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奶爸養成記
段雲蘇的胳膊受傷了,抱着小寶一吃力,血就滲了出來。趙賀辰見着說什麼都不肯再讓小寶坐在段雲蘇懷中,小傢伙鬧騰,一不小心就會抓到段雲蘇的傷口。
可憐的小黑不知爲何被小寶抓着不放,段雲蘇引着小寶說話,想知道其中的原因,小傢伙只是“黑黑”“阿烏阿烏”地叫個不停。段雲蘇很無奈,要理解小寶的意思,還真有些難度。
一晃便是三日,段雲蘇這些天都沒遇見糟心事兒,過得也輕鬆自在。這日,段雲甦醒來時,趙賀辰已經不在身邊,原本以爲他又是出去忙活了,沒想到起身往小寶的牀上一看,這廝正在給小寶穿着衣裳。
小寶睜溜着大眼玩着小手,哼哼唧唧不知在說些什麼,原本乖乖巧巧的他突然間小眉頭一皺,哼哧哼哧就想哭了出來。
“娘子,小寶餓了。”趙賀辰霎時緊張了,小寶千萬別哭啊,你這哭聲可是半邊天的人都能聽見!
“嗚哇--”小寶沒有聽見老爹內心的呼喊,痛快地亮了嗓子,一聲哭嚎直衝屋頂。
趙賀辰笨手笨腳的將衣裳給繫好:“小寶乖,爹爹給你找吃的,不哭。”
段雲蘇看他笨手笨腳的樣子,再看小寶哭的停不下來,問道:“辰兒可給小寶把尿了?”
還要把尿?趙賀辰眉頭一皺,來不及回答就見小寶一下子將他新換上的小衣裳給尿溼了。
趙賀辰臉一黑,好傢伙,又要換衣裳了!
“相公,還是我來罷。”段雲蘇起牀赤腳走到小牀邊,伸手想接過活兒。
“娘子受傷了,以後辰兒照顧小寶。”趙賀辰一擋,又朝外喚了一聲:“紫月--”
外邊的紫月聽到聲音連忙進來,手中還託着漱洗物事,身後還跟着幾個丫環。她朝兩人行禮道:“少夫人先洗漱梳妝?”
段雲蘇點點頭,問道:“小少爺要吃的米糊可弄好了?”
“一早備好了,奴婢這就拿過來。”
“相公,你拿乾淨的布給小寶先擦一擦。”段雲蘇一邊穿衣裳一邊看向趙賀辰的方向。
趙賀辰將小寶脫的光溜溜的放在牀上,轉身找來輕軟的棉布,再回頭時,只見小寶正光撅着小屁股爬來爬去。趙賀辰怕他着涼了:“小寶,到爹爹這裡來。”
小寶回頭看他一眼,繼續爬。
趙賀辰伸手想去抱住,小寶一溜煙爬到了牀內側,朝着趙賀辰“咯咯”笑着,看着那伸過來的手,怎麼都不肯過去。
趙賀辰嘴角一抽,爲何他看着娘子做這些事情明明就很容易,換做他了這臭小子就愛折騰。他傾着身子長臂一撈,將小不點拐到了懷中,一把掌落在那白嫩的小屁股上。
小寶一靜,趙賀辰以爲他總算老實了,沒想到他伸手就是一抓,將他垂下的髮絲狠狠揪住,小桃花眼一閉“嗚哇”的又是一聲哭嚎。
趙賀辰痛得狠狠吸了一口氣,掰開那小手,看着他光打雷不下雨的小模樣暗自咬牙,還學會裝哭了!
段雲蘇回頭看看兩父子,淡定地坐在一旁綰髮。就是要讓當爹知道,她們做孃的帶孩子有多辛苦:“辰辰,如今天氣熱了,小寶貪涼不肯穿衣裳,你可不能隨他。”
趙賀辰一聽,忙拿起方纔的又找出來的小衣裳,握住那粉藕般的小小胳膊往裡塞,小傢伙不配合,揮手蹬腿乾嚎着。
“娘子,小寶不聽話。”趙賀辰好不委屈,可憐巴巴地看向段雲蘇。
段雲蘇揮手讓那些個丫環退下:“小孩子都是這樣,你習慣了就好,趕緊的穿衣。”
萬分折騰,趙賀辰總算是將衣服給套了進去,他得意地看一下自己的成果,伸手將小寶抱在懷中:“小寶走,爹爹餵你吃東西。”
段雲蘇稀奇地看向趙賀辰,這廝是怎麼了,居然帶起了孩子來,今日不用忙活?
