明亮炙熱一眨不眨盯着她,卻是抿緊雙脣,仍不說話。

凌宇洛斂了笑意,低下頭去,看着他手中的桃符,小手也是慢慢滑下,握住那一隻滿是傷痕的手掌,一瞥之下,雙目慢慢堆滿晶瑩,櫻脣湊了上去,含淚吻上:“你這傻子,爲何如此對我?我這個女人,沒心沒肺,不懂禮法,胸量狹小,衝動野蠻,我有那麼多缺點,又犯下那麼多錯誤,你到底知不知道?!”

齊越聽得她說,終於眉心舒展,勾脣一笑:“我知道,我都知道。”

凌宇洛甩開他的手,瞪他一眼道:“那你幹嘛還費盡心思,盼我回來?”

齊越深深凝視着她,撫上自己的心口,輕聲道:“當我知道的時候,你早就已經在這裡生了根,今生今世,再也除不了……”

“你……真是個傻子……”凌宇洛面帶微笑,潸然淚下,手指過去,輕輕摩挲着那張朝思暮想的俊臉,勾勒着他眉眼鼻脣的輪廓,看着他瞳孔中映出的豔紅之色,忽然有絲猶豫,囁嚅道:“齊越……我想問你……”

“你問……”他的目光,溫柔而又專注,只那微微顫抖的身軀,流露出心底狂喜的情緒。

這樣的姿態神情,令得她心頭一暖,也許,那只是他一時妄言吧,畢竟那眼中的愛戀與深情,如斯明顯,不容懷疑,這一點小小的困惑,如同一顆小小的沙粒,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沙粒……

前車之鑑,猶痛在心,情人的眼中,又豈能容下一顆沙粒!

心思已定,便是握住他的手掌,盯着他的眼睛,直接問道:“我想問你,你可是真的要娶瀲灩公主,這喜房可是爲你們大婚而佈置?”

齊越聞言一怔,看着她一本正經的神情,忽然脣角挑起,慢慢扯出一個好看的笑容來,笑容越來越大,到最後,卻是大笑出聲:“我的洛啊,原來你卻是在跟你自己吃醋呢,你可知道,婚書是送去火象皇宮,到得你父皇手中,其實,卻是爲了得到這岳父大人的諒解與認同,至於這喜房,當然是爲你我準備的,哪裡還有什麼別人……”

“什麼……你……你……”凌宇洛微微張嘴,一拳朝他捶去,“你竟然騙我!真是把我騙得好慘!”

齊越一把握住她揮動過來的拳頭,湊到脣邊輕吻一口,笑道:“原本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後來知道你的失憶真相,這兩年來瞞天過海,如此欺騙於我,我一時氣不過,索性也氣一氣你……”

“你……真是可惡……”以至於讓她在這三個月互不相見的時日裡,爲了此事,成天擔憂不止,惶恐難安。

“好了,都是我不好,沒有早些給你說明,現在解釋清楚了,父皇那裡已經諒解我了,你也就別生氣了吧?”齊越微微笑着,將她擁進懷中,凝望着那張俏臉,忽然斂了笑容,輕輕一嘆,“若是當年,你不是急着離開,而是等我回來,也如此時這般直截了當問我,我們又哪裡會……”

凌宇洛微怔一下,便明白他話中之意,當年如若不是將那些懷疑藏在心裡,而是當面問個清楚明白,將心事直接擺在對方面前,不給外人可乘之機,兩人又怎會經歷生離死別,承受這如斯痛苦!

說到底,卻是因爲這內心驕傲所致,以至於,當事情降臨的時候,只會放手,只會逃避,而不是直接娶要求一句解釋;當誤會解除的時候,猶在擔心自己的顏面,會受到怎樣的衝擊,而不是真正敞開心扉,去求取一個諒解,去說一句對不起……

對他,自以爲是深愛,卻達不到應有的信任,愛得無比保守,愛得留有餘地,將所有的壓力都拋給他去處理,而從來沒有想過與他一起面對。

“越……對不起……”摟緊了他,將小臉深深埋在他的胸口,低聲而又堅定地說出那三個字,發自肺腑的三個字,眼中含淚,心底卻是異常安慰喜悅,幸好,自己還有機會對他說出這一句,對不起。

“我也因爲嫉妒而懷疑過你,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我也對不起你……”齊越緊緊抱着她,撫着她柔長的青絲,緩聲道:“既然如此,就罰你我——”

聲音拖長,慢慢地道:“相守一生,不僅是今生今世,還要定下來生來世,生生世世……都做夫妻!”

