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翠蘭拎着一盒糕點來到賀思敏家。一家人正圍着桌子吃飯，李翠蘭進門後陪着笑臉打了個招呼，趙娟板着臉沒理她。賀思敏站了起來，客氣地問：“你吃了嗎？”李翠蘭連忙說吃過了，然後道：“賀師傅，白天的事，是俺不對，俺給你們賠不是。”
賀思敏語氣溫和地：“我們把孩子交給你，就是對你的信任。你也是一個母親，將心比心，也應該對孩子好一點。”李翠蘭連忙點頭道：“俺表哥也說俺了，俺知道自己錯了，以後一定改！”說罷將糕點放到桌子上道：“這是俺買給小寶吃的。”
賀思敏正要推辭，可李翠蘭已經轉身走了。他只好拿上糕點追到屋外，拉住她的衣袖說：“你的道歉我們接受了，可東西還是拿回去。畢竟，你也有三個孩子，也不容易。”說罷，將糕點硬塞到對方手上。
李翠蘭有些不安地：“那多不好意思。”賀思敏擺擺手道：“沒關係的，你路上小心點。”李翠蘭答應了一聲，拎着糕點回去了……
時光流轉，轉眼之間，賀思敏已經當了三年車工，成了一名技術熟稔的老師傅。這年夏末，試驗廠新來了一批學徒工，其中一名姓韓的姑娘，被分配給他當學徒。
小韓身材苗條，容顏秀美，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她性格熱情爽朗，見到人總是笑臉相迎，每天師傅師傅地叫得很甜美，車間裡的師傅們都很喜歡她。
一個女孩子，如果太出衆了，圍繞着她難免會生出一些緋聞。而且，那些謠言還會不脛而走。趙娟也隱約聽到了一些傳聞，說賀思敏跟這個女徒弟關係太過親密。一開始，她也沒有太在意。
這天下班，趙娟正在家做晚飯，孫小鳳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對她說：“你快去設備室看看吧。車間裡的人都走光了，只有賀思敏和那個女娃還在車間裡。”
趙娟淡然地：“他們大概是在加班吧？”孫小鳳認真地：“你可別大意。孤男寡女呆在一起，能有啥好事？那個女娃我見過，長着一張狐媚臉，那雙眼睛最會勾搭男人。上個禮拜，我在馬路上看見賀思敏跟她走在一塊兒，兩人身子貼得可近嘞……”
趙娟被孫小鳳的一番話說得心驚肉跳，原先平靜的心湖就像被丟進了一塊石頭，掀起了波瀾。孫小鳳走後，她也沒心思做晚飯了，連忙離家朝設備室方向走去。
趙娟來到設備室，只見諾大的車間裡果然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一臺車牀還在工作，傳來機器“嗡嗡”的轟鳴聲。趙娟循聲走了過去，只見那個女學徒正在操作車牀，賀思敏站在一旁指導着。由於機器的噪音，兩人說些什麼她聽不清楚。
趙娟走到跟前，故意大聲咳嗽了一聲。賀思敏聞聲扭過臉來，看見妻子站在面前，有些驚訝地：“咦，你怎麼來啦？”趙娟板着臉道：“幾點啦，你還不回家？”賀思敏擡腕一看手錶，道：“哎呀，已經六點多了。”連忙吩咐女徒弟把車牀停了。
小韓停了機牀，轉過身來面對着趙娟，笑吟吟地喊了一聲師孃。賀思敏對她說：“時間不早了，下班吧。”
“師傅，你跟師孃先走吧，我把車牀擦一下。”
賀思敏道了聲辛苦，接着脫掉護袖放進工具箱裡，然後跟趙娟一起走出了設備室。夫妻倆沿着水泥路朝家裡走去，趙娟瞟了丈夫一眼，道：“說說，別人都走光了，你們爲什麼還不下班？”
賀思敏解釋道：“有一批工件要的很急，就多幹了會兒。”趙娟斜眼看着他道：“不會是找藉口吧？”賀思敏茫然地：“你說什麼？我不明白。”趙娟低聲咕嘟道：“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糊塗？……”
趙娟的聲音雖小，賀思敏還是聽清楚了。他有些不悅，皺起眉頭道：“我心裡沒鬼，裝什麼糊塗？”
見丈夫真的不高興了，趙娟也就不吱聲了。畢竟，她也沒抓到啥證據，始終都是道聽途說。她不想因爲那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傷害夫妻感情……
