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宮廷,雖仍舊是一片燈火通明,卻已經大有萬籟俱靜之態勢了。畢竟夜色已深,宮中的女眷大多都已就寢,走動的不過都是一些侍衛罷了。
樑寒霜有一搭沒一搭地走着,卻只是在墨倩染的宮殿附近。也不爲別的,若是去了別的地方,這樣深的夜,難免會鬧出點什麼不必要的麻煩來。
一股淡淡的微風吹來,似乎還和着一種別樣的氣息,樑寒霜輕嗅了嗅,卻發現原來近處已是白日的那片荷花塘。
朦朧的月色下,嫋娜娉婷的荷花,寂靜的綻放。點點的香氣和着微風送去一股甜蜜的涼爽,倒是叫人心曠神怡。
只看那水波瀲灩,片片碧色一路相連,偶有幾許冒出頭來的粉色或白色荷花,有含苞待放的,也有爭奇鬥豔的,倒煞是好看。
“夜色已深了,在這裡做什麼?”渾厚而低沉的聲音緩緩地傳來,隨着一陣均勻的男子腳步聲,那股熟悉的氣息卻是越發的靠近。
身量纖纖的女子隻身在這柔和的月色下,只靜靜地看着眼前的景色,精緻的臉龐彷彿被蒙上了一層溫柔,如輕雲閉月,日月流光。
“你怎麼會來?”樑寒霜皺了皺眉頭,輕聲問道,可語氣中卻透着一股淡淡的疏離。
這個聲音樑寒霜當然不陌生,只是微微偏頭看了一眼,卻發現那紫色衣衫的高大男子卻已到了自己的近旁。
與往日不同的是,他的身邊竟然沒有一衆的宮人,也只是一人,這倒是讓樑寒霜有些好奇了。
“方纔去看過倩染了,白日裡政務繁忙,也不得空。聽青衣說你一個人出去散散步,便想着來尋一尋你,卻沒想到真的就看見了。”雖不知曉她這幾日的疏離是從何而來,可墨炎涼卻也不介意,只是無奈地抿了抿嘴脣,似是解釋一般地說道。
男子的聲音裡染上了一絲絲的疲倦,大抵是肩上的擔子也的確是太重了,饒是他有三頭六臂,也不過是一人而已,難免會覺得疲倦。
樑寒霜擡眼,卻正對上墨炎涼那精緻的臉龐,堅毅依舊,眉眼分明,只是那眼角眉梢裡的憔悴卻是越發明顯了。
如今,事情還未弄清楚,自己便對墨炎涼的態度這般。他好歹也是個九五之尊,竟然還對自己好言好語的,樑寒霜這會兒心裡倒是覺得有些過不去了。
“最近很忙麼?”聲音不覺放得緩和了一些,染上些許的關切意味。
墨炎涼的嘴角微微地勾了個弧度,紫色的袍袖不過是隨風擺動的空檔,便已穩穩地拉住了樑寒霜的手腕。
樑寒霜看着自己手腕上莫名多出了那隻屬於男人的骨節分明的大手,不免有些驚訝地擡眼看了看墨炎涼。
恰好對上他墨黑的眸子,映照着淡淡的月光,似乎還流轉着自己的身影,讓人不覺有些微怔。脣畔開合,樑寒霜剛想說話,便已感覺到自己的脣畔上被什麼東西抵住了。
原來,正是墨炎涼的修長的手指,不偏不倚地抵在了她柔軟的脣畔上,和着夏日的溫度,讓人不覺有些臉紅心跳。
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墨炎涼便淺然一笑,不顧樑寒霜的愕然表情,只拉着她大步流星地往什麼地方去了。
樑寒霜雖來過幾次這宮中,可大多都是不走動的,也不熟悉,只好任由墨炎涼拉着自己前行。
兩人的腳步都有些快,墨炎涼已特意地爲了樑寒霜放緩了腳步了,可卻仍舊給人一種行色匆匆的感覺。
而此時樑寒霜的心中卻泛起了點點的漣漪,看着月色下男子熟悉的容顏,卻又好似添了點什麼,與從前不同了。這種奔跑在風中的感覺,卻不偏不倚地擊中了內心深處的回憶。
那時候的自己,和他,有時候便是什麼也不做,只是在那茫茫的草原上,十指相扣地向前奔跑,感受着風和自然所帶來的清心與舒暢。
記憶中的容顏與眼前的男子臉龐漸漸地重合,就好似回到了從前一般。而墨炎涼此時卻如心有靈犀一般,輕輕地握住了樑寒霜的手,而後十指相扣。
這一系列的動作只是行雲流水,甚至是快到讓墨炎涼自己都未察覺,只是覺得這一切都發生的那麼自然而然。這種感覺,就像是重演了千百遍一般,或許,這就叫做命中註定吧。
也不知是走了多久,墨炎涼才終於停了下來。
樑寒霜能感覺到自己的臉色已微紅,喘息也開始加快,看來是太久沒練過筋骨了,現在竟然跑這麼一會兒就喘氣了。等回去的時候,還得把武功拾掇起來,重新練上啊。
墨炎涼只看着她的樣子,心裡卻泛起一股疼惜。樑寒霜的身子一貫來就不好,雖然方纔自己已經儘量顧着她了,可到底還是有些辛苦的。不過,多動動也好,對強健身子有利無害。
