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蘿渾身都被打溼了,她的頭髮上水珠成串的滴了下來,她想轉身離去,可看到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她還是強忍着心裡的怒火走了上來。
然,她卻沒和北堂說話,徑直越過他,走向那個中年男人。
北堂的心瞬間窒息,眸底一片傷痛,他看到了她眼底的那抹陌生和厭惡,他竟讓她如此厭惡了嗎?
這一刻,他覺得每呼吸一下,蝕骨的痛感便密密麻麻從心底傳來,他擡起手隔着衣層摸了摸她送他的面具,灼的手疼。
齊蘿扶起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想要帶他離開。
谷一童眸光一滯,從對面走了過來,一臉爲難的看着她說道,“小蘿蔔,這……”
齊蘿的眸沉了沉,聲音有些乾澀,“他現在的脈象很虛,再經不起折騰,你們不過是想驅逐乞討者,日後我養了他,他便不再是乞丐,你們也沒理由針對他了吧?”
她的語氣很卑微,沒有高高在上,沒有理所應當,沒有怒火,沒有正義,只是在同他們講道理。
有些道理她已經想通了,她不會再去阻礙他北堂世子的任何事,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她想不管就能不管的,醫者父母心,她還是見不得人枉死。
只要是在她視線範圍內,她還是會救。
齊蘿撫着那中年男子走了一步,便再次被谷一童攔住了,他不是不讓她帶人走,而是他希望她和北爺的誤會能解開,也算是造福北家軍了!
齊蘿緊咬着下脣,她目光灼灼的望着北堂,她伸手將中年男子交給了谷一童,她自己則是朝着北堂走去。
“北堂世子。”她輕聲喚了他一聲。
北堂沉着臉轉過身來,當看到齊蘿的那一瞬間,他的眸一陣刺痛。
齊蘿對他盈盈笑着,指了指身後的中年男子說道,“他現在脈象很虛弱,我知道你是好人,應該不會想置人於死地吧?”
北堂覺得她的笑也無比的陌生,再不是他熟悉的那個蘿蔔。
究竟是他變了,還是她變了。
若是因他的緣故,她變了,他願意堵上自己的所有,包括性命,只願昔日熟悉的蘿蔔回來。
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轉身邁着沉穩的步伐離開,冷冷的吐出一個字,“走。”
北家軍的成員紛紛跟了上去,谷一童扶着那中年男子走過來轉交給齊蘿,“蘿蔔,我不知道你和北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如果那件事對你的傷害不大,就請讓它過去吧。北爺最近很不對勁兒,我們這些人每日自危,生怕說錯一個字被重罰。所以,我代表北家軍的兄弟們,請求你,無論我們北爺做了什麼讓你覺得罪不可赦的事情,請你一定要相信,他是無辜的。他不會爲自己解釋,但並不代表那些事情就是他做的。”
齊蘿擡頭望了一眼北堂孤傲的背影,冷笑着道,“他不分青紅皁白殺了岑介文。”
就算岑介文罪不可赦,那也得判了他的罪以後再行刑,就算是死囚犯,在死前也該有伸冤的機會吧。
谷一童的眉深皺了起來,他抿了抿脣,解釋道,“岑介文強搶民女,圈地壓榨百姓。不知你知不知道這條街上有家雲英麪攤,攤主的女兒雲英便是被他強了去,百般羞辱,最後投井自盡。因爲岑丞相權勢滔天,百姓們敢怨不敢言。賞花會那日北爺被王爺逼着去參加,有意撮合他和岑府嫡女聯姻,他不肯,同王爺大吵了一架,最後王爺被氣得暈倒,他才妥協。更何況……當日岑介文羞辱了你……”
有些話,谷一童不便明說,可他認爲,直接導致北爺殺了岑介文的原因便是岑介文對小蘿蔔出言不遜!那種人早該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齊蘿忽地垂下頭,嘴裡呢喃着,“雲叔……雲英……”
若真如谷一童所言,她便當真是冤枉他了……
她的眸不經意落在扶着的中年男子身上,眸中立刻又升起一陣怒意,“那這些乞討者到底哪裡錯了!人家乞討苟延殘喘的謀生,他又爲何要趕盡殺絕!”
谷一童嘴角抽搐着,乾笑了兩聲說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北爺也是人,也會生氣,你那麼冤枉了他,依他的性子便是要真的如此橫行,纔不枉你冤枉他一遭。小蘿蔔,你早日和我們北爺和好,會有很多人會跟着享福的!”
齊蘿眨了眨眼,輕聲“嗯”了一聲,扶着中年男子往醫館走去。
谷一童看了她一眼,也慌忙轉過身小跑着追了上去,他今日想必又要被罰了!
果不其然,他剛趕上去,便看到子玉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讓他節哀。
他趕緊走上前去,走在北堂身後,心裡忐忑的跳着,爲自己默哀!
