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八、阿朗索的戰爭(三)

羅馬城內,西南角,最高最大的那棟建築內。

“嘛,時間也差不多了呢……”

艾倫拿起了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每個人都清楚地看見,他的手在輕輕顫抖,水杯內的水灑了一地。

沒有人說話。

因爲,此時此刻,屋內其他人的情況,和他相比,也好不到哪裡去。

在戰場上多次拼殺過的阿朗索和李治東,以及貌似什麼場面都見過、並沒有太大反映的小雨反應還稍微好一點兒,其餘一個情報專員郝雲,還有當然就是上一世是廚師、只曾在遊戲或者新聞報道里見過戰爭的陸霖,此時雖然可以看出來勉強保持着心平氣和的外表,但在窗外的景象烘托之下,每個人的臉色,都已經變得慘白。

僅僅屋內屋外之隔,數百米的距離。

就是,生與死!

此時此刻,無論戰場上的廝殺聲,慘叫聲,甚至認真聽一點兒、就連刀劍沒入肉體,火焰燎過身軀的聲音,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奔跑,追逐,廝殺,然後倒下。一幕幕景象,僅憑聲音就可以在屋內想象出來,無數慘烈的聲音,從房屋的四面八方傳入每個人的耳膜和腦海,所有人都清楚,在這羅馬城的西南角,每條街道,每個小巷裡,正在上演着什麼樣的事情。

“……還要多久,才能執行第四階段?”

阿朗索幾乎是咆哮地,低吼出了聲。艾倫深呼吸了兩下,望向窗外:“還差一點兒,就差最後一點兒了。他們馬上到達我和陸霖預設的警戒線,那裡也是保證不會蔓延到我們腳下的安全線——”

“我不想聽這些!我就只想知道,還要,多久!!”

阿朗索突然跳了起來,一手一個,將艾倫和陸霖的領口,同時提了起來,唾沫橫飛!

“最多五分鐘。不,三分鐘,對面的人在你灑出全部的金幣和珠寶以後,已經全部瘋了,現在已經有六成左右的士兵到達了預定的目標點,甚至已經出現了互相廝殺的情況。”

陸霖十分隱蔽地,左手狠狠掐了一把右手,再次望向窗外稍微遠些的地方、一條街道上,雖然看到的人還是星星點點,但已經可以明確地分辨出,原本是艾諾利亞帝國泰格陛下的士兵,已經互相混在了一起,人頭攢動着,並沒有繼續向前。

“已經六成,還不夠麼?!”

“……當然不夠。刨去這個計劃必須犧牲的、最前線那些潰逃的士兵,就算阿朗索殿下您手上還有預備隊,但我們的兵力和對方,還是有很大差距。至少對方的部隊,要到七到八成進入包圍圈內,纔可以發動。”

阿朗索雙眼通紅:“但是你要知道!現在耽擱一秒鐘,在前線,我的人就不知道會死多少——”

“……此時此刻的你,還能爲前線的那些士兵擔憂,我,感到很慶幸。還好,我們選擇了幫你。”

又是一直沒有說話的李治東,悶悶地開口了。看到衆人都望向了他的方向,他舉起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懷中掏出來的酒壺,遙遙向阿朗索舉起:“要嘗一口麼?陸霖這傢伙做出來的烈酒。既好喝,又能治療傷口,推薦你也常備一壺……”

還沒等李治東反應過來,阿朗索已經一步跳到他面前,劈手將酒壺奪下,一口將並不大的扁平酒壺內,所有的酒都灌了下去,腳步立刻踉蹌了一下,扶着了桌子,深深打了一個酒嗝:“……果然,好酒!我弟弟輸在你手上,不冤……”

“都什麼時候了,就不提以前的事了。還有最後一分鐘。殿下,準備慶祝罷,目前一切都十分順利,如若說之前我們估計只有六成勝率,那麼現在,已經到了八成以上——”

“……拿,拿酒來!”

阿朗索將李治東的酒壺底朝天顛了兩下,發現自己一口已經將酒壺內喝空了以後,又衝着門外大喊。旋即,一個小傳令兵怯怯地冒出頭:“殿下,您自己訂的規矩,行軍打仗時,不得飲酒,否則要挨十軍棍——”

“讓你拿你就拿!快!!拿最烈的!!!”