“越……”心中的愛意與感動,已經滿得快要溢出,擡起頭來,面對那一雙滿蘊神情的眼眸,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吻住他的脣瓣。

齊越喘息一聲,按住她的後腦,溫柔迴應,逐漸加深,輕輕將她放倒在塌上,吻着吻着,忽然撤開脣舌,湊到她的耳畔,輕聲道:“你剛剛醒轉,身子還好吧?”

凌宇洛有些怔愣,下意識道:“還好,與以前無異……”

“那就好!”下一刻,卻是大手過來,去解她的領口。

這個時候,就是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他像做說明,這個猴急的……登徒子!

凌宇洛一看天色,趕緊按住他的手,急道:“別,有人進來怎麼辦?”

“怎麼會有人進來,這正是大家一心期待的,衆望所歸!”齊越大笑,手上動作卻是絲毫不停,不多時,便是將兩人剝了個精光,赤裎相對,直視那絕美的嬌軀,眼生異光,啞聲道:“洛,這些年我好辛苦,你真該好好補償我……”

這什麼跟什麼啊,怎能混爲一談?

凌宇洛一翻白眼,抵住他欺近過來的強健身軀,正色道:“等下,我還有事情跟你說……”那個他一直在意的,她與顏青之間的事情,應該早些讓他知曉吧。

“你還叫我等,我已經等太久了,有什麼事情,晚上再說,不,明日再說……”齊越低吼着,朝她覆身上來,急切纏綿。

明日?他以爲他是誰?好吧,這說大話的傢伙,她便來切實領教一番……

雲雨初歇,卻是已經累得昏天暗地自然是無法去計較確切的時辰了。

軟軟躺在他懷中,懶洋洋望着那張同樣露出倦色的俊臉,輕聲喚道:“越……”

“嗯?”她的聲音,帶着情事之後的暗啞,說不出的性感惑人。

“我有話跟你說,我與大師兄……”話聲未落,便是備他大手過來,捂住嘴脣,眼露兇光,切齒道:“從今往後,不許你再提這個事情!”

“唔……”凌宇洛氣得輕咬他一口,恨聲道:“不停算了,如果沒有言論自由,斂說話都要限制,那還有什麼意思?我……明日就回火象去!”

“你敢!”齊越瞪她一眼,手輕輕放開,別過臉去,“講吧,你想說什麼?”

“我……”看着那張怒氣漸生的臉龐,軟下嗓音道:“我當時真是起了心思,一心要做大師兄的妻子,好好氣一氣你,曾經不止一次跑去勾引他,可是……實在是過不了心裡那道坎,大師兄,他真是個君子……”

“你們……”齊越聽得兩眼發光,轉過頭來抱着她,驚喜道:“你們沒有……”

凌宇洛點了點頭,微微笑道:“沒有。”不過,擁抱與輕吻,卻是有的,這些,就再也不提了,以後加倍補償回來……

“洛……”帶着滿心的狂喜與欣慰,他的脣,又湊了過來。

“唉,我還有事情問你——”凌宇洛趕緊伸手擋住,蹙眉問道:“那碧玉簪,是你故意放在那信封裡的?”

齊越點頭道:“不錯。”

“你怎麼知道我可能會去安心園找那封信?或者說,你是怎麼識破我的?”雖然裝得並非完美,也有情感波動,但她自認爲沒有在人前露出破綻來!

“怎麼還在計較這個?被我識破,很沒面子是不是?”齊越笑了笑,低聲道:“你進宮那幾日,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將重逢之後的所有事情從頭到尾想了一遍,越想越覺得不對,卻又說不出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後來嵐到府中找你,我便逼着他將你與他這兩回相聚的言行舉止細細回憶出來,後來,又得知你在宮中的所作所爲,以及對於太醫院的偏愛與執着,也就不難推斷出這結果來了……”

“等等!”凌宇洛聽出一絲漏洞,急切打斷他道:“我在宮中的生活,你是怎麼知道的?”

齊越眨了眨眼,好笑道:“當初他在我府中安插內應,難道我居不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見她猶是不解模樣,點一下她的俏鼻,笑道:“秋月,是我安排的人。”

秋月,那個伶俐的小宮女?那麼,她生病的當晚,那丫頭打死不承認有人來過,其實是在說謊了,事實上,那不是一場虛無飄渺的美夢,他真實來過她身邊,爲她拭汗更衣,爲她輸入內力,他其實一直都悄悄關注着她,守護在她身邊!

