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早春,大殿裡的暖陽慵懶,玉瀟瑤望着跪在面前的人,已經過了半柱香的時辰,“姨母爲何如此決絕,可是因爲太皇太后?”
“陛下明鑑,微臣並非記恨太皇太后。承蒙陛下恩寵,微臣有幸不辱皇命,如今微臣身體每況愈下,寒症已折磨微臣許久,不得不懇請陛下,准許微臣卸去鎮國公主之職,”玉柏玄雙手捧着鎮國公主印,俯首而拜,“求陛下恩准。”
玉柏玄坐在公主府的書房內,喚入夜七,將一疊紙交給她,“你們每人一份。”
夜七打開上面那份,看完之後一臉驚詫,“公主......”
“你不必謝恩,別莊的隱衛每人都有,就不要拘泥於禮節了,你去將夜五喚來。”
夜五單膝跪地,等待玉柏玄的命令,眼前卻出現兩份遣書,夜五看過之後大驚失色,伏身叩倒,“屬下有罪,請公主責罰。”
“遣書都寫了,你不必再聽命於我,你帶着他好好生活,滿一年之後,就可以打漁種田,或者考取功名,他要是怨你,你就說是我下令強迫你,本就是如此。”
“公主......謝公主!”夜五雙手握着遣書,再次叩首。
玉瀟瑤手中拿着鎮國公主印瞧來瞧去,口中喃喃自語,“到底是朕的玉璽管用,還是鎮國公主印管用?”
她猶豫了片刻,將鎮國公主印,印在了玉璽印的一側,“將這道旨意即刻下發。”
甯蔚羽接到了聖旨,並沒有多想,立刻將守城衛分派出去,“陛下有旨,叛賊仍有異動,守住城門,只許進,不許出,違者即刻捉拿。”
“公主,不不,小花,我們現在就出城麼?不用知會駙馬一聲?”陳瑛跟在玉柏玄身後,低聲問道。
“不用。”
看着街上越來越多的士兵,玉柏玄輕嘆,沒想到自己剛剛交出公主印,陛下的動作就如此之快,她後悔讓夜七離去的太快,應該先讓她給自己易容一番。
玉柏玄帶着陳瑛低着頭在街道上匆匆而行,除了城衛,禁軍也開始行動,幾乎每一個低頭走路的人都會被拉住盤問一番,玉柏玄與陳瑛走走停停,眼見城門就在眼前,可巡城的士兵卻越來越多。
兩人閃進一旁的小巷,玉柏玄快速思考該如何逃過城門的巡防,冷不防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姑娘可是要出城,我正好有車,可以載姑娘一程。”
“站住!”城衛將馬車攔下,“現在禁止出城,趕快回去!”
“咦,何時下的令?我說怎麼路上這麼多士兵,”葉霂微從車上跳下,搖曳着走到城衛跟前,“我的弟弟病了許久,黍陽的醫館束手無策,聽說柯城有武鳴神醫,我們打算去求醫。”
城衛哪裡抵得住葉霂微的眼角眉梢不經意流露出的風情,臉上一紅,卻還是冷硬道,“聖上剛剛下的旨意,你還是趕快回去吧,等解了禁再出城。”
“我那可憐的弟弟,如花似玉的年紀,就要香消玉殞......”葉霂微淚如雨下,聲聲悲切。
“怎麼回事?”另一個城衛看見這輛馬車停了許久,疑惑地走近,“不論什麼人,都不許出城,再磨磨蹭蹭的,當心把你抓起來!”
“哎呦,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啦!”葉霂微拭去眼淚,“你在我面前揮金如土的時候,可不是這幅表情。”
一番話說得兩個城衛面面相覷,其中一個明顯有點心虛,正值青春年少,多少都有點風流韻事,看這個人的打扮,好像是淑館的小倌,雖然想不起是哪一個,但真讓他嚷嚷起來,總歸臉上掛不住,“你亂喊什麼!”
葉霂微又換上悽楚的模樣,“我也是沒辦法,不能眼睜睜看着弟弟殞命,我怕再拖延下去,他活不了幾天了,求姑娘通融。”
“他得的什麼病?”
“唉......還能是什麼病......”
