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朝陽的哭聲,齊蘿真的很想起來去抱抱他,告訴他:沒事,不用怕,有孃親在。可意識卻從她腦海中一點一點流逝,朝陽的聲音也愈行愈遠,最終她徹底的昏睡了過去。
朝陽兩隻小手緊緊的抓着木柱,見齊蘿不動了,他眼眸一晃,提高分貝喊道,“孃親……孃親!孃親你不要死啊!我會乖乖的聽你的話,你不要死啊,我們還要一起等父王還救我們,孃親……”
孩童般稚嫩的聲音悲愴痛苦,在這空曠的水牢又顯得空靈無比,朝陽擡起淚眸環顧黑漆漆的四周,最終苦累了喊累了,縮在牆角抱着小小的身子沉沉地睡了過去。
水牢恢復了以往的平靜,黑暗籠着上空,沉悶的讓人喘不過氣來,滴水的聲音被無限倍放大,在空氣中暈開了一圈又一圈。
……
南隋與燕楚交接的地方,軍隊的營帳扎落於此地,這裡四面環山,易守難攻。
將帥的帳篷內,朝景身着盔甲站在一張桌子旁,聚精會神的看着南隋各座城池的地勢,以及西夏若是援助前來阻撓的道路,這一次他用妻兒的性命做賭注,用他們一家人下半生的幸福做賭注,所以他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夜鷹掀開帳簾從外面沉穩的走進來,畢恭畢敬的回道,“爺,飄錦雯和文太醫求見。”
朝景轉了轉頭,清冷的目光看向他,脣瓣開合,“宣。”
兩分鐘後,飄錦雯和文卿從外面並肩走了進來,他們身上披着的大衣上還落着雪花,一臉的倦意。
朝景挺直腰桿安然的坐在長桌前,目光怔怔地看着他們。
飄錦雯和文卿恭敬的向他行禮,齊聲說道,“參見賢王。”
“不用多禮。你們在皇宮,可有聽到王妃和世子的下落?”
飄錦雯揚起頭衝他搖了搖頭,回道,“皇上命御林軍將賢王府團團包圍,府裡的下人都被關在了刑部大牢,王妃等人卻不知所蹤,皇宮裡更是靜謐如常。只不過,奴婢探得,端孝皇后在四處打聽王妃的下落,甚至還去問了宇文軒,但毫無所獲。”
除了花輕塵,她沒有絲毫隱瞞。
朝景頭疼欲裂,他擡起手捏了捏眉心,緩緩閉上了眼睛,冷冷地說道,“嗯。文卿,近日天氣嚴寒,軍中有不少將士染了風寒,身子不適,既然你來了,本王也放心了。”
文卿目光灼灼地盯着朝景,如今他已經恢復原先的模樣,英俊帥氣的臉龐正對着朝景,開口說道,“賢王,你可有想過,一旦起兵攻城,齊蘿和朝陽便會有生命危險。”
朝景驀地睜開眼,清冷的目光與他對視,緩緩站了起來,“本王知道。”
文卿雙拳攥緊,“既然知道,那你爲何不提前做好打算,反倒是用他們的性命作爲賭注?自古以來,起兵謀反,弒君奪位,都會被史官記入史冊,勝了還好,流芳萬世,可一旦輸了,便是遺臭萬年。我一直不敢讓自己相信,你用整個王府做賭注,以宇文軒不分青紅皁白抓你妻兒爲由起兵,到底是你的私心,還是迫不得已?”
當他腦海中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他自己也被嚇了一跳。可轉念想想,宇文軒在位的時候,並沒有做出對不起百姓之事,反而
勤政愛民,獲得民心,他算不得一個好皇帝,卻也不是昏君。
朝景卻在宇文軒包圍王府,抓走齊蘿和朝陽的第二天以這種理由起兵造反,他想不通,他究竟是爲了自己的名聲,還是在出事以後才決定謀反?
朝景冷笑一聲,眼簾緩緩閃了閃,淡漠的回道,“本王這一生最大的快樂,就是能和妻兒一起共享天倫之樂,權利,金錢,地位,名聲,比起他們,又算的了什麼?文太醫莫以小人之心評判本王,此次起兵,本王會將曾經害過蘿兒的所有人一網打盡。”
“我曾經想過,如果當初她沒有嫁給你,如今會是怎樣的一番風景。或許她嫁給了北堂世子,或許她嫁給了我,又或者嫁給了裴殷,那她就不會遭受這麼多苦難了,既然你得到了我們可望而不可求的東西,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好好保護她,讓她能夠回到最初。”
文卿說完,便向朝景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了,他這輩子最後悔的,莫過於當初沒有去挽留齊蘿,沒有表明心跡,如今他是想說,也再無法說出口了。
飄錦雯眸底升起一抹傷痛,以前她一直覺得文卿喜歡自己,可當她今日看到他的表情,聽了他的話,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個錯覺,他愛的從來都只是齊蘿,而她於他,真的什麼都不是。
呵呵,她回想起在皇宮同他說的那些話,想起他眼底的厭惡,這才幡然醒悟。
飄錦雯走後,朝景也掀開帳篷走了出來,他擡起頭望着灰濛濛地天空,他心裡比任何人揹負的都要多,他的擔憂一點都不比別人少。
凜冽的寒風吹過他精雕玉琢的臉龐,如刀一般冰冷刺骨,他的眼睛裡折射出嗜血的光芒。
……
“啊嗚……啊嗚……”
一聲聲雄壯的狼叫聲讓西京的百姓陷入了無盡的恐慌之中,站在賢王府院牆外的御林軍們自動的站遠了一些,小白威風凜凜的站立於王府門前。
“噠!噠!噠!”
