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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江妙的外祖父喬太傅六十大壽,江妙到了喬府,見過外祖父外祖母和幾個舅舅舅母之後,便到院子裡同一道前來賀壽的薛今月提了祁澄的事兒。

薛今月這段日子都是消瘦了不少,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就跟她院子養的小鹿似的。那小鹿,她胖表弟給它起了一個名兒,叫長福。那鹿有靈性,起初死活不肯應,後來他胖表弟每叫它一聲不應的話,就不給草吃,次數多了,長福自然也接受了自個兒這個俗氣的名字。

二人坐在院子角落的石凳上,薛今月耷拉着臉道:“我沒想到祁表哥是那種人……”

祁澄是哪種人?

那日祁澄被人打斷了腿在府上養傷,之後就有幾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前去探望,說自己已經和祁澄私定終身了,一聽祁澄快不行的消息,就過來看他。後來才知,這幾個小姑娘都是望城外頭的村落裡的,年紀大多在十三四歲的模樣,最大的,也不過十六。原來這祁澄不敢在望城尋花問柳,一直保持自己謙謙君子的模樣,饒是身邊有美貌通房,也忍不住想嚐嚐外頭的小姑娘,於是就盯上了那些村子裡生得年輕水靈的小姑娘。村裡的姑娘單純好騙,祁澄又是生得俊俏,打扮貴氣,說上幾句哄人的好話,自然佔了不少的便宜。

只是祁澄不傻,並沒有透露真實姓名。

可這幾個小姑娘卻彷彿約好了似的,不但知道了他的真名和身份,而且還同一天都找上門來了。祁澄身爲祁府的嫡長子,受了傷,本就令祁父祁母心疼了,又鬧出了這等事兒,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事情鬧大了,祁澄的名聲也毀了,原來斯文謙和的祁大公子,竟然也是個風流紈絝!

這事兒一鬧,原本祁府和薛府的親事,自然連八字唯一的一撇都沒了。

薛今月雙手絞着擱在膝上的帕子,嘟囔道:“得虧我上回沒被他欺負。”

薛今月瞧着但單純天真,可還算有救,她原本對祁澄就是兄妹之情多餘男女之意的,上回祁澄魯莽行事差點輕薄了她,已經在薛今月的心裡留下不好的印象了,之後祁澄的醜事被抖了出來,薛今月氣惱傷心了一陣子,也就沒多想了。譬如現在,同着江妙說這事兒,可是連一滴眼淚都沒掉,只是稍稍有些氣憤罷了。

江妙道:“若不是祁澄突然被人打了,這事兒能這麼快抖出來嗎?你呢,上回還想着嫁給他呢,瞧瞧,就這種男人,你若是嫁過去了,哭都來不及。”

說這話時,江妙心裡卻是開心的不得了。上輩子今月就是沒看清祁澄的爲人,傻乎乎的嫁了過去,如今祁澄是嫁不成了,那她二哥的勝算自然也大了些。

薛今月也是極慶幸了,末了擡眸看着江妙,問道:“妙妙,祁表哥是不是二表哥派人打的?”

她二哥?

江妙蹙眉:“我二哥他……他不是這種人。”其實這時候,江妙心裡也沒底。

再說了,若這事兒真是她二哥做的,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而且,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兒呀。

薛今月是個窩裡橫,平日裡有些怕江承許,可這會兒江承許不在,便撇撇嘴抱怨道:“你是他妹妹,當然向着他了。妙妙你都不知道,二表哥平日裡瞧着脾氣古怪,卻也是講道理的,沒想到他壓根兒不講理,上回瞧見祁表哥就上去打了兩拳,可用力了。我覺得這事兒肯定是二表哥做的……”

江妙沒想到自家二哥在今月的心裡印象已經這麼差了,本想着替二哥說幾句好話,可一擡頭,看着站在不遠處的男子,這才愣愣的喊了一聲:“二哥。”

薛今月嚇得臉都白了。

倆小姑娘齊齊起身,乖乖的叫了人。

江承許面色淡然,朝着江妙道:“娘讓我同你說,今兒人多,別到處亂跑。”

江妙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下一刻,就瞧見自家二哥冷着臉走了,江妙側過頭,看着邊上的薛今月,用胳膊碰了碰她的手臂,道:“今月……”

薛今月也是叫苦不迭,嘟囔道:“我不是故意的。”她怎麼知道,二表哥就在身後啊。

薛今月也是個有教養的,知道背後不敢說人壞話,而且細細想來,二表哥對她也挺好的。她猶豫了一番,擡頭瞧着江承許越走越遠,這才一咬牙,對着江妙道:“我去找二表哥道歉還不成嗎?”說着,便跟個小媳婦兒似的跟了上去。

薛今月離開後不久,江妙就聽到有人在叫她。

她轉過頭,看着過來的倆小姑娘,左邊那個衣着鮮豔、髻上髮飾璀璨,生得精緻鵝蛋臉的小姑娘,正是她的表姐喬慕宜,而她身邊小姑娘瞧着比她略年長一兩歲,着一襲橘色襦裙,面容秀美,端莊可親,正是寧遠侯府的嫡女宋鸞,亦是江妙上輩子的大嫂,這輩子,也已經順順利利和她大哥定親了。

江妙過去喊了人。

宋鸞親切的叫了一聲江妙的名字,之後一雙好看的丹鳳眼忍不住朝着江妙的身邊逡視了一番。

喬慕宜聰慧,曉得宋鸞在看什麼,笑吟吟打趣兒道:“你若是要找大表哥,就直接問妙妙好了。”