一個城衛正打算掀開車簾查看,驀地收回手,厭惡之情溢於言表,另一個人向遠處招手,“你過來!”然後衝着同伴眨眨眼,“讓那個新來的去查看。”
一個城衛小跑着過來。
“這家有個男眷,說是得了急病,要出城就醫,你檢查一下,要是沒有異常,就放他們過去,畢竟人命關天,咱們也不能不通融。”
葉霂微在袖中攥起拳頭,緊張地盯着城衛的動作,只見他跳上馬車,掀開車簾。
城衛與玉柏玄對視片刻,起身退出車廂,“並無異常。”
那兩個城衛厭惡地揮揮手,“快走快走!”
馬車在夕陽中,絕塵而去。
“錦颯,射那隻狐狸,我要用它做披風!”內侍一個不慎,教姬栩奪了梯子,爬到了屋脊上。他只穿着中衣,在屋脊上又蹦又跳,滿臉興奮地手舞足蹈,不知在跟誰說話。
幾名內侍悄悄地靠近姬栩,打算把他制住,要是將他摔了,他們都得掉腦袋。哪知姬栩突然回頭,大喝一聲,“都別過來!”然後對着旁邊的空氣說道,“錦颯,他們要奪走我的炎兒,他們一定是姬喬派來的!”
內侍趁着姬栩跟空氣對話的空當,瞬間衝上去鉗制住他,姬栩拳打腳踢,口中大喊,“錦颯,快來救我!”一面喊,一面撕扯,無奈內侍的力氣比他大得多,又是一擁而上,到底將他制住,往梯子的方向挾去。
玉柏炎站在院子當中,看着姬栩張牙舞爪。一開始,她心急如焚地想要見他,想問問他,這一切的來龍去脈,他的寢殿大門緊閉。她又想去問玉柏玄,玉柏玄同樣避而不見。
玉柏炎不願相信所謂的真相,痛苦與悔恨無時無刻不在糾纏着她,時過境遷,她從初時的焦灼與仇恨,逐漸變得波瀾不驚,她眼見着父後從沉默不語,變成如今的瘋瘋癲癲。
身後的內侍低頭稟報,“啓稟太上皇,鎮國公主擔憂太皇太后病情,特地派來一名內侍專門侍候。”
“如今我們這副模樣,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玉柏炎見內侍從屋頂上將姬栩扶了下來,自言自語道,“你去把梯子收起來。”
身後的人沒有動靜。
玉柏炎自嘲一笑,“罷了,我自己去。”
“公主......”
時光瞬間回溯到她十三歲那年,母皇壽宴上,她初次見到他,他一臉的稚嫩,眼角的淚痣在皎玉般的面龐上,顯得嬌美可人。他款款走到她的面前,溫婉一揖,“公主......”
玉柏炎正對着陽光,覺得雙眸被熾烈的熱度灼傷,銀白色的髮絲隨着微風飛舞,在她的眼前如夢似幻。
她顫抖的手指拂過眼角的淚痣,拂過他臉頰的輪廓,苦澀伴隨着滾燙的熱淚,流入她的口中。
“公主,韶陽公主已經爲覃氏平反,我的家人就要回來了......公主,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一輛馬車停在一座小院跟前,覃未晞拉着玉柏炎的手,將她帶到門前。透過門縫,看到有人在井前打水,接着又將木桶裡的水倒入一個盛滿衣物的盆中,腕上的手鐲隨着搓洗衣物的動作,在陽光下閃着璀璨的光芒。
洗衣人好像想起了什麼,甩幹手上的水漬,轉頭執起石案上的一隻木鳥,將它輕輕拋上天空。木鳥乘風而行,在空中盤旋翩躚,似乎在發出悅耳的鳴啼。
木鳥展翅而飛,久久不下,下面的人似乎忘記了洗衣服,盯着飛翔的木鳥,頸上的絲巾隨着鳥兒的動作迎風飛舞。
一年以後。
玉柏玄在院中的藤椅上曬着太陽昏昏欲睡,正要下口咬向油汪汪的烤雞時,家中老僕突然闖了進來,驚得她差點從藤椅上翻倒在地,“這是怎麼了,你不是去收租了麼,怎麼這麼快回返?”
老僕嚇得直拍胸脯,“家主,我剛出門,就碰上四個人,說是要尋人,問這裡的家主姓什麼,我說姓‘薛’。那四個人合計一番之後,穿青色衣服的開始破口大罵,說什麼‘讓她給我滾出來!’有一個穿玄色衣服的,一言不發地看着我,看得我直發毛。有個娃娃臉揹着一個大箱子還舉着一把大斧子,太嚇人了!”老僕拭去額角的汗水,“還是那個穿白衣服的和氣,說找家主有事,煩勞我通報一聲。”
玉柏玄整理了皺巴巴的衣衫,安慰地拍拍她的肩,“無事,許是找錯人了,我去看看,你先去收租。你放心,他們都是好人,不會爲難你。”
“家主怎知他們是好人,我瞧着可兇了!”