星期天上午，趙娟和孫小鳳一起在水管子那兒洗衣服，兩人又談論起這件事。趙娟有些不相信地追問道：“……你真看見他倆走路靠得很近？”孫小鳳信誓旦旦地：“俺還能騙你咋的？俺看得真真的！”
那天，賀思敏和女徒弟確實走在廠區的馬路上，也確實被孫小鳳看到了。他倆是去技術科拿圖紙。小韓因爲剛進廠不久，許多部門不太熟悉，賀思敏是帶她去技術科認認門。他打算，以後像這類跑腿的事就交給她去做。
至於孫小鳳說兩人走路捱得很近，也可能是當時孫小鳳看過去的角度，也可能是出於孫小鳳的主觀認知。她大概認爲，一男一女走馬路上，如果不離兩丈遠，就能算“身子貼得很近”。
孫小鳳因爲丈夫吳天寶在外面亂搞女人的事，對男人的看法發生了徹底的改變。她認爲，天底下哪有不吃腥的貓？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在她的潛意識裡，她甚至希望所有的女人都跟自己一樣，遭受到丈夫的背叛。只不過，她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思想裡還存在這麼惡毒的想法。這一切，都是孫小鳳特別熱衷於對趙娟談論這種事的原因。
孫小鳳攛掇趙娟道：“依俺說呀，你不如像俺一樣，找王茂林去鬧，讓他把兩人拆開，不能再讓那個女娃給你家老賀當學徒了，免得日後悔青了腸子……”
孫小鳳的話有那麼一瞬間讓趙娟心動，可她仔細一考慮，立即就給否決了。她去找王茂林說什麼？說自己懷疑丈夫跟女徒弟關係曖昧，讓他別讓那個女孩子給老賀當學徒？王茂林是個什麼樣的人？那就是個害人精！他抓不到把柄還要千方百計地陷害別人呢。讓她去找王茂林？那不是把刀子遞到他手上嗎？
所以，別說讓趙娟真的去找王茂林，就是讓她在頭腦裡再動動這個念頭，她都覺得不寒而慄……
年底到了，廠裡要評勞模，給了設備室一個名額。林浩來到主任室找王茂林，問他推薦誰當勞模？王茂林思考了一下，道：“就推薦賀思敏吧。”林潔一聽，彼感意外，想問爲什麼？但見王茂林一付不容置疑的表情，他也就沒敢多嘴。
王茂林之所以推薦賀思敏當勞模，倒不是因爲他突然發了善心，而是因爲去年他把賀思敏從技術科弄回來，事後武主任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他能夠感覺到，武主任心裡很不痛快。如今他推薦賀思敏當勞模，就是要讓武主任看看，自己並沒有虧待賀思敏，從而消除一下武主任心中的芥蒂。
元旦剛過，廠裡爲了獎勵先進，激發職工的生產熱情，召開了隆重的勞模表彰大會。表彰大會就在大禮堂召開，全廠職工都要參加。會上，武主任代表廠裡宣讀了表彰勞模的決定。接着，在雄壯的樂曲聲中，三名勞模上臺領獎。頒獎完畢，三名勞模轉身面朝臺下，由徒弟給他們佩戴大紅花。
兩男一女三名徒弟手捧大紅花登上臺來，分別給自己師傅胸前佩戴上大紅花。臺上宣傳幹事手捧相機不停地對着鏡頭，讓勞模們昂首挺胸，說要給他們照相上光榮榜。
小韓給師傅戴好大紅花後，突然發現師傅衣領的一角捲起來了，便順手給翻過來抹平。這一細微的動作，別人可能沒有注意到，卻被坐在第一排的趙娟看見了。
坐在趙娟身旁的孫小鳳也看見了，並且扭過臉來，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那一刻，趙娟的心裡就像打翻了醋瓶子，充滿了酸味。自打與賀思敏結婚後，只有她替丈夫翻過衣領，哪有另一個女人爲丈夫翻衣領？今天這一幕，讓趙娟心裡既吃醋又氣憤……
晚上回到家裡，趙娟又想起了這件事，忍不住流出了眼淚。她坐在牀上哭訴起來：“……以前，別人怎麼風言風語我都不相信，可今天這事怎麼說？她的手怎麼那麼賤？憑什麼給你翻衣領？……”
賀思敏解釋道：“那不是爲了照相嗎？”
“爲了照相？那她怎麼不給別人翻衣領？”
賀思敏耐着性子道：“你如果這麼說，那就是不講道理了。”
“誰不講道理？你難道要讓我裝做沒看見嗎？嗚嗚嗚……你好的不學，難道要學吳天寶嗎？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