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小孩被孤獨的遺忘在了無人的草地上,曬着漸熱的陽光。

他揮動着小胳膊蹬着小腿的,想表達什麼,又什麼都表達不出來……

彷彿這世界比之前的空殿更加的空曠,荒蕪,冷清,而陌生着。

‘呼呼呼’強風過境!把孩子手裡的鮮花都吹走了,碧草翻過一浪一浪的,想要淹沒了所有的顏色一樣,漸漸的擋住呃他仰望的天空,只剩下呼呼的風聲,一直迴響在他的世界裡,孤寂而長久不散的……

直到那個白色的裙角,踏入了這片荒蕪!

……

蘇彌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走到這,又怎麼發現了這個一開始就被自己遺棄的孩子,還鬼使神差般的將他抱了回來。

也許自己真的是瘋了,或者神志不清了,纔會做這種不可思議的事吧!

母子連心?不可能!就算打死她也不會承認有這種可能的。

自己有多久沒見過這孩子了,幾月,幾年,還是數不清的更長的日日夜夜了呢?

嗬,時蒝那麼堅持着,讓你安然無恙的長這麼大,只是不想讓我後悔嗎?

不後悔,我當初狠心絕義的想要結束你的生命?

不,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小五!

蘇彌看着懷裡熟睡的孩子,心裡的傷口又開始作痛了。

“你可知道,我當初要用多大的勇氣纔敢把你生下來的!你在我的肚子裡的時候,每天都在吸食別人的魂魄……我每天都快被你整得崩潰發瘋了!不知道我懷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天天以想死的心情活下來,你可知道我有多痛苦……我只是捨不得,捨不得住着你的靈魂卻佔據着我家小五軀體的生命啊!我只是想要我的孩子罷了……”

蘇彌坐在牀上,顫抖着手,想要掐住小孩的脖子,但眼淚卻無聲的止不住流淌。

“我該怎麼恨你呢?你能不能把我的小五完整的還回來呢?”

“王妃,不好了!王妃……”一個宮女忽然跌跌撞撞衝了進來,跪在蘇彌的面前,喘着氣慌張的說着。

“出什麼事了?”蘇彌收回了動作,鎮定的端坐在牀上,神色如常的問道。

“小,小殿下他們,他們在外面又哭又鬧的,就是不肯回來!”

“什麼?爲什麼又哭又鬧的了起來,打架了還是闖禍了?”蘇彌有些心急的站起身。

“不太清楚,只聽他們說,什麼把弟弟弄丟了,找不回來了之類的……方正哭的很傷心,勸他們回來,他們就是不肯的……”宮女如實的將情況說了一遍。

“弟弟?”蘇彌好像有點明白,不由得望向躺在牀上熟睡着的孩子,看來,今天就是那羣調皮鬼,帶着小五私自出來的玩耍的,事後又將弟弟給忘了一邊去。

“你去把他們帶回來,就說小五在我這!”蘇彌無奈的嘆了口氣,背對着宮女吩咐着。

“是,我這就去!”宮女得令後,馬上又跑了出去。

“我不想讓你攪進我的生活,可是,我始終小心翼翼維護着的那份寧靜,已經開始打破了。難道,這就是命嗎?”蘇彌的心情越來越複雜了,對於這個孩子,在將來的世界中,該怎麼定義他的位置?

愛,卻愛不得!恨,該怎麼恨起?

“頊王啊頊王,你爲什麼要出這樣的難題爲難我們呢?”蘇彌面對着窗戶,抱怨起了她的丈夫。

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也是汜之國的國王,容成頊!

“前世,‘他’救了你一命,今生你非得用這樣的方式來償還嗎?”

“母后……”

“母后……”四個吵鬧的小鬼,爭先恐後的涌進了屋裡。

眼睛哭得紅腫的邇墡,最先撲進了她的懷中,小聲的繼續抽噎着:“母后,我不是故意把弟弟看丟的。”

“好了,乖,不哭了!”蘇彌輕輕的撫摸着老四的頭髮,擡頭看着剩下的三個小鬼扭扭捏捏的擠成一團。

“不是我哦,我當時就叫邇墡看好小五的。”立雪望着蘇彌嚴肅的眼神,畏懼的慌忙擺着手,推脫了責任。

“母后,也不是我們……我和洌白一起走的,當時立雪還在照顧小五的!”彧風發現蘇彌在望着他的時候,心虛的拉着洌白求證着。

“是的母后,我們真的不知道小五怎麼就不見了……”

“我有允許你們把小五私自帶出來亂跑嗎?”王妃沉下臉,不悅的看着三個愛玩過頭的孩子。

“對不起,母后,我們錯了!”立雪拉了一旁的弟弟,一起跪了下來,低頭道歉着。

“母后,是我不好,是我貪玩才把小五弄丟的!”邇墡從她的懷中擡起了哭花的小包子臉,滿眼淚水的說着。

“真該賞你們一頓打。”蘇彌無可奈何的拍了拍老四的頭,終究寵溺的開口了:“都起來吧,你們的弟弟現在正在牀上睡覺呢!”

“真的?”立雪一下子就興奮的跳了起來,咚咚咚的就跑到牀邊,“啊,真的!小五在這呢!”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洌白和彧風也激動的爬了起來。

“母后,我要看小五!”邇墡擦了擦眼淚,撒嬌的牽着蘇彌的手,也到了牀邊。

“母后,以後小五可以留在這了嗎?”立雪忽然轉頭天真的問着她。

王妃愣了一下,繼而堅決的回答:“不行!”