“......我猜的......世上有很多人,看起來兇,其實心腸很好......你快去吧。”
支走了老僕,玉柏玄一改方纔的氣定神閒,慌得在院裡轉了好幾圈,最後決定,繞到後門,先躲上一躲。
後門的大樹隔着院牆向院外延伸,是絕佳的藏匿地點,好久沒有爬樹,不知這樹怎麼這樣難爬,難道自己真的是老胳膊老腿了?還是先躲到樹上看看虛實。
玉柏玄好容易上了樹,準備扒開樹葉向門口張望,樹下突然有人說話,嚇得她一個不穩險些栽下。
“教我說着了吧?看她那個德行!”
玉柏玄兩眼一黑,捂着臉欲哭無淚,一隻手偷偷打開一條縫隙,看着樹下的人。
“沒想到你還是如此矯健,”姬墨暘溫柔似水的嗓音響起。
只聽“撲通”一聲,一個大箱子砸在地面上,正是玉柏玄送給甯蔚羽那個裝滿禮物和信件的箱子,“你偷着跑了.......你......又不要我了......我......”甯蔚羽粉嫩的臉頰佈滿了淚水,眼中還在不斷地淌出,猶如潮水一般洶涌。
玉柏玄頓時手忙腳亂,“你別哭,蔚羽最乖......”
甯蔚羽聽見玉柏玄喚他的名字,抽泣聲逐漸變小,眼中含着眼淚抿着嘴脣望着玉柏玄。
“蔚羽不哭,我請你吃栗子,”玉柏玄衝着甯蔚羽眨眨眼睛。
甯蔚羽的臉由粉變紅,一隻手搓着衣襟,“你可不能再跑了......再跑我就不理你了......”
離悅一臉鄙夷地瞥了一眼甯蔚羽,“瞧你沒出息的樣子,路上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你不是要揍她麼?”
“我只是隨口一說!”甯蔚羽慌張地看了一眼玉柏玄,一面堅定地搖頭。
離悅翻了幾個白眼,怒氣衝衝地指着玉柏玄,“我重傷初愈,差點教他們把我生吞活剝了!扯着我問你在哪,我哪裡知道!有你這麼坑人的麼?”狹長的鳳眼兇惡地瞪着玉柏玄,“你不是要把心給我麼,你倒是挖出來教我瞧瞧啊!”
玉柏玄揪下身邊一片樹葉,放在手心裡,閃動的雙眸猶如樹葉間透過的耀斑,拂過他的心間,“不是給你了麼。”
如火的怒氣漸漸消散,鼻尖上的雀斑跳躍在陽光下,眼中斑駁的星光融化成似水柔情,遙遙相對......
“剖心挖肝太過血腥,先放一放,”姬墨暘纖長的玉指將額旁的碎髮撥向耳後,露出乳白色的充耳,“我們先來說一說你玷污國師的事。”
“那時你還沒當國師啊!”玉柏玄說完立刻後悔,連忙捂住口。
“我就是我,有何分別?”
離悅眼中的柔情剎那間被凍結,他瞠目結舌地看着姬墨暘,又緩緩轉過頭望向甯蔚羽,只見甯蔚羽低着頭,滿臉通紅地用手指摳着斧柄上的花紋。
春曉之花一般的笑靨在離悅臉上盪漾開,他柔聲說道,“總爬樹,摔了該如何是好,趕快下來,上面危險。”
玉柏玄迅速摟住一旁的樹枝,心中說道:下去更危險!
“你快下來,我有事同你商量,”離悅的笑容如春光明媚。
玉柏玄搖頭,“你說吧,我能聽到。”
“你最好趕快下來,”暴風雨即將來臨,鳳眼已經眯起,“我保證不打你。”
玉柏玄嚥了一口唾沫,向夜有霜投去求救的目光,夜有霜兩隻手臂抱在胸前,面無表情。
“我保證不打死你!”離悅終於暴起,兩手去奪甯蔚羽手中的大斧,硬是沒有拿動,四顧了一圈,脫下一隻鞋,衝着樹上的玉柏玄丟去。
“你千萬別生氣,我這就下來,”鞋沒有丟中玉柏玄,飛進了院裡,玉柏玄擔心離悅心口的舊傷,連忙服軟。
“問雪,你在樹上做什麼?”院內有人說話。
周遭一片可怕的安靜,夜有霜身形微動,玉柏玄只見一個黑影在眼前穿梭,眨眼之間,院內的人到了院外,一陣清晰的嬰兒啼哭,從那個人的懷中傳出。
“住手!”