這樣的男人,該說他的心思縝密如斯,還是贊他的關心無微不至……

“越……”嘆一口氣,還有一件事,也是不能不說,必須要讓他知道,不能,也不想再辛苦獨扛了,沉吟片刻,方道:“當日我墜崖之後,被人所救,原以爲天降奇遇,不想卻是一場惡夢……

想到當時的慘烈情景,以及那淒厲無助的痛苦,不禁瑟縮一下,打了個寒噤。

齊越手臂過來,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含淚道:“別說了,我都知道了,對不起,我當時撲到崖邊,幾乎要跟着跳下去,卻被追來的吳雷打昏了過去,沒能及時去找你,讓那賊子搶先一步……”

凌宇洛侍在他懷中,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沒什麼,已經過去了,現在,這是我應該去面對的。”

齊越點頭,抹去她眼角一滴珠淚:“天亮之後,我就帶你進宮去,我們,一起去面對……”

一起面對……

是了,時間已經過了半年,這攻心之術與引蛇出洞的劇情,應該都差不多落幕了……

冰冷潮溼的地牢之中,到處都是亂跑的老鼠,漆黑的牢房之中,藉着手中燭臺的光亮,一名瘦骨嶙峋的女子身影,隱約可見,喃喃作聲:“哈哈,我告訴你們,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偏了頭,想一想,癡癡道:“自作孽……自作孽……下一句是什麼呢……”

牢外過道上,那倚在挺拔男子身邊的嬌柔女子替她接了下去:“自作孽,不可活。”

兩人牽着手,走在出宮的路上,眼神交錯,卻有着說不出的沉重。

凌宇洛嘆一口氣,停下腳步,朝向他道:“她落得如此地步,實在在我意料之中,只唯獨那個孩子,我當時不覺什麼,現在想起來,卻真是對不起皇上……”

是的,懷孕之人,最忌心情浮躁,特別是像柳如煙這樣,一心擔憂那生產之後,即將被施行的催眠之術,生怕自己會露出馬腳,被人揪出殺子與害人的滔天罪行,身在禁公之中,如喪家之權,日無心食,夜不能寐,終日惶恐不安,未曾足月便已經早產,更有甚者,誕下那雙腿萎縮的畸形男嬰!

“你不必自責,這賤人,實在是咎由自取,竟然摔死親生骨肉,還將一切罪過推到你與薩朗身上,好在,那姓寧的賊子得到消息,忽然出現宮中,企圖帶她逃走,卻是未出宮門,已經被皇上的親衛當場抓獲,於是有了這瘋癲成癡的下場!”

齊越說罷,握住她的雙肩道:“洛,當日皇上親自審問,獲知真相,便是將這處死賊子的差事交給了我,是我親手捏碎他的肩骨,並且一箭穿心,將他射殺於刑場,總算是報了這深仇大恨。”

凌宇洛點了點頭,嘆道:“大仇已報,我也再無遺憾……”

真的,沒有遺憾了嗎?

想到那幾位師兄,想到薩朗,想到小翔,想到皇上,卻是一陣頭痛,除了齊越,在這個世界上,她還欠下了那麼多情債,個個情深意重,可怎麼還啊?

彷彿知道她的心思,齊越攬住她的纖腰,邊走邊溫言道:“經過這一段日子,皇上已經想得很明白了,那紫金鳳佩也是早已收回,他親口對我說,這辟邪雙珠用以救人,不需要任何回報,只希望你能夠恢復如初。”

“真的嗎?”凌宇洛擡起頭來,有絲不信,迎上他的目光。

“真的。”齊越輕輕點頭,似是不經意朝瞥向不遠處的殿柱,那裡,有一道明黃身影,卻是已經站了很久,至終於,悄然遠去。

一聲嘆息,幾不可聞,消散在風中:你終究成不了朕的洛兒,幸而,你曾經是朕的凌五……

出了宮門,坐上馬車,行在回府的路上,凌宇洛靠在他肩上,隨意問道:“對了,母妃說過,你不止請來了高僧,還請來了巫師,說的是薩朗吧,怎麼沒看見他?”

