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楔子

天色將晚,銀色的天際漫天飛雪,深山之間已無人跡可言,鋪天蓋地的白茫茫中隱約可見一抹黑色。

是一個人,穿着黑色的袍子,倒在雪中。

穿黑色的,最好是要有幾分妖氣,更何況是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深山老林裡。

所以,他是妖,是一隻有鬼魅之氣的狐妖。

細小飛舞的雪粒迷濛了他的雙眼,絳紅的裡子被凜冽的朔風吹得從衣袍的掩藏之下翻卷出來,鋪灑在銀白的雪地上。漫山皆白,雪徑分明,唯有那像涌出的鮮血洇在宣紙之上的一抹觸目驚心的紅,分外奪目。嘴角邊滲出殷紅的血跡順着蒼白的頸部流淌下來,凝固成慘淡的暗紅色,猶如美玉上的一道裂縫。白狐將嘴角微微上揚,幸福滿足地注視着從天際飄落的白雪,因爲他並非隻身單影,最後一刻是倒在道士懷中的。

大雪壓住了紅塵,浩蕩人間從不乏千迴百轉、糾結纏繞的情愫,然而這個溫暖真實的擁抱此時卻只屬於他一人,道士的目光此刻終於願爲他而停留。若白狐不死,興許以後漫漫的光陰於他而言將是一場長久無盡的寂寞,如同行屍走肉般凋零地活下去,意義何在?儘管明知這情殤太過淒厲,可喜怒癡嗔無關風月,白狐到底是赴湯蹈火地愛了,不是愛過一個不該愛的人,而是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所以才心甘情願用彼時的灰飛煙滅、魂飛魄散換取此刻滿心滿魂的幸福。

一旁的道士攬着白狐的腰,俯首低埋在白狐的胸口,渾身上下落滿的雪片,與滿山的銀白融爲一體。白狐的雙眼漸漸變得迷離渙散,秀美的長睫跟隨着眼簾微闔下來:天地靜大,我只願用這千年的道行和一捧被揉碎的癡心,求得你能看我一眼。

“清淵,這千年的道行我不要,永生不死我也不要,既然此生註定貪戀紅塵被情縶縛,期許下世能活得像你給的這個名字一樣,無憂。”

(一

仁安城外,四面遠近有村莊幾許,其三裡之外,有廟宇一座,只可惜已經斷了香火,荒涼敗落,門前木柱的髹漆成塊成塊的脫落,露出斑駁的黎色,門首上三個大字:靜社廟。是城西曾經的一莊人家發虔心,立此廟宇,又因靜者,乃莊家性喜靜;而社者,則是一社土神。

廟內傳出清脆妖媚的年輕男子聲音和粗鄙壯漢肆無忌憚的笑聲。

一個面紅脣的妖豔男子正被一個鄉村間的粗野大漢伸長手臂摟着,一身絳紅如血的長袍,袍上雲紋翻滾,錦霞璀璨。淡若無色的銀白長髮瀑披着垂至腰際,眼瞳深紅,清濯明淨,皎潔出塵。粗野大漢一邊摟着香肩半露的美人,一邊露出醉後癡傻的模樣垂涎着懷中人的美色。

白狐偏開頭,勾魂一笑:“你……喜歡我嗎?”

大漢猥瑣地發出喉頭吞嚥聲,連連點頭:“喜、喜歡,當然喜歡!”

“因爲什麼?”