馬蹄聲由遠及近,直立在馬背上的士兵高喊着,“皇上有令,殺無赦!”
這殺無赦的對象顯然是小白。
小白的身子往後一縮,猛地撲了上來,將站在它面前的男子撲倒,一口咬上了那人的脖頸,那人瞬間斷氣,鮮血淋漓。
但下一刻,無數的弓箭從天空落下,箭尖插滿了小白的周身,血液順着身上的傷口一點一點往外流出,它就好像不會感覺到疼痛一樣,依舊傲然立於府前,一雙凌厲的狼眸虎視眈眈地盯着面前的御林軍,似乎誰敢往前一步,它就會義無反顧的撲上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小白咬斷了一人又一人的喉嚨,但身上的傷口卻越來越多,體內的血液也越流越少。
在它身邊圍了一圈拿着長槍的士兵,誰也不敢上前。
忽然,小白仰天長嘯,發出了它生命中最後一聲哀鳴之後,赫然倒地,身體橫在賢王府門前,以最悲壯的方式結束了它的生命。
它死的時候,身體裡已經再流不出一滴血,身上插滿了弓箭,一雙綠色的眼睛直視前方。
與此同時,東湖的水牢裡響起一聲慘叫。
“啊……”
朝陽猛地睜開了眼睛,他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溼了,他尋目望去,這纔看到齊蘿此刻正臉色蒼白的望着他,他猛地起身手抓着木柱跪在牢房邊,問道,“孃親,你沒事吧?嗚嗚……”
齊蘿用盡渾身的力氣才緩緩往他身邊靠了靠,她乾涸的嘴脣微張,擔憂的問道,“陽陽,你剛纔是不是做噩夢了?”
她是被他的尖銳的叫聲吵醒的,可醒來卻發現他在睡覺,怕是做噩夢了。
朝陽委屈的癟了癟嘴,眼淚順着臉龐流了下來,滿是哭腔的說道,“孃親,我夢見小白死了,它身上好多的血窟窿。”
齊蘿費力的將上半身擡了擡,脣角彎了彎,聲音虛弱的說道,“那只是個夢,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小白那麼兇,沒人能傷害的了它,乖,不哭了啊。”
“嗯嗯。”
朝陽乖巧的點了點頭,眼睛紅腫一片。
約摸過了一刻鐘,水牢的大門被人打開,鐵鏈的聲音在這空曠的牢裡無限蔓延開來,百里十一端着飯菜從外面款款走了進來。
她眼眸冰冷的將飯菜放在牢房門口,拿出鑰匙打開了關着齊蘿的牢門。
她從懷中掏出一瓶東西,將蓋子打開,在齊蘿鼻前晃了一下。
立即有刺鼻的香味被吸入齊蘿的鼻腔,她厭惡的皺眉。
百里十一冷冰冰地站起身,低頭睨視着她,冷聲說道,“你不用擔心,這是解藥。飯菜多少吃點兒,過會兒我來拿。”
她說完便要起身離開,就在她提步的那一刻,朝陽眸光一亮,忽然叫住了她,“漂亮姐姐!”
這裡就只有他們三人,齊蘿是他孃親,這一聲漂亮姐姐自然是叫她的,百里十一緩緩轉身,看向他。
朝陽臉上帶着純真的笑容,眨巴着眼睛說道,“漂亮姐姐,我孃親沒有力氣,你可不可以把那個拿進來,我喂她吃。”
百里十一冷漠的看了他幾秒鐘,便出去將飯菜拿了進來,臨走前,她看着朝陽問了一句,“賢王世子,你當真覺得我很漂亮?”
朝陽臉上一愣,隨即點頭,笑容滿面,“是啊是啊,姐姐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了。”
百里十一斜視了一眼齊蘿,又問道,“比你孃親還漂亮?”
朝陽毫不猶豫的點頭,“嗯!比孃親還要漂亮!”
百里十一冷哼一聲,提步離開了水牢,心裡五味雜陳。
在她走後,齊蘿身上的力氣恢復了一些,便緩緩起身挪到了朝陽身邊,母子二人之間隔着牢房,朝陽將手舉得高高的,喂她吃飯。
齊蘿吃了點東西,感覺身上的力氣又多了些,便酸酸的問道,“陽陽,你當真覺得她比孃親漂亮?”
她說完便從朝陽手裡接過飯菜,喂他吃。
朝陽的眼簾垂了下來,一臉落寞的回道,“我想保護孃親,才那樣說的。”
齊蘿臉上一片動容,她眼眶溼了溼,放下手裡的東西,將他抱在了懷裡,心情沉重的說道,“只要孃親和你在一起,哪怕是死,孃親也很開心。”
而她所不知的是,此時的朝陽已經下定了決心,等出去後,要去和已經拜過師的花輕塵學武,只爲了保護家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