房間內,其餘所有人都被這個不識情況的、顯然是新人的傳令兵逗樂了,頓時,原本房間內近乎於窒息的空氣,也稍微活潑了那麼一些。小傳令兵看着阿朗索已經滿臉通紅、似乎憤怒無比的面色,不敢再說話,一路小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便提着一個足有兩升的大酒罐,以及一套酒具,擺在了桌上。

“……我,阿朗索,在此感謝你們的努力和幫助。事情到此爲止,已經成爲定局了,如若失敗了,自不必說,所有人一起死罷了;但如若成功,你們就是我一世的朋友,也是我艾諾利亞帝國一世的朋友!這杯酒,我敬你們!!”

我纔不會和你一起死呢……

陸霖心裡吐槽了一句且不提,除了小雨以外,所有人都端起了最大號的酒杯,“叮”地一聲碰在了一起,酒水灑在了桌上攤着的地圖上,打溼了一大片,看上去猶如血跡一般。

“乾杯!”

於是,所有人同時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到時間了?”阿朗索重重將酒杯頓在了桌上,抹了一把嘴,再次望向艾倫和陸霖。

“到了。”艾倫肯定地點點頭,似乎剛纔吞入嘴中的酒液再次刺激了傷口,痛得他臉部有些抽搐,但還是強忍住了,只是肯定地回答了一句,然後便望向了窗外。

誰又能知道,親自謀劃並毀掉自己的故鄉的這個青年,現在心裡又是什麼樣的思緒?

“報告!敵方部隊,已經到達預定位置!是否執行計劃第四階段!!”

一個全身是傷,但雙目依然炯炯有神的士兵,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了房屋,大聲衝着衆人吼道。

“傳我命令,計劃第四階段,正式開始執行!!”

阿朗索毫不猶豫地拔出了腰間的細劍,面色一瞬間莊嚴而神聖地,右手持劍柄,在左手掌心深深劃下一道傷口,旋即左手握着劍身,將滴着血的細劍,劍柄方向遞給了士兵。

“所有人,注意!第四階段,開始!!!”

下一刻,接二連三的大吼,從外面接連不斷傳了進來,一瞬間竟然蓋過了遠方傳來的廝殺聲。

衆人視野中所見,所有這邊還沒有被捲入戰火的房屋頂端,一瞬間,都樹立起了醒目的紅色旗幟。

鮮紅如血!

……

斯考爾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裝了多少金銀財寶,只知道自己懷內已經徹底放不下了,甚至脖頸上都掛了兩串珍珠項鍊,這都是自己以前只在村裡村長家裡見過的、被村長奉爲鎮屋之寶的珠寶,如今就這麼隨意地扔在地上,任人撿拾。

斯考爾知道,自己現在左手使勁攏着懷中的金幣珠寶、右手和脖頸上還掛着不知多少的模樣,一定十分狼狽和可笑,但是沒有人笑話他。

因爲,現在所有人的情況,都和他差不多一樣!

準確來說,是目前還活着的艾諾利亞帝國士兵。

也不知道一直以來掌管着艾諾利亞帝國財政的阿朗索,到底有多少珍藏,幾乎衝進來的每個士兵手中,都有着至少價值數個金幣的珠寶財物,像斯考爾這樣、反應比較快的小隊,每個成員手中的金幣珠寶,那就是數百金幣都不止了。

只是稍微估計了一下,僅僅自己這邊的第二師,目前來說就掠奪了將近十萬金幣的財富!!

十萬金幣!!!

更不用說還有衝到最前面的第一師,還有其他兩個師……

看上去阿朗索完全沒有預料到,在自己婚禮的這一天、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原本打算運到安全地區進行轉移的金銀珠寶,此時已經散落到大街上到處都是;據說前面的人已經截停了馬車,護送馬車的士兵們立刻分散地每個人背了一個包裹,藏在了大街小巷的房屋內。

於是,沿路上,所有的房屋,都遭了秧。

此時此刻,所有隸屬於泰格陛下的部隊,已經忘了自己原來的目的,眼中只有珠寶,和財富!

都知道阿朗索是最擅長做生意的,連他治地上、全羅馬城西南角的人家,也是整座城最爲富裕的地方,也就是所有人都嫉妒到眼珠通紅的所謂“富人區”;待到斯考爾一腳踹開了一戶人家的門,頓時便愣在了那裡。

這就是,富人的生活麼?

