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奇骨
溪直給星光輝的直接感覺,是那種典型的技術型靈力者的氣質和形象。他面容祥和,體態微胖,兩眼總是眯着,讓你覺的他始終正在朝你微笑。
星光輝估計對方的年紀應該同他相仿,大約二百歲左右。但星光輝知道,對方看到他可能不會有同樣的感覺。因爲他在靈氣稀薄的下界歷盡蒼桑,看上去要比對方老很多。
柏又青很有眼色,他知道這對情敵不管接下來談的是私事還是公事,他都不適合在這裡旁聽,所以他在介紹雙方認識之後,就找了個藉口迴避了。
這裡是位於翔龍城術符器具技術開發最繁華地區的一間屬於溪直的研究室。翔龍城半數的宗府和大公司都在這個地區設有研究機構,無數個單幹的制符大師和編程高手也都在這裡設立了前面店鋪後面設計實驗室式的店面。這個地區已經成爲了兩界聞名的科研重地。
溪直在家裡和公司都另有辦公和搞研究的地點,但他平時仍然喜歡待在這裡。一是因爲這裡採辦研究物資非常方便。
在附近那條名叫異彩的術符一條街上,兩側店鋪的櫃檯上除了各種各樣的成品術符和符器之外,就是各種各樣符骨和制符原材料。包括各種等級和屬性的符骨,制符常用的各種型號和品質的軟化劑、固形劑等試劑,以及裝配好的大型符器配件等等,應有盡有。
溪直如果在設計過程中的某個模塊需要某個種類或某個級別的符骨,只需要派個助理到街上去,用不了兩個指頭的時間,東西就能被放到他的案頭。
二是因爲他喜歡這種四周都是同類,大家都在案頭埋首搞研究的學術氛圍。而且這裡有一種你如果不努力,就會被隔壁的人超過的緊迫感。在這種壓力之下,人更容易獲得設計靈感。
現在兩人跪坐在實驗室旁邊的休息室裡,面對街面的窗戶打開着。整條異彩街人流如織,各地專程來這裡採購商品的人非常多。尤其是向藍星提供術符器具的各種商人,更是滿街都是。
但在一個小型屏蔽符的作用下,外面的嘈雜街市聲絲毫沒有侵入這個房間內,一個控制室內溫溼程度的小符器在空中緩緩地向外吐着溼氣,房內舒適靜謐,如同深山空谷。
溪直把一杯飲品遞給星光輝,說道:“嚐嚐我們溪府的清釀。當然,同你們星府的滋補聖品‘如浪’是沒法比的。”
星光輝喝了一口,閉着眼品味了一下,說道:“已經非常好了。已經至少是雲上府邸的平均水準之上了。”
“星兄謬讚了。我們溪姓家族立府還不到百年,距離那些傳承了幾千年的大世家的深厚底蘊還差的很遠。比如像星兄這等學識和實務兼備的幹練素質,就不是我們兄弟幾個可以比擬的。
“星兄可以從又青內弟的隻言片語之中發覺我溪家正面臨危機,足見星兄的睿智和敏銳。無論您接下來所說的危機是否存在,我都要先代表家父感謝星兄的這份善意。”說着,溪直挺直腰向前欠了欠身。
星光輝連忙也欠身回了一禮。他在下界同軍漢和罪犯們打了一百多年的交道,粉紅星上貴族間的繁文縟節都快忘光了。現在猛的重新回到貴族間的彎彎繞式的談話方式,一時還不是很適應。
他聽溪直接着說道:“但不知您所指的敝府的危機是什麼?又是如何推測出來的?”
“聽說貴兄正在主持開發符力灌溉技術,同水府之間有競爭關係?”
“不錯。”
“水府前兩天死了一個優秀子弟,有傳言說你們溪府有重大作案嫌疑?”
“對!但是流言止於智者。這種無根無據的謠言早晚會不攻自破的。而且我相信警方最終會查出事實真相的。”
星光輝笑了。“那可不一定。”
“爲什麼?”溪直露出一臉的疑惑之色。
“因爲我就是負責偵查水中游被殺案的警方調查員。”
“哦?”溪直眼神一凝,注視了星光輝一瞬,才慢慢放鬆下來。
星光輝知道對方可能對他有所誤會,以爲他是來要挾的,所以連忙解釋道:“此案相當複雜,涉及了上下兩界軍政多方利益。
“從我一開始偵查,水府就試圖向你們溪府栽贓。但我很快就發現,水中游是被一羣下界來的間諜殺死的。但值得玩味的是,這時粉紅星軍方半路上橫插了一槓子。
“調查間諜的軍方人員在明知兇手是下界間諜的情況下,卻同水府達成了某種協議,把罪名栽到了一個莫須有的職業殺手身上。目的顯然是要按照水府的意思,把罪名栽到你們溪府頭上。”
星光輝說着,傾身上前,盯着溪直問道:“如果你們溪府同軍方關係始終處於良好狀態,你覺的軍方會這樣幫助水府給你們溪府栽贓嗎?”
溪直皺眉說道:“有沒有可能是軍方下面的具體辦事人員不知內情,擅自……”
“你覺的技保局的人在沒有請示上級的情況下,敢擅自造假,參與到兩家雲上府邸的矛盾爭執之中嗎?”