大手輕柔地浮上那微微彎着的脊背上,一下一下地給樑寒霜順着呼吸。只隔着那夏日的薄衫,樑寒霜甚至是能清楚的感覺到男子掌心的溫度,開始在自己的背部蔓延,所到之處,彷彿都沾染上了一股火辣的感覺。
原先還有些迷離的眼眸卻一下被驚醒,他們不是同一個人吧。
定了定心神,琥珀色的眸中卻已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樑寒霜直起了身子,臉色也明顯好了許多。
“好了,我沒事了。”依舊是淡淡的語氣,原本還是一臉笑意的墨炎涼卻分明的眸中一黯,雖然很快便消逝了,但還是被樑寒霜捕捉到了。
許是她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了,而後便又補了一句,“謝謝你啊。”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對上男子的眼神,卻染上了點點的暖意。
墨炎涼的笑意更甚,眸光也越發的柔和起來,眼神示意樑寒霜看着某處。
樑寒霜這才發現,原來這裡還是一方荷塘,只是比墨倩染宮中的規模不知大了多少。只在這月色中望去,那一長條的兩岸燈火通明卻是望不到盡頭,只餘下中間那水波瀲灩的景象,略顯黑幽的一望無際。
碧色的荷葉團團的蓋住,水樣的荷花依舊是搖曳着那動人的嫋娜身姿,若不仔細看,還真是無法察覺到那其中竟藏了一小隻古色古香的烏篷船。
“這是?”樑寒霜心頭冒出了一點疑惑,若是猜得沒錯的話,這裡應該就是御花園的御河了,可是能通向城外的呢。難不成,這大半夜的墨炎涼還要帶着自己出宮?
“你想哪兒去了,只是想着帶你在這荷塘轉轉,清淨的很。御河盡頭定然是有閘門和守衛的,自然是出不去的。”看着樑寒霜的神情,墨炎涼似笑非笑地答道。
轉而,卻似又覺得不妥當一般,添了一句:“若是你想出宮,也不是不可。”
樑寒霜的心頭莫名一暖,且不顧前程往事,起碼這個時候,他還是能顧慮到自己的意願的。
“明日便出宮了,只是還未好好看看這皇宮呢。”這御河很大,幾乎囊括了大半個皇宮,只是不到女眷們的寢殿罷了。
墨炎涼點了點頭,便輕便地一個閃身,就已經到了那烏篷船的船頭。甚至是連水花的聲音都小到幾乎讓人聽不見,可見武功之高強。
微風緩緩地吹起他紫色的衣袂,在夜色中宛若天神,高高而立。只見他,眉眼含笑,平素冰冷的容顏彷彿都被這夏日的熱情所融化,而越發的溫柔了起來。
一隻修長而白皙的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樑寒霜只微怔,便小心地放了手在他的手中。小小的手掌被整個包裹在屬於墨炎涼特有的溫度裡,只感覺到男子用力地一帶,樑寒霜便穩穩當當地站到了船頭。
許是這船太久沒人使用了,只槳一動,便已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難免濺出了點點的水花,聲響也大了起來。
“是誰?誰在那裡?”幾個巡夜的侍衛倒是盡忠職守,只一聽到了響動便立馬地趕了過來。
墨炎涼的眉頭微皺,雖不想驚動別人,可此時卻也只好亮出身份。
“是寡人,你們且去巡視,不用管這裡的事兒。”墨炎涼的臉色已恢復如常,在暗夜裡卻難掩身上的淡淡壓迫氣勢。
樑寒霜這才恍惚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對待自己,且不說如何,起碼是與別人不同的。比如,他就從來不會在自己面前自稱“寡人”,近來臉上的笑意也是越來越多,連說話的語氣都柔和了不少。
“是,陛下。”幾個守衛雖有些驚訝,但對於墨炎涼的命令卻還是不敢不從的,回頭卻發現那邊來了更多的侍衛,燈光一下子亮了起來。
樑寒霜的眼睛被光閃了一下,在黑夜裡待到久了,難免一時有些不適應。
“都走遠些。”雖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卻是如冰柱一般緩緩地吐出,還帶着不可違抗的皇者氣息。
那些侍衛一聽到這聲音,便也都悻悻地走開了,只伴隨着一陣細瑣的討論聲音便已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