屋外的圓桌上,丫環已經將早膳給備齊了,因爲要看小寶的緣故,這請安的時間和別的人家有些不同。安親王妃生怕餓壞了自己的孫子,更怕規矩折騰壞了媳婦以後見不到二孫子,於是便讓小兩口帶着娃先用了早膳再過來。
說是請安,其實還不如一起說說話。安親王妃經歷的事兒多了,如今越發看透了這些條條框框。
趙賀辰已經早一步落座,拿起小勺子喂着小寶。小寶應該餓狠了,總算給了父親一回面子,小身子坐在趙賀辰腿上,好不乖巧。
“阿烏阿烏……”小寶叫着。
“阿烏在一邊吃哦,小寶不許亂動。”趙賀辰擦擦他嘴邊粘住的糊糊。
一邊伺候着的除了穗兒,還有那新來的叫紅眉的丫環。她偷偷打量了一下趙賀辰,見他一如往日般說話,看顧小寶的動作笨拙中帶着些孩子氣,又不經意地收起視線。
不過也是一小孩子,居然還帶起來另一個小娃兒,也不怕磕着碰着了。原本還以爲這人長大了,如今一看反倒像是一時新鮮。
段雲蘇落座時收到了相公朝他投來的眼色,淡然的用完早膳,看了一眼兩個丫環,說道:“紅眉,隨我去給孃親請安,穗兒將秦娘喚來,照顧好小少爺。”
“是。”兩人齊齊回話。
安親王妃住的院子,外邊花兒開得正盛,段雲蘇叫不出那些花草的名字,也沒在王府中見過。聽說這個府邸之前稍微修葺,既然是趙賀祁下的令,應該不會是什麼稀奇的花種。她現在分外懷念安親王府和下河村中種上的木槿花,若是院子中也有,這時候應該開得正豔罷?
段雲蘇款款而至,來到屋前看着跪地的一丫環,問道:“這不是紅鸞麼,怎麼一大早的就跪在了這裡。”
“少夫人,紅鸞是從昨晚跪到了現在,不吃不喝的,夫人的懲罰也太重了。”
段雲蘇瞥了眼埋怨起來的紅眉,淡聲道:“紅眉你這是在質疑主子的決定?”
紅眉一驚,後知後覺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認錯。是她心急了,紅鸞與她交好,情同姐妹,見她受苦忍不住抱怨了兩聲,差點犯了大錯。
眼尖的丫環見到段雲蘇的身影,已經進去同王妃稟告,段雲蘇進來之時,王妃正繡着個小肚兜,一看就是給小寶做的東西。
“見過孃親。”段雲蘇福身一禮。
“起來罷,不是說了這些虛禮莫要管了麼。”安親王妃視線依舊落在手中活兒上,見段雲蘇坐了過來,便將東西遞過去道:“雲蘇你瞧瞧,這小肚兜做得可還滿意?”
段雲蘇接來一看,那紅色小肚兜上繡着的是五毒的圖案,布料輕柔,很適合小孩子的皮膚:“孃親的針線是極好的,雲蘇自愧不如。”
安親王妃聞言一笑:“多練練就好,你描的花樣新鮮又好看,孃親都想不出來呢。小寶呢,今日怎麼沒抱過來?”
“相公抱着不肯撒手,說以後他來照顧小寶了,讓孃親好好休息。”
安親王妃聞言沒有半分的不喜,一點都不覺得這不是男人該做的事情。如今府中藏着眼線,他們也不敢隨意動作,辰兒在家中閒着慌,不如多陪陪小寶增進下父子感情。那些人看了趙賀辰愛玩的樣子,定會以爲他心智不成熟,也慢慢放下戒心。
兩人聊了好一會,段雲蘇沒見到上來伺候的丫環,便問道:“娘,採蓮呢?外邊的紅鸞又是怎麼回事?”