“因爲你美、美…”

白狐宛然:“我若是美…那他爲何…爲何不肯多看我一眼。”

白狐眼眸低垂,帶着一種直指人心的哀傷,似有似無、輕不可聞的嘆息勾起黯然傷神的記憶,他的神情開始愈來愈激動,纖細白皙的手指緊緊攫住大漢的衣服,絕望無奈地一陣陣晃動着大漢,白狐冶豔的眼中噙着淚,抑制不能。

“明知如此…可爲何,爲何他不肯看我一眼,你回答我呀!快回答我呀…”

粗野大漢雙眼暴突,已然無法張口應答一言半語,被白狐箍緊的手臂向自己的身體裡愈掐愈緊,迅速消瘦的身形下,很快就看出周身皮膚包裹着清晰可見的骨頭形狀,他痛苦地掙扎,臉頰逐漸深深向裡凹陷,變得枯槁乾癟,他半張着嘴想極盡全力呼喊,卻只能聲嘶力竭地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霎時,一股青煙平地而起,將白狐包裹在內。待輕煙散去,方可見白狐身後甩着的,是白茸茸蓬鬆鬆的銀白色狐尾。

“無恥妖孽!還不快住手!非要讓我把你打得身形俱滅才甘心麼?”

一聲如洪鐘的斷喝聲傳入,穿透力極強。廟門外傳來一聲大喝,來人正是這幾日在住在仁安城裡的青衣道士,聲色俱厲,儀表威嚴,目光冷峻堅毅。他腳踩黑白雲履,頭戴一字巾,蓄起的發用玉道簪輕挽成結,仙風道骨。白狐收勢,不用擡眼,聽聲音就知道他最終還是來了,就是這個聲音,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令他癡纏了二百年。

白狐推開大漢,跪着一步步匍匐到道士的腳邊。他的神情變得寥落,帶着乞憐哀傷和無可奈何的笑,輕哧一聲才緩緩擡眼看着道士,道長神色凜然,怒視着眼前的妖孽,妖輕闔雙目搖搖頭。

“清淵…清淵…你終於來了。”

“你這孽障!當日我千錯萬錯,錯不該把你放回靈虛山,本想你一心向善,虔誠修行,可萬萬沒料你出逃禍害一方無辜,今日我就打你個灰飛煙滅,毀了你修行!”

青衣道士語氣決絕,容不得半點質疑,他反手抽出身後的桃木劍,劍柄上掛一根赤紅流蘇,劍身通體油亮微泛紫銅色。道士一手持劍,一手掐訣結印,步罡踏斗,手指間隱現紫光。腳下北斗七星圖刺出耀眼的光芒,異光數丈,劍指白狐,平地生風,髮絲凌亂地舞動,衣袂飛揚,獵獵作響。白狐並沒有躲閃,跪着直勾勾迎上飛馳而來的攻擊,彈射而出的紫光擦着他的耳廓疾馳而過,拂動垂下的絲絲碎髮,而他的表情依舊,銀髮,白麪,赤眸。

白狐吶吶而語:“清淵,對不起,對不起……可我是爲了活下去,活到你來找我的這一天。”

“你應該向被你害死的無辜亡靈謝罪,可你竟然毫無半點悔改之意,看來沒有留的必要了!”

白狐依舊不躲不閃,向前匍匐了幾步,表情悲傷悵惘。忤着晨光,他擡首望着道士,目光忽然變得如水一般溫柔婉轉,殷紅的嘴角微微上揚,輾然一笑,眼神柔和中帶着特有的鬼魅妖異,在青衣道士凌厲的眼眸裡映得分明。

青衣道士心本靜如止水,波瀾不驚,白狐的眼神像在他的心中丟了塊不大不小的石子,亂了心律恰好。妖狐會用妖豔狐媚來迷惑人心,眼前這白狐一舉手一投足,倒是明瞭這傳言並非空穴來風。道士畢竟久經修行,閉目靜息片刻方好,他依舊屏氣凝神,雙眉緊鎖,反手將桃木劍收在身後,掌心向上,平伸五指,金光攢聚在掌中,一道靈符隱現:“天元太一,精司主兵,衛護世土,保合生精,衣冠青巾…”

道士迎上白狐的目光,赤色的眸毫無臨死時的恐懼,溫潤柔和,襯出他緊皺的眉頭,微微上揚的嘴角,白狐訣別般看了道士最後一眼,接着微笑着緩緩闔上雙眼,道士見狀,身形一頓,心中莫名涌起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

“可惡,對妖狐心生慈悲了麼?”