溪直垂下眼簾思索了起來。
朗光輝看着這個他至愛之人的丈夫,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覺的此人身上那種祥和的外表和與世無爭的氣質像是一種假相,柏又碧嫁的這個人很可能不僅是個技術專家,而且是個心機內斂,勇於進取之人。
星光輝決定詐他一下,以難證一下自己的猜想。
“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事,讓軍方對你產生了懷疑?”
“哦?爲什麼不是軍方眼見我們合作的星際採礦項目有了重大發現,他們見財起意,決定給我施壓,以不追究謀殺案爲條件逼我退出呢?”
“不可能!我聽又青說你們溪府正在金山城建立第二座雲上府邸?”
“不錯!”
“開銷應該不小吧?”
“的確不小。但我們勉強還能應付。”
“那軍方更不可能爲了錢財之事打壓你們溪府了。”
“爲何?”
看來這次是舍不了孩子套不了狼了!星光輝心道。他要想套出對方的秘密,必須上點乾貨了。
“你知道所有的雲上府邸爲什麼必須統一由軍方提供樣式和技術嗎?”
說到這兒,星光輝停頓了一下,等對方臉上露出好奇探究之色,他才接着說道:“因爲所有的雲上府邸都被納入了軍方的一項重大防禦計劃。軍方很高明,他們這是在利用民間的龐大資金建立粉紅星的全球防禦體系。
“在你們溪府正在籌集資金建府的時期,他們是不會爲了錢財對你們施壓的。因爲你們掙的錢,最終還是被用在了他們的防禦計劃上。你說他們會爲了一點錢財而延誤他們的軍事部署嗎?”
這個重磅內幕,還是星光輝在下界同軍方的一個朋友一起痛飲“如浪”的時候,從這個喝嗨了的朋友嘴裡無意中聽來的。
溪直眼睛一亮,恍然失笑道:“難怪軍方派去金山城的那位技術監督,對府邸建設進度放緩一事好像比我們還急。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原來竟是這個原因。”
星光輝看着對方的笑容,更加確定自己剛纔的判斷。面對軍方施加的壓力,溪直既沒有焦急地立即向父親彙報研究對策,也沒有天真地請求他站出來澄清兇手身份,還溪府清白。
此人仍然能穩穩地坐在這裡同他談笑風生,說明此人絕非看上去那麼簡單。如果不出意外,將來溪府的家主之位恐怕非這位三公子莫屬了。
溪直伸手把星光輝面前的杯子倒滿溪府清釀。星光輝端起杯子,先是向對方致意,然後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隨着液體入喉,一股猶如初春山間清涼溪水的氣流進入了星光輝的暗域,他的暗域把這種感覺清晰的反饋到他的意識,同他胃裡的液體本身所帶來的溫暖感覺混合在一起,細品之下兩種感覺卻又涇渭分明,餘蘊無窮。他剛纔的讚譽之詞並不是客氣,溪府清釀的確算是有着自己獨特特徵的滋補佳品。
溪直倒完後把瓶子穩穩地放在身旁,看着星光輝喝完之後露出的陶醉表情,他似乎相當滿意,微笑着傾身上前說道:“既然星兄毫不見外地傾囊相告,我也不再藏着掖着了。有這麼一件事,請星兄幫我分析分析,這是不是軍方對我不滿的原因。
“兩年前,我們的太空探礦公司有了重大發現。探礦隊用探測儀在灰星上發現了一個大型靈獸屍骸形成的符骨礦,於是就派人上去挖了點樣品回來。”說到這裡,溪直故意停頓了一下。
星光輝猜測對方是想調一下他的胃口。於是他配合地問了一句,“然後呢?”
“符骨的品質很一般。一是年代太近。研究人員測量的結果是,這個符骨礦最遠也就是五千年前形成的,符骨內的雜質還沒有完全變化剝離,估計礦內只會有極少量的一等符骨,少量的二等,絕大部分應該都是三等。”
“怎麼?沒有開採價值?”
“那倒不至於。它屬於是地表的半露天礦,而且礦脈很集中,很容易開採。雖然不是暴利,但掙錢是沒問題的。問題出在另一方面。”
“哦?”
“拿回來的幾件樣品被幾個大股東分了。大家分別測試研究,這樣不容易被一家把持誤導。分到我手裡的樣品中,有一塊很奇怪的骨頭,經實驗室研究,覺的不像是自然生成的符骨,而像是一個人工產物。後經行家證實,它是一個早期的記錄符。”
“五千年前的記錄符?”
“是的。那個年代的東西可不像現在。現在的記錄符只是一個薄片。但它看上去真的像是一塊大骨頭。”
雖然兩人誰都沒有說破,但兩人都清楚,在這個研究歷史有頗多禁忌的世界,這個記錄符意味着什麼。
“你怎麼處理的它?”
“當時我並不知道它是個記錄符,只是懷疑它不是自然符骨,而是個人造產物。而且它畢竟是五千年前的東西,不但裡面的程序冗雜難懂,光是年代沉積導致的內部卡位的分解崩壞,就已經使人無法解讀了。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它的重要性,所以我徑直把它送到了雲府去修補……”
“雲府?”
“對。就是專業從事精密符器修理的那個雲府,聽說連軍方的戰略性符器有時候也會請他們家的人去修理。”
星光輝不知道爲什麼,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雲柔霞的那張俏麗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