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吳天寶一家人全呆在堂屋裡，三個孩子圍着桌子做作業。夫妻兩人則坐在小板凳上，正在拾掇着從菜園子裡收穫的長豆角，準備醃製鹹豆角。
隨着年齡的增長，吳天寶年輕時的銳氣收斂了不少，也學着幫老婆乾點家務活了。可是，一干起家務來，他還是提不起多少精神，沒幹多久便打起了哈欠。孫小鳳不滿地：“瞧你，哈欠連天的，像個大煙鬼似的！每次一干活就這樣，你搞破鞋咋那麼大的精神頭兒呢？……”
吳天寶聽她又提起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不禁皺起眉頭道：“這都是哪輩子的事啦？你怎麼嘮叨個沒完？”孫小鳳不服氣地：“俺就要嘮叨！這件事俺一輩子也忘不了！要俺不嘮叨，除非俺進了棺材！”吳天寶惱火地：“那你就嘮叨吧！你就當成說書，天天去跟別人說吧！……”
見父母伴起了嘴，大蛋二蛋也不做作業了，兩人你撓我一下，我打你一拳地鬧了起來，弄得三妞也做不成作業了。小丫頭氣呼呼地收起了課本，拎着書包朝門口走去。
孫小鳳一見，連忙問：“這麼晚了，你去哪裡？”三妞撂了一句：“去賀建國家做作業！”然後便走出了屋子。
吳天寶家與賀思敏家雖然不住一棟平房，卻是門對門，吳天寶家的前門正好斜對着賀思敏家的後門。三妞來到後門口，敲了敲門。趙娟聽見門響，連忙走過去打開了門。三妞喊了一聲阿姨好。趙娟笑着問：“來做作業啊？”三妞答應一聲，走進了屋子。
賀家的三個孩子，大丫去了同學家，小寶還沒上學，只有大寶一個人在堂屋裡做作業，三妞便與他一塊兒做作業。三妞與大寶同歲，兩人一個班級。三妞的學習成績比大寶好，沒多久便發現大寶有一道題做錯了。大寶不服氣地：“哪兒錯啦？”三妞用小手指點道：“這兒，這兒錯了。”
趙娟正巧路過，連忙着：“三妞，你比大寶學習成績好，多幫着他點。”她走進孩子的房間看了一眼睡熟的小寶，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笑着對丈夫道：“吳天寶家三個孩子都挺有意思的，老大老二皮得要命，就這三丫頭，又聽話又機靈，象個小精豆子似的。”
賀思敏鼻子哼了一聲，道：“這個吳天寶呀，說不定就指望這個女兒給他扳本呢！”說罷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趙娟連忙問：“你要去哪裡？”
“我去上廁所。”他說罷走出了房間。平房裡沒有廁所，要方便只能去公共廁所。賀思敏拉開後門，朝公共廁所的方向走去。
吳天寶家，正當吳天寶與孫小鳳因爲吳天寶的那段婚外情拌嘴的時候，那段婚外情的女主角——李翠蘭突然出現在門外，衝着屋子裡喊道：“吳天寶，吳天寶……”
真是見鬼了！說曹操曹操到。孫小鳳耳朵尖，一下子就聽出是李翠蘭。她頓時火冒三丈，彈簧似的一下子蹦了起來，嘴裡罵着：“這個爛貨，勾引男人竟然找上門來了！”說罷從屋門後面拿起一根曬衣用的木杆撐子，拉開屋門衝了出去。
在門外勾魂的果然是李翠蘭。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孫小鳳瞪着眼珠子大罵：“不要臉的東西，跑到這裡來叫春！你這個下賤貨，以爲老孃好欺負？老孃打死你！”說着不由分說，舉起木杆朝對方兜頭劈來，嚇得李翠蘭扭頭就跑。趕走了李翠蘭之後，孫小鳳還站在門口，餘怒未消地詈罵不休……
其實，李翠蘭不是來勾引吳天寶的，而是來找他借錢的。
李翠蘭在託兒所當保育員，工資並不多，撫養三個孩子挺不容易的。今天晚飯後，老大突然病了，咳嗽，發着高燒。她想帶孩子去看病，可是月底了，她兜裡一個子兒也沒有了。她本來可以去找表哥借錢，但是，一來表哥不住在試驗廠，而是住在市區，路挺遠的。二來她也不願意去找表哥借錢。上次她去找表哥借十塊錢，錢雖然借到了，卻被數落了半天。
她也沒法找別人借錢。因爲，她一個家屬工，認識的都是社會底層的人，別人家也都有好幾個孩子，生活也挺不容易，再加上她經常向別人借錢，人家都煩她了，所以不願意借錢給她。