未施完的咒硬生生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持着靈符的手也垂了下去,腳下的七星陣光芒漸隱,厲風漸次消散。四下闕然,餘風帶起道士飄逸的道袍。白狐睜眼,略顯詫異地看着道士:“爲何又不動手了?”他伸出纖細白皙的手腕,卻畏葸不前,最終,始終未落的手指停在離他的道袍還有半寸不到的距離,近在咫尺,此時卻遙不可及:“清淵,你可知,我從未用妖法迷惑你。”白狐自知私自動情已是罪不可赦,又何來資格靠近他,觸碰他,更不會對他能有所迴應寄半點期許。

道士蹙眉緘默不語。

少頃,由白狐方緩緩開口道:“二百年了,我對紅塵癡纏留戀,犯下罪孽,淪落到罪不可赦…清淵,既然你下不了手,那麼今日,就由我,來讓這所有的恩怨在此了斷吧!”

白狐一向溫潤的眼神此時戾氣頓生,旋即躍起,雙手合十停頓一瞬,立即分開雙手,赤色的光芒時隱時現與手掌之中,此時掌中的赤祲裡出現一把鋒利的劍,劍柄上亦掛一根和桃木劍一樣的紅色流蘇,劍身通體透亮微泛銀晃晃的寒光,劍刃鋒利如鏡。說時遲那時快,道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身向後退離二尺遠,二人從廟內一直打到屋頂上,刀光劍影,只見兩人身形糾纏,刀劍相抵,一陣陣“鐺鐺”聲碰擦出火光點點。白狐飛身而上,道士緊隨其後,穩定身形,步破地召雷罡,口唸召雷咒:“天雷轟轟,猛吏真君。承令召請,速降威靈……一依帝令,火急奉行。”

萬里晴空瞬間從四面涌來滾滾黑雲,天色晦暝,如龍虎相鬥般洶涌翻滾向中心匯聚,二人頭頂的天空霎那間陰暗到有一種壓抑逼仄之感。白狐反手將劍擋於身前,攜劍翻身一躍,退開幾尺遠,敏捷迅速地退至屋頂的邊沿。雷聲轟然,震耳欲聾,白狐一手持劍,一手撐開結界雙腳離地而起,腳踩赤祲妖雲,懸浮在半空中,繞着刺眼的光柱不停飛身旋轉,時近時遠,將象陣裂作數截,側身閃過天雷。

天雷一結束,白狐按住雲頭,立刻從半空中俯身向下朝道士衝去,劍身直指道士,寒光凜凜。道士眉頭緊蹙,牙關緊咬,已然清楚躲閃不及了。

乾枯而粗壯的樹枝飛速向後掠過。一個小道士神色匆忙,騎着馬從遠處疾馳而來,揚起星星點點雪的碎屑。

下一刻,道士只覺脖頸間傳來一陣涼意,白狐的劍刃正抵着自己的頸部。白狐手臂一緊,步步緊逼,道士瞬間感到劍刃又往自己皮膚裡陷進幾分。

“架在我頸上的這劍,可是我當日送你的?”

“是,我要用它,來結束你的性命。”

“真是造孽…看來,你是要至我於死地了。虧我剛纔還對你,起了慈悲之心。”

“清淵,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的性命豈是你這隻狐妖能取走的!無恥妖孽,就讓浩然正氣將你化爲齏粉!結束了!”

言畢,道士張開五指,掌心向上,登時紫氣向他的掌中聚攏,速度之快不過眨眼之間,擡掌之勢,準備將紫色的光團注入白狐的心臟。

小道士一邊揚鞭駕馬一路疾馳,一邊聲嘶力竭的揚聲高喊:

“師兄!停手啊!他用的是…”

白狐聞聲,斜睨了一眼騎馬飛奔而來小道士,心中對他要的已猜到七八分,情急之下繼續用力將劍身又抵近道士幾分,逼着他發力。

“哐啷”刺耳的一聲響。小道士伏在馬背上,眼睜睜地看着白狐手裡的劍摔在地上,回聲久久不散。

白狐身形一軟,像被抽去骨頭一般鬆軟地向地面癱倒。

“他用的是…刀背。”小道士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失神一般,話語也如喃喃自語,輕不可聞。