玉柏玄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地之時崴了腳,她不顧疼痛奔到夜有霜的面前,將人擋在身後,身後的人緊緊抱着懷中的嬰兒,一臉驚恐地望着面前的幾個人。
“你......你原來跟他私奔了......”離悅最先反應過來,指着葉霂微的鼻子,衝着夜有霜說道,“就是他,你死了之後沒多久,她就整日跟他在一起,坐在他的懷裡一坐就是一天,她還給他起名,還教她爬樹,她還讓她喚自己‘問雪’......”
玉柏玄無聲地望着夜有霜,眼中逐漸蓄滿了淚水,卻倔強着不讓它落下,夜有霜慢慢走近她,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眼眶中的淚水決堤一般,滴落在粗糙溫熱的手掌上......
葉霂微緊緊抱着孩子,臉色越來越白。
離悅感覺氣氛不對,疑惑地看着夜有霜,“你怎麼不生氣?”
姬墨暘搖頭嘆息,“自作聰明。”
“就你聰明,你......什麼味?”離悅正想衝姬墨暘發難,突然嗅到一股怪味。
甯蔚羽不禁皺起鼻子,“好像有點臭。”
“應該是......拉了,”葉霂微紅着臉小聲說道。
幾個人將竹牀圍在當中,專心致志地盯着葉霂微給孩子換尿布。離悅本來想要好好修理玉柏玄一頓,但一見到孩子,他的心軟了下來,“都是小事,等他再大一些,我能醫好。”
光溜溜的娃娃粉雕玉琢,十分可愛,美中不足的是,左腳有兩根腳趾連在了一起,玉柏玄聽到離悅的話,欣喜若狂,“當真?”
“不過,我有個條件。”
“你說。”
“讓我作他的父親。”
“不行,”玉柏玄斷然拒絕,“他是霂微的孩子。”
剛給孩子換好尿布的葉霂微站起身,咬了咬發白的嘴脣,“沒關係,只要能治好他,誰作父親都一樣,離公子若能讓他像正常的孩子一般,理所當然可以作他的父親。”
一番話說的離悅愣了半晌,接不上話,玉柏玄從來沒有拒絕過他的要求,離悅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威脅,他想了想,“我也想要孩子,怎麼辦?”
玉柏玄認真地看着他,“這孩子剛出生不久就被父母遺棄,霂微從路上撿到他,一直養育到現在,你不能把他從霂微身邊奪走,別的事我都可以答應你,這件事不行。”
離悅釋懷,“我還糾結了好久,以爲是你生的孩子,我只是氣不過你跟他私奔。好了,我現在心裡舒服了許多,我們聊聊孩子的事情,你的第一個孩子,必須是我的。”
“憑什麼?”甯蔚羽開腔。
“沒有憑什麼,就得是我的!”離悅一臉嬌蠻。
“我同意,”姬墨暘不緊不慢地說道。
“爲什麼?”甯蔚羽明顯不服氣。
姬墨暘淡然一笑,“不管同不同意,第一個孩子肯定是他的。”
離悅滿意地點頭,“怪不得別人都誇你聰慧,聰明人就是識相。”
玉柏玄鑽進幾人中間,咳了幾聲,“你們不覺得這事應該由我做主麼?”
四個人的目光同時射向她,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命運十分悲慘,“我的意見,你們多少可以參考一下,畢竟我身爲一家之主......”話還沒說完,不知是誰把她擠了出去。
她拼命又擠進了中間,“你們一個個的,不好好做官行醫,爲百姓謀福祉,跑到我窮山溝裡來作甚?”
“你又跑到這窮山溝裡作甚?”
“我......我在都城呆煩了。”
“還嘴硬,”姬墨暘纖長的手指勾起她耳旁一縷秀髮,卻被離悅一把打掉,“你是害怕吧?怕失去任何一個,所以乾脆逃跑。”
“......”玉柏玄沉默片刻,“我身在高處,卻朝不保夕,跟着我沒有任何好處,還災難不斷,你們沒有我,可以過得更好,不用擔驚受怕。”
“我走之前,陛下跟我說過一句話‘爲他人謀福者,怎能教她受苦難’,陛下有賢臣輔佐,已經成爲真正的帝王。”
玉柏玄因爲玉瀟瑤的這句話,眼中有了酸澀的熱意,正在感慨之時,遙遙聽見一聲驚喜的呼喚,“小雙!”