屋內豪華到令人窒息的華麗裝飾!金銀製品!名人名畫!上好的葡萄酒!!

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個月僅收入三十個銀幣的斯考爾,無法想象的。

原本自己自豪的收入,在面前的這樣景象中,顯得完全不值一提。

全部都拿走,全部都拿走,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都是,我的!!

不過好像,自己的同夥,也是這麼想的。雖然所有人懷中都已經盆滿鉢滿,但每個人還是將通紅的目光,盯向了自己的“隊友”,一直以來朝夕相伴不知多少日夜的“好兄弟”。

在從未見過的巨大財富面前,過去的友誼,還算的了什麼!!

斯考爾開始後悔,自己一開始扔掉了長劍;因爲自己身旁、原本對自己照顧有加的直屬長官布朗克,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來自身後的一把長劍貫穿了胸膛,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腰間懷中的珠寶首飾滾落在了血泊當中。

沒有人第一個伸手去拿,血泊中的財寶。每個人都下意識地將手伸向了腰間的備用武器——艾諾利亞帝國士兵的制式裝備中,長劍是主武器,另外每人還配備了一把30釐米長的匕首短刃,用來做副武器,或是平時當做工具。

斯考爾目光緊張盯着自己的小隊隊員,第一個開口了:“聽我說,都別衝動。前面還有許多房子,我們分頭,儘可能地趁後面的人還沒來,去更多的房屋裡搜刮。這間房屋裡,留兩個人就行——”

“那你們去!老子今天就看上這間房屋了,誰都別和我搶!”

“我也是!!”

看着原本親和善良的夥伴,臉上露出瞭如同老虎一般的神色,斯考爾心中格外焦急。

果然,自己想要霸佔這間房屋的計劃被人看穿了——誰也不知道前面的房屋裡,會不會有這間房屋這麼豪華,這麼多錢財;與其繼續向前,不如先把當前看到的拿到手纔對。所謂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東方大陸的一句諺語,果然沒有錯。

“第二師第一第二第三營的混蛋們,已經衝前去了,我們第四第五第六營的,也絕對不能落後啊!”

正在衆人僵持的時候,從屋外傳來了這樣的吼聲。斯考爾很清楚地聽到,這是第四營營長彼得的聲音,平日裡他是個唯唯諾諾的老好人、正因爲此才被所有人推到了營長的位置,但此時此刻,他的聲音,明顯已經狂熱而憤怒。

“衝!衝!衝!!”

隨即便是驚天動地的三聲咆哮,不知有多少人應和着。

“看到前三營的那些混蛋們,不用留手,給我放開狠狠揍,如果不肯將財寶交出來,就——”

“殺!殺!殺!!”

糟糕,後面的預備隊,追上來了——

自己在這裡,果然耽擱的時間還是太多了!!

此時不用斯考爾再說話,屋內所有人都清楚,此時最大的威脅不是自己的隊友,而是後面還沒有撈到好處的,原本作爲預備隊的後三營!

迅速向前衝,去搶更多,纔是硬道理!繼續留在這裡,只會將自己的一身財富,全部拱手讓人……

所有人對了個眼色,再沒有人說話,全部雙眼通紅地,繼續向前衝去;屋外開着門的,斯考爾也完全沒有提醒他們的想法,只是和自己的小隊成員一起,不停地向前,向前,向前跑着。身後不斷傳來慘叫聲,那是由於捨不得當前房屋內財富、而死在自己人手上的士兵。

繼續向前,才能搶到更多,更多!

自己就要變成富人了,就要脫離苦海了!!

要麼,現在停下來收手不幹,找個地方藏起來……等着這場戰爭結束?自己已經搶得夠多了,再搶下去的話……

然而斯考爾最後一絲理智的想法,也被自己小隊裡另一個人一腳踹開沒有人進的房屋、屋內的陣陣璀璨金光,再次摧毀了。

不知何時,斯考爾懷中的珠寶,已經越來越重,而他卻沒有發覺到。

我就,再搶一個房屋,再搶一個房屋就收手!

……

就在同一時刻。

“開始?”

“動手!!”

隱藏在街道小巷中、圍牆後面的,身着有着阿朗索麾下符號的士兵們,冷漠地望着前方,所有陷入狂熱的帝國士兵們。

一把把點燃的火炬,出現在了,每個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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