“採蓮出去採辦些東西。”安親王妃一想到外邊那丫環,冷哼一聲道:“那叫紅鸞的手腳不乾淨,我讓她跪到一邊去。”
對於這些丫環會被罰,段雲蘇沒有絲毫的意外。不管外面紅鸞是不是真的犯了盜竊的罪兒,只要安親王妃想尋她不對,由頭多得是:“手腳不乾淨的,爲何孃親不直接趕了出去,也省的煩心。”
“這樣多便宜了她,我就是要讓這些丫環好好看看,本夫人不是那溫順的貓兒,做事都給我收斂些。”安親王妃斜睨了外邊之人一眼,繼續繡起方纔的肚兜。
段雲蘇暗自咋舌,說到治家,還是安親王妃手段更加了得,自己要多向她學習纔是。
坐了一會,段雲蘇想起是不是該去給父親問候一聲,每日早上請安都是隻見安親王妃一人。安親王妃直接讓她不必麻煩,說王爺如今迷上了作畫,一呆就是一整天,別人進去還會發火呢。
作畫?段雲蘇輕輕一笑,是真作畫還是假作畫,她暫且不說。她突然想起,趙賀辰似乎好久沒動筆了,不如讓他將小寶成長的樣子都畫下來,以後回頭翻看,別有一番滋味。
段雲蘇越想越心動,又坐了一會按捺不住便回了院子。
一踏進屋子,段雲蘇就被突然竄出來的白影嚇了一跳,急忙收回腳。原來是小黑突然蹦了出來,只見它三兩下蹦到了小寶不遠處,抖着耳朵一副猶豫着要不要過去的樣子,頸上的黑珍珠依舊掛着,圓潤的光澤閃動。
小寶正坐在軟厚的地毯上,光着腳丫子四處爬行,趙賀辰坐在一邊看着,阿烏正趴在他腳邊眯眼瞌睡。
“黑黑,黑黑。”小寶一見小黑,小短腿噌噌噌地爬了過去,伸手就像將它抓住。
小黑一驚,急忙躲了過去。我的乖乖,那小手多大的力氣它可還記得,抱抱就好了,怎麼能被再次拽住拖着走!
小寶見偷襲不成功,扭着身子爬到了趙賀辰身邊,扶着他的胳膊顫悠悠地站了起來:“爹爹,黑,黑。”
趙賀辰驚喜地看着小寶邁出一小步,小手一鬆晃晃地往前走了幾下,趙賀辰急忙伸手虛空扶着,見他要摔倒,一把將他給抱住。趙賀辰臉上的掩蓋不住的欣喜:“蘇蘇蘇蘇,小寶會走路了。”
初爲人父初爲人母,親眼見着孩子一步一步的成長,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寬慰與幸福。
“小寶真聰明。”段雲蘇眸中笑意流轉。
“爹爹,黑黑。”小寶又爬了回來,直接拱進了趙賀辰的懷中,抓着他的衣裳昂着小腦袋,小桃花眼眼巴巴的滿是渴求。
趙賀辰頂不住兒子可愛的攻勢,大手一伸將不遠的小黑拎了過來,放在了小寶身旁。
小寶坐在趙賀辰寬的懷前,摸摸小黑圓潤的身子,揪了兩下小黑額前的黑毛,咯咯地笑了。
“爹爹,阿烏阿烏。”
阿烏警惕地坐了起來,豎着耳朵看向幾人。趙賀辰大掌一下子將旁邊的阿烏抱住,又放在了小寶懷中。
“爹爹,娘,娘。”
“……”兒啊,孃親拎來了也沒地方放了。趙賀辰看着小寶身前的兩隻動物,嘴角一抽,小寶這是使喚他使喚上癮了?
段雲蘇看着趙賀辰身前的一娃兒和兩小動物,抿嘴笑了:“小寶要孃親?孃親在這呢,小寶過來?”