只見陳瑛手裡拎着米和菜,滿面燦爛地衝着夜有霜飛奔過來,玉柏玄迅雷不及掩耳衝過去,與張開雙臂的陳瑛抱個滿懷,“大壯,你去哪了,我可想你了!”
陳瑛的熱情被堵在半路,兩手舉着吃食,“我去集市買菜了啊,這才一個時辰,你就想我了?”
玉柏玄摟着陳瑛,不讓她上前分毫,“對對,一時不見如隔三秋。”
陳瑛糾結了片刻,沒有想通玉柏玄爲何突然對自己如此依賴,於是隔着玉柏玄向夜有霜喊道,“你等着,我給你做飯去,我知道你喜歡吃酸,我給你蒸杏子吃!”
玉柏玄推着她催促,“快去做飯吧,多放點糖。”
陳瑛樂顛樂顛地去了廚房,玉柏玄擦去額頭的汗水,心說這個大壯勁頭真足,差點沒攔住。
“我不愛吃酸,我要吃魚!”離悅昂着頭。
玉柏玄低聲下氣地哄道,“張大娘去收地租還沒收回來,明日再去買,好不好?”
“其他人呢?”
“這裡就五個人,我、霂微、陳瑛、小豆子,還有張大娘。”
“小豆子是誰?”
“啊......”葉霂微懷中的嬰兒適時發出一聲不滿的喊聲。
“誰負責做飯,那個陳瑛麼?”
“我們四人輪流做飯。”
“我會做飯,我做給你吃,”甯蔚羽笑得酒窩甜甜。
“我就知道,蔚羽最貼心了......哎呦!”玉柏玄的腳冷不防被人踩了一腳。
鳳眼中又有燃火的趨勢,“你沒吃過我做的飯麼?”
“好吃好吃!”
“我不會做飯,可以幫忙洗碗,”脂玉一般白嫩的手指在玉柏玄面前伸出,泛着透明晶瑩的光澤。
玉柏玄忍不住握在手中摩挲,“這樣一雙嬌嫩的手,怎能用來洗碗,我來洗。”姬墨暘的脣邊泛起一絲笑意,直達玉柏玄的眼底,惹得她的心“撲通撲通”一陣狂跳。
“你什麼意思?我們能做飯,他連碗都不用洗!”離悅怒火攻心,立時發作。
“她的意思,我們皮糙肉厚,他身嬌肉貴,”夜有霜冷不防突然出聲。
玉柏玄聞聲望向他,一臉驚訝,“您老人家終於說話了,我還以爲他們把你毒啞了呢。”
“聽到沒有,她嫌你老!”離悅立刻抓住話柄,“那個葉霂微,比你小十歲!十歲!”
葉霂微抱着孩子靜靜地站在一旁,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茫然不知所措地望向玉柏玄。
這個離悅,還嫌不夠亂套,挑起戰火還不忘拐帶上另一個,“哪有那麼多,八歲而已......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玉柏玄小心翼翼地解釋。
“那天黍陽城門只許進不許出,你們怎麼逃出來的?”甯蔚羽在這個關口轉移了話題。
玉柏玄遞給甯蔚羽一個“你乖”的眼神,大致描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景。
“我就說肯定是徐凌乾的!”甯蔚羽氣得小臉通紅,“之後你就失蹤了,到處尋不到你,我就把當天守城門的城衛全都審問了一遍。有兩個人說,只放走一輛淑館的馬車,是徐凌檢查的,我把他打了一頓,他一直嘴硬,不肯承認車上的人是你。”
“你打他了?”玉柏玄吃驚地望着甯蔚羽。
甯蔚羽沒有回答,面無表情看得玉柏玄莫名心虛,頓了頓之後,甯蔚羽說道,“我身爲長官,怎麼可能隨意毆打屬下,倒是你,緊張什麼?你還不承認?”
玉柏玄張口結舌,“我承認什麼?”
“等等,你們先別吵,”離悅意味深長地盯着玉柏玄,“徐凌是誰?”
玉柏玄跟徐凌清清白白天地可鑑,可是若是教離悅知道,徐凌曾經跟自己共處一室貼身伺候,自己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我覺得今日買魚應該還來得及,我先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