“一童,最近表現不錯,今晚陪本世子一桌吃飯。”
谷一童的眸瞬間閃亮了起來,他得瑟的看了子玉一眼,大聲的回答,“是!”
子玉冷瞥了他一眼,滿眼的疑惑,按理說揹着北爺偷摸找蘿蔔談話這事兒,應該是重罪!
北堂動了動手腕,骨骼“咯咯”作響,他斜視着谷一童說道,“本世子許久未鍛鍊了,晚上多吃點兒!”
谷一童的心瞬間跌入谷底,立馬哭喪了臉。
子玉忍俊不禁,竟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正當子玉幸災樂禍之際,只聽前面傳來一道冷冷地聲音,“子玉,你也一起。”
子玉瞬間在雨中凌亂了,他擡起手用力的打了打自己的嘴巴,一臉的懊惱。
谷一童從前面折回來,伸出長胳膊搭上了他的肩膀,將全身重量搭在他身上,像前輩一樣拍了拍他的衣襟,“沒想到你也有這麼一天!真是可喜可賀啊……”
子玉聳動着肩膀,不讓他搭着自己,沉着臉加緊腳步追了上去。
日後定要汲取教訓,只要關於蘿蔔的事情,一概不提,一概不管,不然在蘿蔔嫁進王府之前,他可能會被打死!
不,不是可能,是一定!
谷一童鄙視的看了他一眼,也趕緊跟了上去。
待北家軍走遠之後,棋枰才現身,他舉着傘從醫館的方向走了過來。
“世子妃,這人是誰?”他順勢將傘遞給了齊蘿,自己則是接過了中年男人。
他自然知道這人是乞討者,不過怕被齊蘿看出端倪,還是問了一句。
齊蘿高高舉着傘,輕嘆了口氣說道,“是我們醫館揚名的第一單生意。”
棋枰的眸一怔,隨後臉上揚起笑容,世子妃果真是極聰明的。
回到醫館,齊蘿先吩咐人爲他換了乾淨清爽的衣物,又爲他煎了藥。
那受傷的中年男子昏昏沉沉睡到晚上,才悠悠轉醒。
剛一醒來,便看到好幾雙正瞪着他,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忽地站起來,跪在他們面前,充滿感激的說道,“多謝諸位救命之恩!”
齊蘿笑着扶起了他,“我們開醫館本身就是爲了治病救人,你若是不嫌棄,以後大可以在這裡住下,反正醫館經營也需要人手。”
中年男子擡起頭,雙眸飽含淚水,滿目心酸,“我姓溫,單名汀字,北唐人,因被女兒女婿丟棄,人老了又沒人肯用,無家可歸,故而一路討飯至此地。不知何故,惹到了今日那位爺……”
“其實他本性不壞,就是脾氣暴了些。”齊蘿本不想爲北堂說話,可想到谷一童的那些話,還是爲他說了話,只希望日後他不要再如此!
“世子妃,時候不早了,該回府了。”
芰荷和棋聲對視一眼,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齊蘿扭回頭衝着她點了點頭,纔對着溫汀說道,“溫伯,你且安心在這裡住下,無論需要什麼,和他們說一聲便是。”
溫汀感動不已,再次跪了下來,對着他們磕頭。
齊蘿制止不了,只得接受,走出醫館的她擡頭看了眼依舊淅淅瀝瀝下着雨,不由得想起今日齊西西哭着和她說,想要住在這裡,說回到這裡就好像看到了爺爺……她想爺爺了……
她該用怎樣的方式告訴她,爺爺不在了,爺爺不會再回來了。
她輕嘆了口氣,撐着油紙傘,走進了雨幕中。
齊蘿和芰荷跟在她身後,一道回府。
回到主院的齊蘿已經疲憊不已,芰荷伺候她洗漱了一下便準備睡覺,剛鑽進被窩,房門便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她擡眸望去,便看到了朝景那張俊眸,她警惕的將身子往後挪了挪,瞪着一雙明亮的大眼說道,“今天我很累!”婉轉的拒絕他。
朝景笑着關上了房門,理所應當的脫衣掀被上牀,動作一氣呵成。
齊蘿的身子又往後挪了挪,再次提醒,“今天醫館開張,我很累!”
朝景伸出長臂將她攬進了懷裡,淡淡的問道,“本世子又不是聾子,何故說兩遍?莫非你以爲本世子會對你做什麼?”
“咳咳……當、當然不是,我可什麼都沒想!別以爲誰都跟你似的!”精蟲衝腦!
朝景莞爾一笑,湊到她耳邊,溫熱的氣息吹打在她的耳廓上,輕聲說道,“你倒是瞭解我!我本想放過你,可你竟對我如此沒有信心,爲了日後的幸福,我必須要證明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