小寶看着段雲蘇敞開的雙手,黑亮的眼睛閃啊閃,心中一動,蹭蹭地爬了幾下,乾脆又撐着身子晃悠悠地試着站了起來,一不小心卻摔了個小屁墩。
“嗚哇--”摔疼了,小寶乾脆坐在地上哭嚎了起來。
“不許哭,哭了不給你小黑!”趙賀辰唬着臉兇了一聲。
小寶哭上一斷,呆呆地看了趙賀辰一會,嗷的一聲哧溜一下爬到了段雲蘇懷中,抽泣着的小嗓音:“爹爹壞,壞!”
段雲蘇看着相公黑掉的臉,噗哧一聲笑了。
兩人沉浸在兒子給他們帶來的歡喜之中,一上午便這麼過去了,段雲蘇想起今日管家的事兒還沒安排好,有些無奈地起身。
“少夫人。”紫月在屋外稟告了一聲:“採蓮過來傳了話,說將軍府方纔來了帖子,想請少夫人回去一趟。”
段雲蘇眉頭一皺,想起了前些日子段餘方在酒樓中同她說過的話,心中牴觸,不想再進了那地方。
“蘇蘇受傷了,不能去。”趙賀辰不喜地反駁,他擡眼看見紅眉那打量的目光,原本不爽的心頓時一怒:“看什麼看,本少爺是你能看的嗎,滾!”
紅眉忙垂下頭規矩地立在一邊。
“辰辰,不許亂生氣,嚇到小寶了。”懷中的小寶正好奇地睜眼看向趙賀辰,爹爹怎麼了,好凶的說。段雲蘇走了過去,示意他抱住小寶,說道:“我去去便會,怎麼說都是我孃家。”
趙賀辰耷拉着腦袋:“辰兒同你一塊兒去。”
“辰辰要在家照顧小寶呢。”段雲蘇俯身在他臉上一親,才向着紫月說道:“紫月,你隨我去將軍府一趟。”
陪嫁過來的丫環,散的散成親的成親,段雲蘇多少有些遺憾。那些都是清楚將軍府事情的丫環,行事更加方便。只是如今身邊都沒有了,她只好帶着還算穩重的紫月過去。
“少夫人,奴婢……”紅眉向前一步想說話,又怯怯地看了一眼趙賀辰。
“你也想隨本夫人過去?”段雲蘇挑眉。
“奴婢不敢,只是少夫人只帶着一個丫環,這回孃家的,顯得有些寒磣。”
寒磣?段雲蘇冷笑,那邊的人誰還在意她過得如何,她過她的日子,想不寒磣,難不成還想要她帶着大羣丫鬟攜着厚禮浩蕩上門?她都嫌累得慌。
“你就在府中呆着,若覺得閒得慌,便去那邊陪着紅鸞跪着!”段雲蘇邁步出門。
紅眉狠狠地一跺腳,臉上的怨恨之意盡顯。只是她忘了此時屋裡還有另一個人,趙賀辰低垂着的頭,微眯的眼睛殺意橫現。
便從這紅鸞開始罷,一個一個的,全都收拾了,也省的娘子操心!
安親王妃給段雲蘇備了轎子,禮物也準備好了,直接讓採蓮將她送出門。
轎子四人擡着,晃晃悠悠的往前走着,越往前去就越是安靜。也是了,富貴人家怎麼能容忍府外有吵雜之聲。
轎子突然一下頓住,段雲蘇還未出聲,便聽見紫月的呵斥:“怎麼走路的,衝撞了我家夫人的轎子!”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衝撞了貴人的。”一粗啞的男聲響起。
段雲蘇撩開轎簾,只見前邊正站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漢子,地上正灑落着一些蔬果,應該是從他那擔子上落下的。
“可有撞到人了?”段雲蘇輕聲道。
前邊的兩個轎伕搖搖頭,段雲蘇眼尖地看見那中年漢子微顫的右邊小腿,她這個是轎子不是馬車,便是撞上也不會有那麼重的傷罷?段雲蘇問道:“你腿傷了?可是被我們給撞的?”
“不是不是。”中年漢子急忙擺手,後又尷尬說道:“我是去送菜時被人給打了,與夫人無關。”
紫月見這人憨厚,沒趁機將事情賴在她們身上,便收回了方纔的怒容,說道:“沒事便好,夫人你看可要起轎了?”
