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明月小區,上官笙對它的印象其實並不好,即便這是她曾經的家。
爸爸因教出那樣的學生自責懊悔,而後黯然辭職離開來到這裡,那幾年他時常長吁短嘆,未曾有過開心日;後來,她更是在此小區口看到了簡壹的遺體,讓曾經無限的希望落敗,連憧憬都被無情的剝奪了。
若說飛機上是急不可耐、出租上是心急如焚的話,那麼,此時此刻站在這小區門口,她卻反倒遲疑了。
猶豫,緊張,害怕……
多擔憂這希望落空啊。
這個小區裡面現在並沒有上官笙的家,她如今也並非要進去,因爲簡壹開的診所在小區外面。
且,就在小區門口旁五十米處。
上官笙看着那來來往往的行人,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毅然決然的快速往診所走去。
快是一刀,慢也是一刀,不管怎樣,她都要去看看!
似乎是怕自己那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再猶豫一下就全泄了,上官笙都沒敢擡頭看診所的名字,然後一把推開診所門走了進去。
診所並不大,但因爲設計格局的原因顯的十分空曠,消毒水的味道,幾個打着點滴的病人,以及忙碌的護士……就是沒有看到簡壹。
上官笙心中不由一緊,他……不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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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買藥還是看病?”
聽着白衣小姐姐的詢問,上官笙穩住自己的心神,小心翼翼的問道:“我找簡醫生,他……在嗎?”
“找簡醫生?”護士扮相的小姐姐笑了,“你是簡醫生的病人吧,簡醫生今天在。”
說着,她便領着上官笙往一個方向走。
病人?
就當是病人吧。
上官笙緊張的跟着她走,本以爲在看到他本人的時候心都要跳出來的,可誰知……
“你怎麼了?”
她聽到那個小姐姐在焦急的問,可是她現在的視線一片模糊,腦子裡電光石火霹靂吧啦炸不停,前世今生的一幕幕翻涌而來,根本不給她反應的機會。
他活着……
他真的還活着!
是他,活生生的他!!
上官笙瞬間痛哭出聲,心理防線盡數潰散。
護士小姐姐十分慌張的詢問她到底怎麼了,原先坐在辦公椅上、神色冷淡的簡壹都略微動容,哭聲讓他疲憊,可最終還是站起了身,溫和着聲音問:“怎麼了?爲什麼哭?”
這聲音多耳熟啊。
上官笙瞬間哭的更大聲了。
護士:“……”
簡壹:“……”
他頭疼。
醫院是一個安靜的地方,哪怕是小診所都依舊秉承着這個理念,如今即便是在簡壹的辦公室裡面,就上官笙這哭的天崩地裂模樣還是引來了大家的關注,即便人數不多,但還是叫人不舒服。
即便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簡壹也不可能狠心的把上官笙扔出去,最後沒辦法,讓了小護士出去,然後順帶把門關上。
小姑娘的哭的十分慘烈,淚水嘩嘩的毫無形象流,跟蒙受了極大委屈一般。
這場景、這臉……
他竟覺得有點眼熟?
簡壹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
無端而起的熟悉讓他煩躁,哭聲更是讓他疲憊,可他依舊不忍心斥責這個傷心欲絕的小姑娘。從桌上抽了紙巾,耐着性子道:“別哭了,好嗎?”
他的聲音對她來說一直都是天籟,尤其是現在刻意的哄人語氣,更是讓她渾身都僵住了,然後,驀然清醒。
她在幹什麼?
怎麼……在他面前哭了?
還哭的這麼慘烈??
會很醜嗎?!
怎麼可以當着他的面哭的這麼毫無形象呢?
明明他還活着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啊!
上官笙所有的自我譴責驟然而來,打的她清醒的不能再清醒,然後伸手慌亂的往臉上抹,試圖將之前那一切不好全部抹煞。
等覺得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了,她纔敢看簡壹。
她上輩子算起來其實只跟他見過兩次,一次是十九歲那年的D國邊境,另一次是時隔五年後的明月小區門口。
一次驚心動魄,一次肝腸寸斷。
跨越的時間很長,可那份撼動卻是越發強烈深邃。
後來,她靠回憶、遊戲以及畫作維持生命。
只有在午夜夢迴的時候才能真正見到他。
即便,那場景連“好”都算不上。
而現在,活在記憶中的人就那麼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甚至還因爲兩年的維和生涯染了些風霜,但這依舊難掩他五官俊朗,氣質卓絕。
成熟、穩重、溫和、清冷、憂鬱……此些本矛盾的氣質卻毫無違和感的在他身上融合了。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他活着!