宋鸞是望城數一數二的大家閨秀,她的孃親,是先皇表妹昭華郡主,如今極受景惠帝尊重。宋鸞的性子像昭華郡主,待人友善溫和,是望城這閨女圈子裡,難得出身高貴、長得好,且人緣又好的。小時候她就對這個多些照拂,如今和江妙的大哥江承讓定了親,對江妙自然比一般的小姑娘好上許多。

目下被喬慕宜打趣兒,宋鸞俏臉一紅,啓脣道:“慕宜可不許說這種話了。”

喬慕宜愛胡鬧,性子直,可這種玩笑,自然也不是隨便開的,只是如今在場的三人,都是極好的姐妹,日後又都是親戚關係,說句玩笑話,自然也不打緊。只是喬慕宜從來不服人,偏生對宋鸞是真心實意的敬佩,把宋鸞當親姐姐看到,這會兒瞧着宋鸞害羞了,趕忙討饒。

江妙也忍不住笑,朝着宋鸞眨眨眼,道:“我大哥他們在前院呢,鸞姐姐進來的時候沒碰着嗎?”

碰着了又如何,不過是看上一眼罷了。宋鸞面上害羞,沒有繼續說話。

江妙同宋鸞和喬慕宜說了一會兒話,瞧着適才去向她二哥賠不是的薛今月還未回來,一時倒是有些擔憂了。上回他二哥親了今月,這回若是再欺負人家,那今月肯定就不理他了。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江妙還是不明白的。江妙朝着宋鸞和喬慕宜道:“鸞姐姐,宜表姐,我去前頭找我孃親,你們先聊。”

說着,便去了朝着前院走去。

喬太傅德高望重,今日大壽,望城有頭有臉的人家泰半都來了,院子裡圍着好些穿着綾羅綢緞的世家小公子及小姑娘們。江妙瞅了瞅,倒是沒有瞧見喬元寶——平日裡她一來喬府,喬元寶保準纏着她。

待走過曲折長廊,穿過月洞門時,江妙才在湖邊看到穿着綠油油小袍的喬元寶。

不過喬元寶身邊還有人。

是宣王陸琉,還有喬府長房嫡孫,喬大公子,也就是她的表哥喬循。

方纔她在後院,就聽到今日宣王陸琉也來了的消息,這會兒見到,倒也沒有太過驚訝。

江妙是去找薛今月的,這會兒雖然碰見了人,可陸琉和喬循都是背對着她的,她若是不打招呼路過,倒也沒什麼。奈何她步子一頓,一貫眼尖的喬元寶立馬瞧見了她,伸着胖手臂衝着她招了招手,雀躍道:“小表姐,大哥哥也在呢。小表姐過來,一起陪元寶和大哥哥玩兒。”

喬元寶的聲音又脆又響,正在說話的陸琉和喬循自然都聽見了,齊齊轉身看她。

江妙堪堪對上了對方的眼睛。

江妙錯開眼,眉頭一蹙,瞧着喬元寶那張白白胖胖的臉蛋,就想上前狠狠擰上一把。她緩步過去行了禮,舉止得體,極符合一個有教養的世家姑娘。

喬循去年剛成親,如今漸漸走入官場,清俊儒雅的臉上,除卻往昔大哥哥般的溫和外,越發是多了幾分沉穩。他知身邊的這個男人手上捏着多大的權力,今日在場之人,要和他攀關係的,不僅僅是他一人,可他獨獨給了他面子,自然令喬循受寵若驚。喬循腦子轉得快,這會兒瞧見小表妹過來,原本不覺得什麼,可一側頭,看見身邊的男人清冷的眉宇忽然緩和了幾分,心下自然多了幾分想法。

喬循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表妹。

雖說她這位表妹過了年才十三,可這張小臉,比他的姑母生得還要好,再過上兩年,怕是美得不成樣子。這男人吧,總歸是喜歡美人兒的,這位宣王陸琉,素來不近女色,可喬循覺着,不過是眼界太高了。

喬循心裡明白,可他不會犯糊塗,這小表妹的身份擺在那兒,鎮國公府寶貝着呢,他可不敢打什麼主意。

可想着宣王興許對他表妹好感,令喬循的腰桿也直了直,心裡登時有底氣似的。就像是原本處於弱勢的他,忽然間抓着了對方的把柄,一下子有了談判的籌碼。

江妙不知自家表哥心裡頭在盤算什麼,只站直身子後,忍不住擡頭看了看面前男人的臉,瞅着他微微抿着的薄脣,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她做得那個荒唐的夢……

喬循尋了個原由去了前頭。

喬元寶蹲在不遠處的大樹下數螞蟻。

陸琉看了一眼喬循遠去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面前扮乖巧的小姑娘,自然明白,若非小姑娘的身份特殊,那喬循巴不得將這位小表妹雙手奉上。陸琉想了想,纔出言提醒道:“妙妙,你這位表哥心術不正,日後離他遠些。”

江妙一怔,聽着這語氣,彷彿她和他很親近似的,還這般直接的說她表哥的壞話。她表哥心術不正是一回事兒,可從他嘴裡說出來卻是另一回事兒。

陸琉伸手輕輕戳了戳她光潔的腦門,眉梢染着些許笑意,音色清潤道:“你放心,本王不會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