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世民看着空了一小半的朝堂很是鬱悶。與他預想的:他把得到高產量糧食的事兒說出來,然後虎軀一震如有天助。大家歌功頌德,君臣共同展望美好未來這樣的場景相距甚遠。手指受傷就請假了?挖兩個時辰地能累得臥牀?他早晨起來也頭痛,不還是按時點卯上朝?
早朝後,李世民第一件事就是讓內侍去太醫署召人過來詢問情況。
兩個太醫令都沒到,內侍只帶來一個年輕的醫正,此人一見李世民就開始打哆嗦。
“太醫令呢?醫丞呢?難道也病了不成?!”
醫正被李世民一喝,嚇得額頭直冒汗。心想,難怪幾個頭兒跑得比兔子還快。都怨自己腿短,才被留下來等着聖上召見。
“回聖上,從昨晚開始各大人府上陸續有人到太醫署請人,大人們多是天冷飲酒邪風入體。幾位手上有傷的大人偶有低燒,如今病情已經控制住,只有蔡國公似乎情況不太好。”
這也難怪,杜如晦本來就身體不好。昨天又各種喜極而泣,吹風飲酒,挖土抗物,不發病纔怪!
聽到醫正的回話,李世民急得直在房內轉圈。房謀杜斷相輔相成,他誰都離不開。突然得知這種噩耗,之前想找人立威的那點兒小心思早被拋到九霄雲外。
不能在宮裡乾等,李世民連忙讓內侍幫他更衣向蔡國公府趕去。他到時,房玄齡等幾個住得近的,早已等在杜府院中。
“怎麼樣了?”李世民看着衆人晦暗的臉色,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太醫令即便再想縮小存在感,這回也是無處可躲。他顫抖着給李世民回話:“蔡國公還在昏迷中,他早年身體虧損太多,如今實在不好醫治。若是這次能挺過去,國公今後也不能過度勞累。好好休養,或許還能挺個兩三年……”
李世民聽了太醫令的話,一陣氣血翻涌,強忍着沒讓人把太醫令拉出去砍了。房玄齡也急得直拉鬍子,這些人裡面數他跟杜如晦關係最好。
長孫無忌眯眯着眼睛作悲傷狀,心裡卻琢磨着如果杜如晦掛了他能得到什麼好處。又不禁暗自感嘆,還是有個好身體最重要,拼命幹活沒命享福可不成!
房玄齡提議:“不如去問問王娘子,沒準她能有什麼辦法?”
王珏連番神奇表現,讓房玄齡忽略她的年齡與所長,也算無奈之下病急亂投醫。
“我這就去找王娘子!”李世民聽完房玄齡的話竟也覺得十分可行,轉身就要向外走。
“聖上,您昨日過於勞累,實在不適合再趕路。”長孫無忌見李世民亂了陣腳,連忙出言勸阻。聖上要是出啥意外,他妹子不得守寡呀。再說他外甥還年幼,現在得了皇位也未必能坐穩。
若是聖上因爲給他爹請醫者出了什麼意外,他們全家都難逃其咎,杜構連忙接過話:“聖上,可是有人能治療我阿爹的病?讓我們兄弟去請吧。”
李世民見杜如晦的兩個兒子如此孝順,心裡總算得到點安慰,“好,就由你們二人前去。”
“你們過來,我跟你們說說情況。”房玄齡與杜如晦是密友,自然對他兩個兒子的性格也有所瞭解。他特意強調了一下王珏的才華和她如今在讀書人心中的地位,希望兄弟倆去請人時不要自恃身份過於拿大。別人沒請來,倒把對方給得罪了。
“多謝房叔叔提醒,我曉得了。”杜構雖然不如他爹精明,但好在爲人老實肯聽話。
到了隨園外,看到讀書人聚集此處的盛況,杜構對房玄齡的囑咐又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何止不能得罪,此人必須交好!同時,他也對王珏本人生起濃濃的好奇心。
杜構還在醞釀怎麼開口讓人帶他們去見王珏,他腦殘弟一嗓子引來衆怒,“王娘子是哪個?我阿爹昨日從這回去就病了,趕快讓她隨我們回去看看。”
“真是笑話!我們這些人日日在此處,難道誰有個頭疼腦熱的都得怪罪王娘子?王娘子又不是醫者,你們找錯地方了。”
“哪有找寡居娘子給你阿爹看病的道理?我看生病是假,心懷惡意纔是真!”
杜構又慢一拍,解釋的話還沒說出口,杜荷就開始對着人羣大吼道:“你們竟敢這麼跟我說話,我要讓衙役把你們捉起來!”
