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士恆聽了小丫鬟的話便是一個踉蹌,自己這個嫡長女已經成了這般惡毒、這般心狠手辣了?
王氏瞥了眼江士恆的臉色,心裡暗喜,這個時候李芹也該出現了。
一個婆子急匆匆進來道:“老爺,品香軒的二掌櫃李芹跪在二門上不肯起來,說是……說是要大小姐放過他的家人……這……”
江士恆差點眼前一黑,自己這個女兒到底還做了什麼!
“帶進來!”
那個婆子對王氏使了個眼色,王氏微微點頭。
江錦言正走出內室,瞧見一個外男走進來,正要避開。
李芹一到廡廊看到江錦言的身影便跪下了,哽咽道:“一切都是小人做的!小人死不足惜,還請大小姐放過小人的家人!”
江錦言聞言瞥了眼王氏,她若有若無的笑意實在是明顯至極。
呵,原來還有這一手。
“你是何人!竟要如此污衊我家小姐!”雨墨上前一步呵斥道。
江士恆從一旁走來,“住口!讓他說完!”
李芹裝作纔看到江士恆的樣子,大驚失色,“侯爺!小人……小人才是罪魁禍首!是小人害了雲姨娘!是小人同雲姨娘有過節!是小人下的毒!不關大小姐的事啊!”
下毒?若那小丫鬟說得話還不可全信,可這品香軒的二掌櫃可是方氏嫁妝鋪子裡的人!
他這番話豈不是坐實了錦言對雲姨娘下毒之事?
江士恆深深吸了口氣,有些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他冷冷盯着江錦言,“威脅你母親手下的掌櫃替你作惡?!”
李芹聞言知道事情成的差不多了,立刻又拼命磕頭,“是小人錯了!是小人……”
他在品香軒已經呆不下去了,王氏許了他去王家在萬州的一家鋪子做大掌櫃,他已經送走了家人,就等着這次做完最後一件事後便能功成身退了。
王氏捂着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老爺!您別聽他胡言亂語……”
江士恆恨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替她說話?若不是我靖安侯府丟不起這個人,她京兆府大堂都去得!”
江錦言冷冷地看着王氏,她當真是安排了人在品香軒,居然還在母親的眼皮子底下爬到了二掌櫃的位置。
利用這麼個人來反咬自己一口,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父親,女兒不認得這位李掌櫃。”
如今只能拖時間,只是不知道黃益來了能不能扭轉這局面。
江士恆氣急敗壞,看了眼李芹已經磕地頭破血流的額頭,“你還敢狡辯?若不是受你威脅逼迫,他犯得着這幅模樣?失心瘋了不成?!”
江錦言暗暗嘆了口氣,自己的父親的確是勤勉有餘,聰慧不足,前世可不就吃了這虧,一輩子糊塗着。
“李掌櫃,可否透露,我用什麼威脅於你了?”江錦言目光似冰。
李芹想了想日後的富貴,一咬牙,磕地更是用力,“大小姐放過小人的家人吧!小人願意認罪!”
王氏見江士恆盛怒之際,接過丫鬟端來一杯茶盞便遞了上去,“老爺,您先喝口茶……”
江士恆一把拿過茶盞砸在了江錦言的腳邊,“今後,你不得出梧桐苑半步!我竟不知道我養出了這麼個女兒,真是家門不幸!”
如此看來,若是今日敗了,就是永無翻身之日,王氏隨便用點法子便能永除後患!
黃益怎的還不到?江錦言眉頭一皺。
“你們幾個,把她帶回去!我再不
想看到這個女兒!”
王氏作勢往江錦言面前一擋,做戲也要做全套。
“老爺……您就高擡貴手,爲了個區區的姨娘妾室,怎麼能罰大小姐!”
江士恆怒不可遏,“她那麼對你,你還要爲她說話?日後錦程還是交給你撫養吧,她這個性子只怕是要誤了錦程。”
王氏差些就要遮不住笑意了,這可是意外之喜!
老爺親口要將唯一的嫡子交給自己撫養,是不是也有意要扶正自己?
只要有了意思,再添把柴、吹陣兒風,那可就逃不掉了!
這江錦言?等她被禁足在梧桐苑,再給她下個慢性發作的藥,弄死算了!
江錦言冷眼旁觀着王氏的姿態,聽到父親真要奪走錦程,她怔了半晌,一把推開王氏,語氣冰冷,“父親要將錦程交給她?”
江士恆見她仍是這幅處事不驚的面容,側過頭去不再看她,這幅樣子,他總覺得自己似乎不敢去看這個女兒一般。
“王姨娘宅心仁厚,比起你來更適合撫養錦程,若不是看在你母親剛剛去世的份上,我定要將你送到家庵!如今,你就在梧桐苑靜靜心吧!”
江錦言眸子裡盡是冷意,輕笑了一聲,扯到了嘴角的傷口,但卻沒有絲毫多餘的情緒,她就是拼了自己的命,也不能讓王氏得逞!
“父親已經認定此事是女兒所爲?”
江士恆見她還要狡辯,高聲呵道:“你給我跪下!”
此事門外一陣腳步聲,誰曾想那東院的陸氏帶着丫鬟婆子來了,江錦言快速掃了眼,居然瞧見徐媽媽也跟在後面,似乎還有個男人的身影,很是眼熟。
是黃益!