段雲蘇掃了一眼地上的青菜,都是仔細擇過的,現在不是早晨,那蔬菜竟然也被打理的精心,不見有蔫了的。她心中一動,問道:“送菜不是早上麼,怎麼你現在纔去?”
“家裡有事耽擱了,那府上管事又找到了新送菜的人,所以……”中年漢子苦笑一聲,討活兒不容易,那管家看上了別人的東西。這菜賣不出去,家中的老母的藥錢就湊不夠了。
“可還能走?將菜送到街尾的趙家,以後的蔬菜你早上送去,旁邊這位姑娘每日同你算銀錢。”段雲蘇指了指紫月,直接定下了這人的菜。
那中年漢子喜不自禁,剛被那家給除了,不小心衝撞了貴人,原本還以爲會被打罵一番,沒想到卻幫襯了他的日子。他忙歡喜道謝,:“是是!謝夫人,謝夫人!”
一段小小的插曲就這麼過去了,轎子又向前擡了一段路,總算見着“將軍府”三字。
段雲蘇施施然地下了轎,擡眼看了下那熟悉的府門,心中思緒翻飛。這個地方,給了她重新的生命,又讓她看進了深侯宅院中的人情冷暖。
看門的小廝早已換了人,但卻依舊認得出段雲蘇,一見她回來,急忙去稟告了主子,不一會便有丫環出來將她迎了進去。
段雲蘇示意紫月送上禮品,那丫環接過整齊地擺好便去沏茶。令一丫環出來說道:“大小姐,老夫人請您過去安泰居。”
“谷晴姐姐,許久不見了。”段雲蘇頷首輕笑,同她說話的便是段老夫人貼身的丫環谷晴,沒想到這些年了,依舊是梳着姑娘的髮髻,還沒被送出府配人家。
“大小姐還記得奴婢,是奴婢的榮幸。”谷晴性子依舊穩重,福了一禮將段雲蘇往安泰居的方向請去。
安泰居中的景緻一如當初,森森松柏青翠怡人,常見鳥兒飛過,停棲其上。
段雲蘇走進了屋,淡淡的檀香味傳來,廳中坐了不少的人。段老夫人坐在上首,段常在也在,還有那常年侍佛的大姨娘,四姨娘坐在下首,而二姨娘也在其中。
段雲蘇對此一點都不奇怪,段雲錦如今是錦妃娘娘,二姨娘也算有了靠山,再加上段常在有意討好當今聖上,段雲錦便是他其中很好的一個途徑。
段雲蘇掃視一眼,並未見到段家的新主母秦貞,她向着段老夫人行了一禮,站在一邊並不說話。
段老夫人年事已高,也沒當初那精神頭了,臉上顯得有些蒼老虛弱,動作也遲緩了下來。她掀起眼皮看了段雲蘇一眼:“雲蘇回來了,這些時日在那邊過得可還好?”
段雲蘇嘴角一扯,這話真是客套得很,自她嫁過去,什麼時候見段老夫人遣人來問候她一聲了。讓她好好想想,自己是什麼時候沒有了利用價值所以不聞不問來着?