“這位小郎君,你可有官身?你說話前有亮出身份嗎?所謂不知者不罪,我相信大唐吏治清明,不會爲難我等良民百姓。”王思源最近正在讀唐律,他不止自己讀,還在晚飯後把兩府僕人聚集起來給他們講。
這是王珏特意安排的,隨着名聲的增長,以後隨園不會只有這些普通學子。她不希望僕人仗她的勢惹事生非,也不希望自己手下走出去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惟有知法守法,才能做到以不變應萬變。
“我們這些窮苦人家的學子能安心讀書又不爲錢財擔憂,都是託王娘子的福。如今有人看不慣,怕我們學有所成後搶了他們這些廢物的風頭,特來設計陷害王娘子。蒼天啊!你開開眼!給我們一條活路吧!”王思源話音剛落,又有不甘寂寞的學子繼續接話。此人就是第一個發現隨園的李晉江,他平時酷愛寫話本,在文人圈裡也算小有名氣。
得,這位腦洞開太大,一句話把問題上升到了階級矛盾的層面。
“對,不能讓他們得逞!!”
誰說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大唐又不是窩囊宋!都虧有侍從護着,兄弟倆面上纔沒掛彩。
現在怎麼辦?肯定不能這麼回去,不然他們兄弟在聖上和大臣們心裡的評價必然會一落千丈。
王珏原本在書房寫剩下的三本科考用書,突然被來自隨園方向的羣吼嚇得一抖。他們吼出的內容更是讓人吐血,誓死保衛王娘子貞潔什麼的,確定是說她?她不是好好地待在家裡嗎?
隨園的學子不少,怕引起羣架,王珏連忙往過趕。從某一方面來說,杜荷也算成功了,如果按正常步驟走,他們現在絕對見不到王珏。
正在杜構苦苦思索對策之際,王珏帶着侍女走了過來。聽着書生們三言兩語的敘述,王珏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她無語的看向杜荷,一個粉嫩嫩的小包子,目測也就4、5歲大,怎麼這麼會拉仇恨值?也不知道是誰家熊孩子!想到這,也就順口問出來:“你們是誰府上的?”
王珏問話本沒錯,她總得知道是誰找她吧?
杜構爲難了。他剛纔還想着只要能把王珏請回去,再囑咐弟弟不要提這件事情,也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若是現在報出名號,再有這些讀書人口耳相傳,他們不得成爲大唐笑柄嗎?就是他爹醒來後知道此事,也得再被氣暈過去。都怪阿孃平時太嬌慣弟弟,讓他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
“大哥你爲難什麼?有什麼怕的?告訴你們…唔……”杜構這次反應夠快,他一把捂住杜荷的嘴。
李晉江繼續煽風點火,“喲,什麼偷雞摸狗、雞娼狗盜之輩,連名頭都不敢報果真不懷好意。”
“諸位郎君,家弟年幼兼之被母親寵慣久了。他並無惡意,我替他向諸位道歉。”杜構說完對衆人做長揖,起身後對王珏說道:“我乃蔡國公長子杜構,家父病情嚴重,實無對策纔來冒昧求助娘子。”
杜構此刻後悔死了,就不該帶熊孩子出門!
衆人見杜構禮數週全,也不欲同一個總角小兒多做計較。再說蔡國公杜如晦乃是有名的能臣,不管是內心同情杜如晦虎父生犬子還是懼怕國公府威勢,總之書生們不再言語。
見衆人把目光移到她身上,王珏矜持地對杜構頷首道:“蔡國公國之棟樑,我雖不是醫師,也願隨你走一趟,希望可以略盡綿薄之力。”
別看王珏表面淡定,其實她心裡不是一般二般的尷尬。昨日聽清風提起宴客之事,纔想起自己體質有別於他人。
清風原話是這麼說的:“娘子真是聰慧,這些人禮數欠佳合該教訓一下。還是娘子計策用得好,既不得罪他們又暗裡收拾了這幫人。寒天飲酒、竹棍挖地,他們回去少說也要在家躺兩天。”
王珏被誇獎得很心虛,只能輕微頷首作高深莫測狀。她本來只想靠着挖地的事兒找點心理平衡,卻忽略了寒冷的天氣作用。昨天她也沒睡好,生怕把誰折騰出事。
現在就是所謂的:怕什麼,來什麼。
書生們見王珏只帶着王思源就要跟杜家兄弟走,又不幹了。
李晉江說:“空口白話,怎麼證明你們是蔡國公之子?”
事情又回到原點,杜構無法,只得同意帶幾個書生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