“薩朗……”齊越看她一眼,劍眉緊皺道:“我刻好桃符之後,他本來很高興,取了那水晶球轉了半天,轉着轉着,忽然變了臉色,很是着急,說什麼時間對不上,一定要想辦法,後來就不知所蹤了,我確不知道他取了哪裡,這個大祭司,實在太神秘了。”

難道,是回那個陰森森的神廟去了?倒是極有可能。

凌宇洛搖一下頭,望着他,終於忍不住問道:“還有,師兄們呃,他們怎麼樣了?”

“就知道你放不下他們——”齊越眉頭皺得更深,嘆道:“我已經送了口信出去,除了在蓉城的大師兄外,二師兄跟嵐等下都會到王府來,我們在皇宮待這些時辰,說不定人都到了,這其中糾葛,當面細述吧。”

二師兄,與嵐哥哥,他們都在楚京?都會再見?

瞟他一眼,低下頭去,心中卻是忐忑不安。

“小洛!”下了馬車,剛踏進王府大門,迎面兩聲熟悉的呼喚,便是令得她呆立原地,生生怔住。

下一瞬,便是飛一般奔了過去,撲到兩人身上,頓時淚如雨下,“二師兄!嵐哥哥!”

秦易之拍一下她的肩膀,輕輕笑道:“怎麼又哭鼻子了,是不是老三欺負你?說出來,二師兄爲你報仇!”

“是啊,如果是越欺負你,儘管告訴我們……”紀雲嵐也是面色溫潤,牽着她的小手道:“但是一定要有真憑實據才行,別再像在當年在山上那樣,編出個莫須有的色鬼老爺來,哈哈!”

“嵐哥哥,這些陳年糗事,你還說出來做什麼!”凌宇洛守了眼淚,指着幾人笑道:“當時,你們幾個不都是相信了,一個個都咬牙切齒,義憤填膺,發誓要替我報仇呢!”

衆人大笑,這相逢一笑,卻是沖淡了尷尬與惆悵,嫌隙立消,唯餘懷念。

齊越走到她身邊站定,朝兩人身後看了看,挑眉道;“怎麼就你們兩人?還有人呢?”

秦易之笑道:“我們兩人,難道還不夠嗎?你還想要多少人來跟你搶?”

紀雲嵐也是湊近過來,以正好能被兩人聽見的聲音道:“別的我不管,我就等着做小洛的王夫,說話可要算數!”

“這個……”凌宇洛揉了揉額頭,見得齊越一副要殺人的模樣,苦笑一聲,吶吶道:“嵐哥哥,我那是一時氣話,你……別當真……”

“哈哈,看你給嚇得……”紀雲嵐哈哈一笑,走去那長廊背後,拉出一名體態窈窕的黃衣女子來,面容有些眼熟,竟是那有過一面之緣的穆佩宜!

秦易之微微笑着,也是朝向一遍,輕聲喚道:“萱兒,別跟你二皇嫂做迷藏了,還不快出來——”

說話間,那容貌清麗的綠衫女子也是翩翩而來,含笑道:“見過二皇兄!二皇嫂!”

“你……你們……”凌宇洛指着眼前四人,怔得歡天喜地,語無倫次,側頭看向齊越,埋怨道:“你怎麼不早些告訴我?”

齊越也是瞪大了眼,與那兩名男子目光對上,眸中閃過一絲瞭然,聲音逐漸低下去:“我也是……剛剛纔知道……”

夜色降臨,衆人圍坐一堂,歡聲笑語,酒意正酣。

凌宇洛心情舒暢,喝得不亦樂乎,再加上身子疲憊,沒過一會,便已經是不勝酒力,被齊越早早送回房中休息。

目送兩人遠去,直至消失不見,秦易之垂下眼光,低聲道:“當年,我也是如現在這般,眼睜睜看着他這樣抱着她走回屋子,確不想,就這樣走出了我的生命……”

紀雲嵐嘆氣道:“不說了,輸給這執着小子,我口服心服,看到小洛能夠安心,能夠幸福,我也不會後悔……”

另一邊,兩名女子坐在一起,亦是端了酒杯,喃喃自語。

“我自然知道秦大哥是忘不了她的,但是她說得對,這樣的好男子,我真不該輕易放棄,再說,秦大哥對我關愛有加,心裡也是有我的,哪怕只有那麼一點點,只要我一直努力,這一點點,總有一天會變得滿滿當當的……”

“是啊,紀公子性情溫和,一表人才,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男子,她剛纔悄悄給我說,幸福不會從天而降,是要自己去爭取的,還說生命女追男隔層紗,這想法好新奇,真是有意思……”

…………

不知不覺,回來這異世已有一月時日,離那雍西之行卻是越來越近了。

據他所說,選擇雍西作爲封地,卻原來是爲了離火象近一些,方便探親,而且,師門靈山,就在雍西境內,這小子,真鬼……

這一日清晨醒來,剛一睜眼,就看見齊越坐在窗前,手裡捻着一張信箋,看得眉目舒展,面上含笑,窗臺上,一隻灰白色的鴿子正停在那裡,撲哧扇着翅膀。

“越……你在看什麼……”

齊越擡起頭開,眸光閃耀,朝她揚手笑道:“大師兄從蓉城飛鴿傳書送來的信函,你要不要看?”