“孫女過得很好,勞祖母惦記了。”段雲蘇剛說完,就聽見二姨娘方向傳來一聲嗤笑。
段老夫人淡淡地瞥了二姨娘一眼,繼續說道:“外孫兒呢,怎麼不見你帶過來,祖母可還未見過呢。”
她當然不會帶來了,這次過來還不知會遇見什麼事兒呢,帶着小寶萬一照看不周怎麼辦,還不如留在家中讓他相公學着當個好奶爸。
“小寶稀罕他爹爹,孫女擔心帶過來鬧騰會擾了祖母的清靜。”段雲蘇隨口扯了個理由。
段老夫又豈會聽不出來這只是推搪的話,她微闔上眼,說道:“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自你回門之日起,一次都沒再歸家。”
“是孫女不孝。”段雲蘇應得輕鬆。
“如今你也回了京城,便常來看看我這個老婆子。人老咯,也不知還能有多少活頭。”段老夫人長嘆道。
“祖母定能長命百歲,孫女夫家狀況祖母也清楚,免得連累了孃家。”
“大小姐,你不是精通醫理麼,怎麼不去同老夫人瞧瞧?”二姨娘在一邊陰聲怪氣。
“這麼長時間了,二姨娘依舊是這般無腦,你這是在詛咒祖母生病?”段雲蘇毫不客氣地回了一句,段老夫人並沒有病,自然不用看大夫。年紀上去了,身子的衰老可不是能治回來的,二姨娘上脣碰下脣說得倒是輕巧。
一出來就作怪,不過也正好,這一次便將一切瞭解了,她孃親的公道要討回來,往日對她段雲蘇做過的事情,也該還了回去。經了這麼多事才知道,看透了將軍府的冷暖,自己也不該再有什麼顧慮,直接讓二姨娘再也蹦躂不起來。
二姨娘一噎,每次遇見這個段雲蘇,都是與她做對的!也不看看她現在是什麼身份,如今她的女兒可是寵妃,敢惹惱了她,直接論你的罪!如此一想,二姨娘的膽子也大了。
“老夫人,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大小姐心氣高着呢,過得滋潤的時候都沒回來,如今她夫家敗落怎麼好意思回來。”二姨娘掐着嗓音尖銳道。
段雲蘇氣樂了,好你個二姨娘,你再拈個蘭花指,直接唱成戲罷。
“再不好也不該忘了孃家。”段常在說話了:“你看你四妹,過得好了,時常幫襯着家裡。”
“是呢,我錦兒時常送些首飾錢銀,將軍府才過得自在。”二姨娘挑釁地開口,她錦兒如今身份高貴,送回的銀子也多,給她的首飾更是不少,也不枉她調教了那麼長的時日。
送錢銀?段雲蘇樂了,她腦抽了都不會將銀子動到這個家中來:“府中缺銀子,所以父親纔會這般說?”
段常在臉上閃過一絲的尷尬,雖然這人是他不喜歡的女兒,說起這個終究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喚她過來,是有這麼一個意思。
“安親王做了那麼多年的王爺,怎麼可能沒些積蓄,你孃家有困難,自然該幫一把。”
段雲蘇一聲冷哼,原來這就是請她回來的原因:“父親,當初皇上收了家當收了府邸將夫家貶爲平民,哪還有的銀子?說起積蓄,當然比不上將軍府的百年傳承。”
“你這是要拒絕幫父親?”聽不到想要的結果。段常在的臉色當場就黑了下來。
“父親,女兒如今生計也困難,也求着父親能幫一把。”段雲蘇的眼淚突然間就冒了出來,憂傷道:“女兒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男人沒一個能賺錢的,婆婆只會繡花,京城事事需要銀子,原本還想着今日回來,父親應該會可憐一下我這個女兒……”
二姨娘聞言頓時站了起來,大聲道:“段郎你看見了?這就是你養的白眼狼,一分錢沒帶回來,還想着問家裡要銀子!”
“二姨娘,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段雲蘇悲痛欲絕:“我怎麼都是段家的女兒,方纔你們還說一家人,現在女兒有困難就要將我撇清?你們好狠的心!”
段雲蘇留着淚,悲愴地看向段常在,哀聲中帶着悽婉:“父親,孃親去世了,你就忘了娘當年對你的好,要將女兒置之不理麼?”
說起宋婉君,段常在多少有些歉疚的,他看着段雲蘇與髮妻越來越像的容貌,責備的話直接卡在了咽喉。
二姨娘一見段常在的反應,咬牙走了過來,這沒用的男人,居然顧忌一個死人!她尖聲嘲諷道:“你孃親死就死了,就算她在,也該爲將軍府說話!銀子給不給,不給的就將這事傳出去,讓大家看看你這個不孝的女兒!”
段雲蘇上前幾步,揚手“啪”的一聲扇在她臉上,瞬間換了臉冷聲道:“一個姨娘也敢這般說話!我的孃親你還沒有資格評論。”
那二姨娘捂着臉,不敢置信地看向段雲蘇:“你居然敢打我!我讓我女兒治你的罪!”
