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紅綢似血玉帛裂
而九郎不同。我對九郎的情意,雖然不及當初,卻依舊讓我放不下。兩相權衡,我想將這個選擇交給九郎。他若是願意放下國仇家恨同我一起大隱於市,我便同他成親;若是他不願意,我只能忍痛和他分道揚鑣,帶着梅姨小蘭離開。
心中有了想法,就自然行動起來。我想來是個寡淡的人,可是偏偏對身邊的人極其執着。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拼盡全力,若是留得住,我同他這一世恩愛,白首不離。若是留不住,我便走,絕不糾纏。
忙碌好一陣子,我依然脫不下身上繁複的衣物。算了,就這麼去見他吧。興許,這樣的喜慶能讓他記起我同他最初的那純粹的感情。若是,他選我,我必讓他之後的日子象這大紅的嫁衣一樣紅紅火火。
我走在走廊上,帶着笑意,心裡唸叨着:九郎,九郎。我來了。如今,我到你身邊來了。
站在他的門前,我卻停下了。裡面是我熟悉的幾個面孔,梅姨,小蘭,還有幾個這裡的小廝。他們皆是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這情景讓我的眼皮子突然急速的跳起來。
梅姨跪在地上道:“主公,如今小姐已經全然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九郎略微頷首,繼續撥着算盤。他的臉龐依舊是那麼的清雅,好像不染塵世的白蓮,亭亭立立,不蔓不枝。
小蘭稟報道:“今日,已然向各大藥房送去了拜帖,相信不日便可以控制揚州的藥材物流。前幾日,離去的茱萸和碧草前來回報,京都已經開了我們的分店。主公是否再開幾家客棧以備聯絡之用。”
一個小廝道:“主公,屬下已經這裡的前朝爲官的幾位將軍聯繫上了。”
清脆的珠算聲總算是停下來了。他回過頭,眼裡滿是殺意道:“那麼,可以行動了。不服我者,必除之。”
那眼裡的陰佞讓我不由一抖,頭上的花冠,珠翠叮噹。我捂着嘴,只覺得渾身冰涼,如置冰窖。
“是誰?”
我聽過他許多次的叫我,溫柔纏綿,十四,十四,好像要將人融化了一樣。可是,如今,他的聲音那麼的冷,像是從地府裡傳來的羅剎一樣,兇狠殘酷。
門被打開,九郎臉上的殺意在見到我之後一掃而空。他伸手來拉我,無意識的,我躲開了。他露出受傷的神情道:“十四。”
我迷茫的看着他,到底哪一個纔是真實的他呢?他可以如此溫柔的待我,卻布了一個局,將我生生引入危險。他可以同我生死相許,卻依舊騙得我是非不分。
他如釋重負重負一樣笑道:“十四,如今你知道了。我便不瞞你了。十四,我想要復國,你可願意幫我?”
我看着屋裡,裡面是從小養育我長得的梅姨,之後是我視如姐妹的小蘭,還有同我一同辛苦的幾個小廝。所有的,我認爲美好的,在今夜全部粉碎。我的人生這麼些年,倖幸苦苦,抵死掙扎,就是爲了不被人控制。可是,我卻不知曉,原來從最初,我就是個玩偶。我以爲一切都是我自己創造出來的,原來所有的這些都是安排好的。
所有的真實都是虛幻,所有的真情都是假意,所有的美好都是醜惡。那麼,我的人生這麼些年,到底留下了什麼呢?連我這個人,都是被人在暗地裡精心雕琢過的木偶。
他帶着誘惑的笑容,伸出白玉一樣的手,嫣然道:“十四,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我的天塌陷了。九郎,我的九郎,是你給了我最致命的一刀,捅進了心窩裡,而後還要絞上幾圈。
我只覺得五臟六腑都攪在一起,所有血液一時間涌上來,我眼前黑了又亮,亮了又黑。最後,喉頭一口腥甜。我強忍着不說話,左手緊緊的抓住欄杆。現在,我只覺得我是多麼的可笑。竟然妄想着說服九郎同我一起隱居。
他佈局了這麼久,從我出生就開始算計,一步一步。他就是想用我這個身份,回到京都。若是,我同他成親,他便理所應當的成爲駙馬,到時候便能涉及朝堂,出入皇宮。這對他的復國是重要而關鍵的一步。他怎麼能放過我呢?
九郎上前來扶住我,“十四,你怎麼了?快些到我房裡休息一下吧。”他的聲音充滿了關切,可是這關切背後又是多少算計呢?