“凌宇洛聽得一驚,剛一伸手,又頹然垂下,低聲道:“他……寫些什麼?”

齊越笑道:“怎麼,不敢看嗎?則上面,可都是喜事呢!”

“喜事?”

“不錯,是喜事——”齊越點了點頭,微微笑道:“大師兄收到了我的訊息,知道你已經平安無恙,很是開心,父皇也是讓我們在雍西安頓下來之後,便去蓉城小住,共享天倫。”

見她欣然一笑,又繼續道:“大師兄說,下月是師父七十大壽,我們這些弟子不論身在何方,如何提前準備,前往靈山賀壽,師門團聚。”

凌宇洛呆了一下,便是拍手笑道:“是了,自從你們下山之後,每年師父過生日,都是我與他老人家一起過,這回七十大壽,一定要好好熱鬧一番!”

“那是當然!”齊越看一下信箋,又道:“另外,關於小翔,他現在已經成爲大師兄的左右臂膀,好多蓉城的大家閨秀都對他青睞有加,不過這小子挑剔得很,所以暫無結果。”

說着,輕咳一聲,端正顏色,低聲道:“還有一件喜事,卻是大師兄自己的——”

凌宇洛沒有作聲,只默默看着他,略爲不安地等他的下文。

“在你沉睡不醒之時,火象與水月的戰爭結束,大師兄一回蓉城,便是積勞成疾,心力交瘁,大病了一場,在將軍府中,有一名雯夫人,不辭辛勞,悉心照顧,後來大師兄知道婚書的事情,心傷之際,便是稟明父皇取消了與你的婚約,接納了她,如今,這位嫂夫人已經被診出有了大師兄的骨肉……”

“啊……”凌宇洛又驚又喜,歡聲道:“太好了,大師兄要當爹了,不知這鬍子大叔生出來的孩兒會是什麼樣子?”

齊越看她一眼,對於這樣的表現十分滿意:“我還沒說完呢,大師兄在信上說,薛伯伯正好在蓉城做客,已經探出嫂夫人腹中是名男嬰,說你欠他太多,要我們將來必須陪他們一個——”

看着她驟然緊張的模樣,慢慢拉長嗓音道:“兒——媳——婦!”

凌宇洛長長舒了一口氣,一顆心終於放下,喃喃道:“太好了,大家都有了美滿的歸宿。越,如今我真的是沒有遺憾了……”

“是嗎?我怎麼覺得遺憾大大的呢?”齊越坐到塌邊,湊近她耳畔,低低道:“我們欠大師兄這兒媳婦,還一點影兒都沒有,實在不好意思得很,要不,現在就來努力吧?”

“齊越——”凌宇洛趕緊抓住他不住亂動的手道:“你昨晚已經很努力了……再說,師父大壽在即,我們趕緊來想想,應該怎麼給他老人家國生辰,這壽誕之事,纔是正事!”

“都是正事啊!”齊越嘻嘻笑道,卻是依言停下了動作,只輕輕抱着她,低聲道:“洛,靈山是我們相識與定情的地方,上回你一直不理我,可真把我氣壞了,這次回去,你可要好好陪我走上一遭……”

“靈山……”凌宇洛輕聲念着,亦是面帶希翼,忽然想起一事,卻是在他身上輕掐一把,噘嘴道:“你還好意思說,頭回見面,你就壞死了,緊抓住我的手不放,口口聲聲說我是小賊!”

齊越怔了一下,擁她入懷朗聲笑道:“還說不是小賊,妙手空空,一出手,就把我的心給偷走了!”

“你……”

望着他,想起當時混亂的情景,以及那最初一眼的驚豔,自己也是情不自禁微笑,只覺得幸福的感覺從心底擴散開去,千般柔情,萬種相思,便都已盡在彼此對視的眼眸之中。

(全劇終)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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