“我就等着了!”段雲蘇斜睨一眼坐上之人,不屑道:“你們的段雲錦那般大的本事,爲何不去找她?問我要錢?我還想知道了呢,當初先皇和安親王府送來的那些聘禮,件件珍品夠還不夠將軍府揮霍?你們還好意思問我要銀子!”
廳中一片靜默,四姨娘視線銳利地看向這些人。是了,當初大小姐姐的聘禮可是震驚了整個京城,如今說府中無錢,那麼那些聘禮都到哪裡去了!
“在兒,今日是你的不對,雲蘇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該說這些事兒。”段老夫人這時候出來打圓場了,她倦怠地依靠在椅上,無力地說道:“後院之事還是要交給家媳,雲蘇還沒同貞兒說過話。谷晴,給大小姐帶路。”
谷晴聞言上來引路,那二姨娘忍着臉上火辣辣的疼,狠狠地瞪向段雲蘇,偷偷伸腳想要去絆她。
只是段雲蘇還未經過呢,就覺得腳踝中一陣尖銳的痛,好像是什麼尖銳的物事紮了進去般。二姨娘“啊”地一聲收回腳,引得衆人注目。
“這是怎麼了?”段老夫人煩躁地一皺眉。
“妾身的腳好像被什麼給扎到了。”二姨娘虛擡着右腳,重量全靠左腳支持着,。
“扎着便去回去脫了鞋襪拔出來就好,嚷嚷什麼!”段老夫人呵斥道。
二姨娘與段雲蘇齊齊出去,一出門就各走各路,一句話都不說。等二姨娘咬牙回到院中,脫光了露出腳踝一看,白白淨淨的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是一碰又痛的慌。二姨娘怕了,急忙遣了丫環去請大夫。
谷晴領着段雲蘇走了許久,一路上也是默不作聲。大小姐變了許多,就算是出了事也不曾想過回來。大小姐,應該是對這個家沒多大期盼了罷?
兩人繞過梅花林子,直接到了秦貞住的院子,外邊的花草全換上了無香的海棠,還有那……曼陀羅?段雲蘇眼光一沉,熙國從未見過有此花,可是外域送來的?
段雲蘇進去之時,正好見着一婦人挺着腰走出來,應該就是秦貞了。
秦貞隨意穿着件緋色衣裙,髮髻未綰就這般出來見客了,看樣子方纔應該還在休息。
段雲蘇挑眉,秦貞這樣子還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自己與她算不上熟人,如此隨性的打扮真不像一家主母的款兒。
“大小姐來了,坐罷。”秦貞被丫環攙着小心坐下,一手正擱在肚皮上,輕輕地撫摸了了一下。
“母親也懷了四個月了罷?”段雲蘇掃了眼肚皮,說道。
秦貞被那聲母親給弄得反應不過來,她的年紀比眼前女子還要小,居然被喚做了母親,真是有些諷刺了。
“大小姐還是叫我貞娘如何?我也知道大小姐你叫的不樂意。”秦貞淺淺一笑,臉頰上出現了個小酒窩。
段雲蘇隨性地坐在椅上,說道:“外祖母叫我來同你說說話。”
秦貞卻是嗤聲笑了:“你祖母怕是想着讓我說服你掏銀子罷。”
段雲蘇聽到了她語氣中的嘲諷一意,暗自猜測,原來這秦貞也不見得多待見這些人?將軍府當初想靠了秦家的勢力,如今怎麼感覺秦貞多有怨氣。
“將軍府怎麼會沒銀子,貞娘可知當初我那聘禮去了何處?”
“我能不知道麼?”秦貞譏諷地說着:“你那聘禮,多半送去給段雲錦當了嫁妝,剩下的小半二姨娘颳了一些,老夫人收了一些,還有一些便在我房內。你瞧瞧,那青花煙雨瓶兒,不就是你的東西。”
段雲蘇順着秦貞所指望了過去,只見壁架之上擺了個滿當當,瓷器古玩,好不精緻。
段雲蘇眼睛一眯,秦貞這是什麼意思?