李翠蘭思前想後，最後想到了吳天寶。她希望吳天寶能看在過去的那段情緣的份兒上，借錢給她，所以就來到了吳天寶家的門外。沒想到，她連吳天寶的面還沒見着，就從屋裡衝出來一個母夜叉，舉着木棒朝她劈來，她只好落荒而逃。
賀思敏上廁所回來，差點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今晚月光如水，他仔細一瞧，認出是李翠蘭。剛纔，他從廁所裡出來的時候，就聽見了孫小鳳的罵聲，這會兒看見李翠蘭，頓時明白過來了。他笑着問：“怎麼，來找吳天寶？”李翠蘭一聽，連忙矢口否認：“不是，不是……哦，是，是……”她支吾了半天，才說她是來找吳天寶借錢的。
賀思敏一聽，收斂了笑容，問：“你要借錢？”李翠蘭愁眉苦臉地說：“俺家大娃病了，俺想找他借點錢，帶孩子去看病。”
賀思敏聽了，從兜裡掏出皮夾子來，問：“你要借多少錢？”李翠蘭伸出兩根手指，小心亦亦地：“二十塊就行。”賀思敏從皮夾子裡掏出二十元遞給她。可是，李翠蘭沒好意思去接，而是支吾地說：“賀主任，上次俺用水管衝小寶的屁股，你沒記恨俺，還借錢給俺，這……”
賀思敏不以爲然地：“那不都是過去的事嘛？再說，你後來也改了。我聽小寶說，你對他蠻好的。”李翠蘭一聽，連忙順杆爬道：“對，對，賀主任，俺知道你是個好人，所以就對小寶格外上心……”
賀思敏將手裡的錢往前遞了遞，道：“拿着吧，給孩子看病要緊！”李翠蘭連忙接過錢，嘴裡千恩萬謝一番，這才轉身走了。
設備室的工人，除了學徒工外，每個月都有十二元的獎金。從一級工到八級工，人人都一樣。賀思敏覺得，這種吃大鍋飯的拿法，無益於提高工人的生產熱情，他想作出一些改變。
他打算將獎金分成三個檔次，多勞多得，獎勤罰懶。開生產調度會的時候，他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參加車間生產調度會的有七、八個人，除了兩位主任外，還有各班的班長。聽了賀思敏的方案，王茂林皺起了眉頭，道：“你這個法子雖然可以調動工人的積極性，可不太符合社會主義的分配原則，有走資本主義的傾向。”賀思敏不以爲然地：“怎麼是走資本主義呢？咱們抓生產，讓工人多幹活，就是建設社會主義嘛！”王茂林聽了，半晌沒吱聲。最近車間生產任務很重，他也有壓力，可是……他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賀思敏見王茂林好象不太支持自己，便轉向了衆人，讓大夥兒都發表一下意見。他琢磨，如果大家都贊成，王茂林也許就不會反對了。可是，那些班長都不願意表態，有的說話棱模兩可，有的乾脆一言不發。
賀思敏着急了，這樣拖下去可不行，一拖就拖黃了。他扭頭對王茂林說：“王主任，要不，咱們投票表決吧？”民主管理是上級一直提倡的，王茂林不便反對，便點頭同意了。
王茂林本來以爲，既便是投票，一定是站在他這邊的人多。可他沒想到，結果卻是站在賀思敏那邊的人多。其實，這也不難理解。這些班長大多是生產骨幹，平時卻跟那些幹活吊兒郎當的工人拿一樣的獎金，心中自然不平衡。如今，賀思敏提出將獎金分出檔次，如果能拿到最高一檔，每個月就可以多拿十元錢，這還是挺可觀的。所以，他們心裡是贊成的，只是礙着王茂林的面子，不便說出來。真到投票時侯，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大多數都投了贊成票。
王茂林一見表決通過了，想後悔也來不及了，吐出的唾沫總不能再舔回去吧？他只好無奈地說：“那好吧，就先試幾個月看看吧。”
賀思敏的方案一實行，月底發獎金的時候，車間裡就出現了不小的騷動，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難受。那些少拿獎金的工人心中不平衡，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林浩趁機挑事，對他們說：“我聽說，這都是賀思敏主意，王主任一開始是不同意的。賀思敏這麼做，就是剝削咱工人，走資本主義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