不是那具讓她無比恐懼痛苦的血淋淋屍體!
她又想哭了,鼻子好酸好酸,嗓子都是啞的,“簡…壹…”
小姑娘眼睛紅紅的,白皙漂亮臉上的神情期待又害怕,彷彿只要自己不應就能立馬哭出來。
難道他們認識?
簡壹不知道,但回答了一句:“嗯,我是簡壹。”
我是簡壹……
是簡壹……
簡壹……!
上官笙沒控制住自己發酸的鼻子,眼淚又刷刷的往下掉,但這回她沒有哭,臉上甚至還染了笑,“簡壹,是你,真的是你……不是假的……就是你……”
她聲音驚奇又感嘆,還有些不敢置信的意味,似自言自語又似說給他聽,加上那狂喜又流淚的情緒,整個人都好似瘋癲了一般。
她情緒很不穩定,而原因是他。
簡壹不知道自己怎麼跟這個小姑娘有了交集,但看着她這又哭又笑的樣子竟然生出了淡淡的無奈。
他很久……沒有出現過的情緒。
簡壹蹙了眉,似乎是想掩飾自己那份無措,視線在這個辦公室裡面轉了一圈,然後纔出聲問:“要喝水嗎?”
上官笙根本不知道他有這樣的心理反應,只是她從始至終都只是想驗證他真的還活着,現在見到了真人反倒不知道該怎麼辦,又哭又笑之下就順着他的話說:“要。”
簡壹鬆了口氣,然後去倒了一杯水給她。
她紅紅的眼睛就眼巴巴的看着他,哪怕是接過了水都依舊不敢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多麼玄幻不敢置信的一件事啊。
她還虛着。
已經經歷過世事滄桑的簡壹其實對很多事情都免疫看淡了,可她現在這個赤裸裸的眼神卻是叫他無法忽視,宛若一隻兔子,那麼無辜。當然,很大原因是因爲她剛剛哭的慘絕人寰,以及這個空間裡現如今只有他們兩人。
就那個巴巴的模樣,簡壹有理由覺得如果自己不開口聊點什麼她是不會說話的,只是……他很疲憊,並不是很想聊,也不知道能聊點什麼。
兩人一派相對無言。
上官笙又在幹什麼呢?
她一直都在盯着他,還未從驚喜之中緩過神來。
在她的眸光之下,他並沒有看自己,只是端坐在辦公椅上,也不工作,眼眸就只盯着自己眼前的電腦桌面看,微蹙着眉,不知在苦惱思索些什麼。
苦惱……
她怎麼忘了,現在這個時候,他已經患了抑鬱症,自己怎麼能不說話讓他處於那麼安靜尷尬的狀態呢?!
抑鬱症患者最不能的就是處於這種環境啊!!
上官笙自責又懊惱,然後脫口而出就是一句:“我很想你!”
說完,上官笙囧的想遁走。
臥槽!
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是想嚇死他嗎?!
而簡壹確實被上官笙這一句嚇的不輕,看向她的眸子都有些怔愣,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頭頂一個明晃晃的大問號。
上官笙尷尬的要死,可是……她說的就是實話!她是真的很想他!!
上官笙掩飾性的喝了一口水,然後才重新擡起頭來、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那雙眸子裡的紅已經散了些,更多的是期待與忐忑,似乎自己很重要。簡壹在腦子裡面過了一遍自她來後的一系列情形,很清楚的意識到她是認識自己的,且現在就是專程來找自己。
簡壹腦子裡的疲憊越來越烈,可看到她那雙眸子還是強撐着,回道:“不記得了。”
她臉上的失望驟然而現,但只那麼一瞬兒後又笑了起來,說道:“你救了很多人,而我只是其中小小的一個,你不記得才正常。”
簡壹多好啊,無數的生命在他手中重新活過來,若是每一個都記得,那得多累啊。
不記得她纔是對的!
簡壹被她這個解釋弄的啞然又懷疑,救了很多人嗎?
上官笙沒有留意到他的情緒不對,嘴裡已經在喋喋不休的問:“你還記得兩年前你在D國邊境救的那個因綁架而溺水的人嗎?”
D國邊境?那是他前年參與維和待的地方,第二年就被調離了那裡。
雖只在D國邊境待了一年,但那裡幾乎每日都有戰爭發生,日子過的並不平靜,忙碌之下遇到形形色色人不計其數,對於她……他還真的沒有多大印象。
他說:“不大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