“這些都是你那愛臉面的父親拿出來的,大小姐想要直接拿了回去,本就是你的東西。”
“貞娘是有事相求?”段雲蘇笑了。
秦貞撫摸了一下肚中孩兒,眼中染上一絲痛意,只見她靜默了好一會,方說的:“我原本懷上了一個,若不是遭人陷害,這時候應該都能在我懷中撒嬌了。大小姐也是當孃親的人,能否明白我的怨?”
段雲蘇微微點頭:“你是想讓我幫你安然生下這個孩子?只是我不在將軍府,怕要讓你失望了。”
秦貞卻是沒所謂地一笑:“無礙的,聽聞大小姐醫術了得,能否送我些安胎的藥丸?”
段雲蘇一挑眉,這是在向她示好?若不然怎麼敢拿她的藥。她示意秦貞伸出手腕,纖指直接搭上了脈搏。
秦貞的脈象雖穩,但依舊瞧出身子有些虛弱,沒準就是上次流產是沒調理好。她收回手,淡聲道:“孩子很健康,我回去同你配製適合你的藥丸。”
“小姐!”秦貞身後的丫頭眉頭緊皺着,很是擔憂地喚了一聲。大小姐與她們並無交情,怎麼會願意真心幫忙。
“屏兒,無礙的,你先下去。”
那叫屏兒的丫環跺跺腳退下了,秦貞笑道:“都是被我寵壞了的丫頭,大小姐別見怪。”
“她是真心擔心着你,倒是個忠心的。”段雲蘇施施然地倒了杯茶喝上:“貞孃的孩子是誰害的,可討回了公道?”
秦貞聞言眼光一狠:“便是那二姨娘,若不是相公和老夫人護着,我定會讓她好看!”
她想起了段雲蘇的孃親,自己隱約聽說也是被二姨娘下的手,大小姐此時對那人的恨意,應該也不淺罷:“大小姐可否能幫我一把,對付了那賤人?”
段雲蘇放下茶杯,淡聲說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想你能答應我幾個事情。”
秦貞這人,與她沒有什麼過節和衝突,與她合作並無不可。將軍府不是人人都要除了乾淨,好比段餘方段雲容,總有一些與她的恩怨無關之人。秦貞是聰明的,能找上了她,必然是仔細考慮後的結果。
“大小姐不妨說說。”
“其一,那院前的曼陀羅花,可否送與我?”
秦貞一愣,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條件。那是西域進貢來的花兒,段雲錦得了送給段常在,段常在便種在了院中:“可以,今日我便讓下人送去你府上。”
管那段雲錦是否不喜,難道她當家主母還做不得幾顆花草的主?
“其二,不能苛待了段餘方,若是他有出府的意思,你得幫着。”段雲蘇淡聲道。
出府?貞娘心中一亮,這人出府對自己有的全是好處。看來自己要打聽清楚了,段餘方是不是真的有這意思:“這個不成問題。”
“剩下的我會處置,貞娘記住上邊兩點就好。”段雲蘇笑眯着眼。
“就是這般簡單?”秦貞不該相信地睜大了眼。
段雲蘇笑而不語,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擱在了桌上:“這些藥丸你溶於水中,放進二姨娘的飲食中。”
她見秦貞拿起輕嗅了一下,淡聲道:“這個丸子溶解之後無色無味,服用之人一天天的神智開始迷糊,頭腦不清變得癡傻瘋癲,別的大夫看不出她中了藥,頂多說那是魔怔了。”
“最後會是何結果?”
“自是親自下去去給我孃親賠罪。”
秦貞拿藥的手一顫,強裝鎮定地將東西放了回去,碰過的手在帕子上擦了擦。
段雲蘇輕笑一聲:“可是貞娘你想要的結果?不是的話咱換上一個,全身殘廢的,暴病而亡的,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送來。”
“不……不用麻煩了。”秦貞拿起帕子將小藥瓶包好,幸好自己未曾重裝過大小姐,不然這東西會不會落在自己身上。沒想到整日笑眯着眼的大小姐這般的狠。
她還未知道,二姨娘不僅害死了宋婉君,當初爲了讓段雲裳能嫁與袁楚商享受那富貴榮華,誣了清白也就算了,還親自謀劃將段雲蘇致死。袁楚商無情下的殺手和那屋樑上的三尺白棱,段雲蘇可是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