“呃,母后……”邇墡不解的看着她。

“還是不喜歡啊!”洌白低頭和兄弟們交換了一下眼神。

“那我們可以經常去時姨那,看小五嗎?”邇墡充滿期待的問着。

“……隨便你們吧。”蘇彌沉默了片刻,才鬆了口。

“太好了!小五,以後我們就可以天天去看你了。”邇墡趴在牀上,親了親小五的臉頰,高興的說着。

而熟睡的小五,這時也醒了過來,睜着迷茫而無辜的紫眸,看了看周圍的面孔。

蘇彌閃爍不定的眼神裡,掠過了一絲異樣的光芒。

此後,四個小鬼一有空閒就經常跑到那座‘偏殿’去。

空蕩蕩的屋子,因爲他們的到來,開始多了一些人氣,這也使得一直獨自在努力堅持着的時蒝,能夠欣慰的微笑起來。

蘇彌,你始終放不下這個孩子的……

她站在朱漆斑駁的大門口,看着湛藍的天際,嘆息般的感慨着。

小五,也在慢慢的長大了。原先只會滿地爬行,現在已經開始學會走路了,搖搖晃晃的踏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他的四個淘氣的哥哥,同樣開心的不得了,一邊逗着玩,一邊也要教他學東西,但是就是缺了一份耐心罷了。

“拿着,像這樣張開手握住不就好了!說了幾遍了,真是的……”立雪開始煩躁了起來。

小五的手還太小,也沒什麼力氣,就是學不會拿勺子自己吃飯。

“小五,笨笨!教了那麼久了還是不會啊!”邇墡撇了撇嘴,也失去了興趣,趴在桌上無聊的打着哈欠。

小孩好不容易在大碗裡*了半天,才勉強握住勺子,可是又不會舀起米糊了,一邊舀一邊漏,就是送不到嘴邊,看了都累。

洌白拉了拉立雪的衣服提議道:“哥,我們去踢球吧!”

“嗯,也好,總比看着笨蛋小五怎麼學也學不會的好!”

小五隻是擡起沾了滿臉米糊的小臉,無辜而安靜的看着他。

“踢球啊,我也要,我也要……”邇墡也來了精神,興致滿滿的要求加入。

“走嘍,踢球去!”彧風在門口招呼着兄弟們,於是大家都動員了起來,有說有笑的離開了。

屋內留下了小五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小桌前,睜着空靈澄澈的紫眸向大門張望着,一直看到什麼都沒有了……

又安靜了,安靜的只有風灌進屋裡的聲音。

小孩揉了揉黏答答的小臉,輕輕從板凳上爬了下來,跌跌撞撞的走到了門口。

真走了,不在了,誰都不在了!

往後的幾天,他的哥哥們也沒再來過。

時蒝又出宮去了。空曠的屋子,一下子顯得好大好大。小孩扒着有些高的門檻,看着漸漸陰沉下的天空,好像就要下雨了……

今天,也不會有人來了吧!

‘噼裡啪啦’圓大的雨滴濺溼了他的臉,小孩抿了抿脣,孤獨的退回了屋裡,默默的抱膝坐在地板上,等着時蒝的歸來。

‘嘭’有什麼東西忽然到了下來。

小孩驚覺的回頭四下察看了一遍,發現牀底下滾出了一把破舊的雨傘。

他好奇的走了過去,意外的卻發現了一條小黑蛇纏在了裡面,見到他卻畏懼的躲了回去。

“你也是一直一個人嗎?你也沒有夥伴嗎?”小孩伸手抓起了它冰冷冷的身子,寂寞的同它呢喃了起來。

小黑蛇憑着本能察覺不到危險的氣息,便放心的纏到他的手上去,親暱的貼着小孩同樣過於冰冷的肌膚。

風雨中他撐開了那把破傘,搖搖晃晃的站着不穩的身子,獨自在院子裡光腳踏着積窪的雨水,玩了起來。

小黑蛇儼然把他當了朋友,乖乖的繞在小孩的脖子上,時不時的吐着信子,沾滿了破漏傘下留下的水滴。

這裡的天空看上去特別的安靜,那麼在外面世界也是這樣的寂寞嗎?

他撐着破舊的大雨傘,仰着小小的身子,看得入了迷。

有風颳了過來,吹着他小小的身體不穩的向後退了一步,卻不想撞到了一個人。

小孩驚覺的回過頭,晃了晃不穩的身子。雨傘卻忽然無力的從手中脫落,在風雨中的滾遠了……

淋溼着小小的單薄的身子,他擡着頭,呆呆的安靜的看着那個人。

那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和蘇彌的正式見面。

她一身素白,撐着一把青色油紙傘,無悲無喜的表情,看不懂愛恨,只有那雙湛藍到憂鬱的眼睛,像睨視萬物一樣的看着着他。

小黑蛇在他的脖子上,悠悠的吐着信子。

漸冷的風雨中,他顫抖着小小身子,動了動脣,卻始終叫不出,該像哥哥那樣順其自然叫出的那兩個字。

時間彷彿一下子就沉澱了。

沉默着,良久良久……

女人才伸出一隻手,有些猶豫的停頓了一下,但是最終還是輕輕的放在了小孩的頭上,短暫的一觸即逝般的停留了須臾,然後孤傲的轉身離開……沒有言語,沒有留戀!

有些相處不用一瞬,卻註定羈絆一生了。

雨停了,陽光就露出來了。但是過了今天還會有下一個雨夜,下一個晴天。

在這種周而復始的日子裡,他必須自己一個人努力的長大,長大,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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