我強壓下那翻涌而上的氣息道:“九郎,不,應該是叫你什麼呢?”我失聲大笑起來,“可笑啊。我被你騙得團團亂轉,卻連你的姓名都不知道。”
九郎的愧疚的眼神,上前想要來扶我的姿態是做得情真意切啊。我冷冷的看着他,眼裡卻沒有淚。明明,心裡疼得讓人忍受不了,可是偏偏沒有淚。
他不由分說的將我橫抱起走入房裡,大紅的衣襬和他白色的袖子交織在一起,更顯得殷紅似血。花冠似有千金重,壓得我頭疼欲裂。我的眼眶澀得難受,卻流不出辦半滴淚來。
九郎,爲何你能這麼溫柔又這麼狠心呢?你待我的好,幾乎讓我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可是,你的秘密太過殘酷,就像是冰錐釘在我心裡。
我被安放在牀榻之上,這牀我睡了那麼多回,可是,今日,我卻覺得它是那麼的陌生。帳頂的流蘇,明黃色的,讓人有些刺眼。榻上是他身上的墨香。物是人非,人走香留。
他的手指穿過我的發,捋順撫平。“我們就要做夫妻了呢。十四,莫要這樣看着我呀。我會一生待你好的。”
不要看,他是騙子,不要聽,他是騙子,不要信,他是騙子
我努力的扯回自己的心智,問道:“你告訴我,把所有都告訴我。”說的時候太過激動,連聲音都有些嘶啞。
九郎看着我,溫柔的一笑。“我叫詹臺明滅,是大金太子。前朝亡國之後,我帶着玉郎逃到了玉郎山上的法華寺。主持好心收留我們。之後,我便一直想着復國。機緣巧合遇着了你,知道你是現在的公主,便想着同你一起便能回到朝堂,深入王宮。之後,我誘你愛我。如今,我兩應是要完婚了。”
他撫摸着我的臉,細緻溫情。他的神情彷彿是在說今天的晚飯吃的是青菜,而不是炒蛋一樣。你怎麼能這麼雲淡風輕的將我的美夢粉碎九郎
“梅姨呢?小蘭呢?”我看着他,他還是那麼的純粹,潑墨的眸子帶着細膩的溫和。
“都是我的人,是我安排的。”他淡淡的回答道,不辨喜怒。
我卻氣惱了,反手打掉他的手,明明是惡魔,卻帶着這樣像是來救贖我的笑容,你這個騙子“你滾”
九郎摸着我的臉,還是懷着淺薄的笑意道:“十四,你不會,是麼?你離不開我,離不開梅姨,離不開小蘭。”
他理所當然的肯定着,我卻不能出言反駁。是啊,我從未離開過她們,也從未想過離開她們。彷彿一生下來就是同她們密不可分的一樣。可是,如今告訴我,她們和我是截然不同的兩人。我所想的從來不是她們所想的。這讓我如何來面對
“十四,同我成親吧。這樣你和我們便不會分離。”九郎退開一步,身後是笑盈盈的梅姨和小蘭。
“小姐。”象極了我的孃親。
“小姐。”象極了我的妹妹。
“同主上成親吧。這樣我們就能永遠的幸福下去了。”
幸福啊沒有分離,沒有悲傷,沒有恐懼,沒有無知。永遠的,在一起。
成親。
同。。。。。。
不
我霎時清醒,自始至終我想嫁的人,都不是他們的主上,是九郎。我的九郎,那個願意爲我放下一切的白玉一樣的男子。從不是眼前這個眼裡都是假笑的男子。
“不。我不會嫁你的。”我斷然拒絕,眼神沒有半點遲疑。
九郎的笑容慢慢的褪盡,眼裡的陰狠終於露出端倪。“十四,這由不得你”
他大手一揮,空氣裡充滿了淡淡的蘭花香。我還欲說什麼,可是神智卻漸漸遠去。
待我醒來,我便是一個人呆在了我的閨房裡。那是場夢吧是的,我的九郎怎麼會變成別人呢。他從來待我很好,好到讓我自己都覺得過不去了。這樣一個人是不會如此待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我想起身,卻發現渾身痠軟無力,連手指頭都不能動了。
嘆一口氣,看來那不是夢。一切都是真的。我的九郎走了,現在只剩下一個叫詹臺明滅的男人。他把我囚在這裡,讓我同他成親。
門吱呀一聲推開,走進一個人。我現在身不能移手不能提,只能努力的轉動眼珠子,以求看到來人的面貌。青色的衣服,腰間不配飾物,沒有環佩相擊的聲音。腳步輕巧,落地聲小,應該是習武之人。若不是聽出他的呼吸略微沉重,我幾乎以爲來人是個女子。
不過,這院子裡不配飾物的男子,只有兩人。可兩個人都不會武藝。那麼來人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