陸氏似乎臉上氣色還不太好,看到江士恆對着江錦言怒氣衝衝,她連忙快步走到廡廊下。
她一把拉過江錦言,見到她腫了的半邊臉嚇了一跳,焦聲道:“這是怎麼了!言姐兒身子一直沒好,瞧着臉色又不好了,出了什麼大事!天塌了不成?快跟嬸孃去歇一會子再說。”
說着陸氏在她耳邊用極輕極快的聲音說了兩個字——賬冊。
江錦言心裡大驚,她現在只缺一本賬冊!
陸氏看出她的疑惑,微微點了點頭,說着轉身蹙眉對江士恆道:“大伯,教導言姐兒也不該不顧言姐兒的身子,如今深秋,清晨霜重露寒的,難不成大伯這是要將言姐兒往死裡逼嗎!”
王氏眼見着江錦言就要被髮落了,她暗道怎麼陸氏這個病秧子又出來壞事!
不是說她如今天天在屋子裡將養身子?
真是沒想到半路殺出這麼個程咬金!就看她能拖多久!
但她自知自己在江士恆面前一向是良善的面孔,她也知道江士恆的性子。
這會子他盛怒之下不管不顧的,想明白了說不定就又轉了心意,若是此刻自己不言語,說不定在他面前花地功夫就白花了。
王氏心思轉了幾轉便也忙道:“老爺!二夫人說得對!您就是看在大小姐身子骨弱的份上,也該讓她去歇歇纔是。”
江士恆到底念在父女之情,見她被自己打後臉上腫起的樣子也有些看不下去,隨意點了點頭。
隨後他看了眼跪着的李芹,冷言道:“把這人先捆起來!都跟我去花廳候着,杵在這兒要如何!”
陸氏連忙拉過江錦言進了聽風樓內室的耳房,隨後方嬤嬤也進來了。
“言姐兒,這事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是不是又着了她王氏的道?”
江錦言溫言淺笑着搖了搖頭
,“嬸孃所說的賬冊是什麼意思?”
陸氏忍下疑惑,看了眼徐媽媽。
徐媽媽連忙遞了本冊子給江錦言,“剛剛安國公府送來的,說是頂要緊的物件兒,老奴一瞧就趕來了,正好碰見二夫人從東院兒過來。”
安國公府?又是許君彥做的?
他……哎……
江錦言暗暗嘆了口氣。
她不再細想,打開冊子翻了翻,的確是品香軒安神香的賬目!甚至連送到梧桐苑的那盒子香料也有提及!最後幾頁還有銀子送到怡翠閣的記錄,只是經手人是個叫雨簾的丫鬟。
她冷笑了一聲,“原以爲今日我是翻不了身的了,看來她王氏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陸氏先是一喜,想到她臉上的巴掌痕跡,皺眉道:“你可有把握?我聽說還來了個掌櫃,這……”
江錦言側過頭對陸氏笑了笑,臉上五道指痕高高腫起,十分狼狽,但那雙眸子裡透着堅毅。
“嬸孃多慮了,她請來的不過是個二掌櫃,這次,我還要她躲不過在我娘鋪子裡安插人手的罪名!”
她將賬冊遞給了徐媽媽,“拿去給黃益,讓他機靈點兒。”
陸氏有些不解,“言姐兒,你這是要……”
江錦言輕拍了拍陸氏的手,“嬸孃替錦言去看着些雲姨娘,清淺在替她解毒了,這毒,最好能讓王氏翻不了身!還有錦音,姨娘替我問一句,她可是想好了?是躲開?還是爭一把?”
陸氏看着她眼裡的堅毅,點了點頭,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臉頰,“你父親真是……怎的下得了如此的手……”
江錦言淡淡一笑,“合該如此,若我身爲掌家的嫡長女,卻戕害一向本分的姨娘庶妹……”
陸氏聽到姨娘、庶妹這兩個詞就頭疼,“王氏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對你下這般的局,若是沒有安國公府送來的賬冊,那豈不是如了她的意?!”
說着她一個愣神,安國公府?這賬冊怎會是安國公府送來的?
江錦言看出她的疑惑,握了握她的手,“嬸孃不必操心了,錦言心中都有數。”
陸氏只好點點頭,“那我去瞧瞧清淺,一會兒就過去。”
江錦言點了點頭,也起身向外走去。
徐媽媽和雨墨跟在後頭。
雨墨還在愣怔,徐媽媽拍了拍她的肩,回過身喃喃自語道:“小姐的心性實在是沉穩地有些嚇人吶。”
雨墨看着自家小姐單薄卻筆直的背影,就那樣一道素白的身影,黑髮如墨披散着,素淨至極。
可自己總覺得小姐有時候太過冰涼,目光裡滿是冷意。
她搖了搖頭,快步追了上去,自己和小姐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她要護着小姐。
江錦言看着此刻寂靜的有些不尋常的花廳,沒有絲毫猶豫,邁着步子進去了。
“跪下!”
江錦言鬆開扶着自己的徐媽媽和雪硯,緩緩跪下,地板的冰涼刺激着她愈加清醒。
她瞥了眼站在一邊的王氏,垂首掩住嘴角的一絲妖豔的笑意。
王氏見她跪了,連忙到她面前要勸,卻站在她面前,儼然一副受她跪拜的姿態。
江錦言面色一冷,她跪下是要父親事後能多一分愧疚,日後自己也少一些同樣的麻煩,但她卻不能也容不得自己跪這個賤妾!
她一把推開了王氏,高聲冷言道:“我堂堂靖安侯府嫡長女,跪天地、跪君主、跪父母,卻唯獨跪不了妾室!姨娘是要折了自己的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