道士及時伸手拖住白狐柔軟的纖腰,隨着他一併跪倒在地上。

天空又開始飄起細碎的雪花,飄飄搖搖。白狐倒在道士的懷裡,眼神開始漸漸渙散:“真的…對不起啊,清淵…我不知何時,開始喜歡上你。如果對你的這種感情,能用法術將它斬斷,我絕對…絕對不會猶豫,可是,我壓制不住啊…對你的這種感覺讓我…痛到絕望…所以,原諒我,以這種方式結束…”

飄忽在天際中的視線恍恍惚惚才聚攏在道士的臉上,白狐迎上道士的目光。

白狐喃喃道:“無憂…無憂,這是你給我的名字,不是嗎?可以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嗎?”

道士眉頭緊鎖,咬緊牙關,雖然一手攬住白狐軟綿無力的身體,但眼神卻逃避開來。

“求求你,再叫一邊我的名字…”

“你,你這是何必?”

白狐悲慼一笑,嘴角滲出觸目的血跡。

“清淵,我一直相信,你對我,就算有那麼一點不捨,哪怕就那麼一點點,我都會等下去。”

可最終還是等不到,本不該有希望,又何來出現。

不遠處,小道士一蹬馬鞍,翻身下馬,看了看師兄,又看了看倒在他懷裡的白狐,惋惜地搖搖頭。

“師兄,當日你被凌蟒所傷,命懸一線,是這隻白狐捨去一尾救你性命,師父一直不讓我告訴你,他老人家清楚你潛心修行,一心斬妖除魔,若是知道自己是被妖狐所救,一定會…”

小道士說着說着,已不知該如何是好,低垂着腦袋,聲音也像做了虧心事似的

愈來愈小。白狐的雙眼望着遙遠的九霄,眼神放空一般,奄奄一息。道士低着頭,不知此時作何表情。小道士抿了抿嘴,亦不語。

許久,道士擡頭:“先帶他回靈虛觀,再議後事。”

懷中的白狐搖搖頭,用溫柔如水的眼眸注視着道士,他伸出手臂,纖長如玉的手指隱隱透出骨節,慢慢撫上道士的臉頰:“清淵,你可不可以,就這樣安靜的抱着我…”

(二

白狐隱藏於深山修行,爲修人身,耗費心力。在沒遇到道士之前,無姓,亦無名。他向來喜歡一動不動地趴在一棵橫斜而出的銀杏樹枝上,也是在這時,白狐不其然偶遇了他。道士每日自靈虛觀而出進山修行,必會經過白狐所在的那片銀杏林,只是道士不知,每每途徑這裡都會有一雙眼打趣的看着他。

“這癡道士還真有毅力。”

白狐悠閒地搖着蓬鬆的尾巴,在樹杈間靜臥着,喃喃道。

日復一日,道士途徑銀杏林,總有白狐透過婆娑橫斜的樹杈間懶洋洋冷清清地看着他,百無聊賴之餘時而起了興致,便施點小法術故意讓幾片葉子落到道士的肩上,捉弄道士。可道士不慍,拂去肩上的樹葉,擡眼向交錯的樹影間望了望,又繼續沿着覆有點點青苔的石板拾級而上。

道士不知白狐,可白狐卻在不知不覺中對道士的早出晚歸瞭如指掌。

雞鳴而出,日落而歸。

樹葉由綠變枯黃,由枯黃到落葉歸根,再到樹枝上落滿晶瑩剔透的雪,雪塊從樹上掉落,樹枝也跟着一晃一晃,如此般往復循環了五十載。

一日,白狐依舊在樹上靜候道士,已經過了該出現的時段,卻遲遲不見道士。白狐趴在樹杈上,尾巴依舊一抖一抖,只是今日,亂了節奏。一有風吹草動,白狐就直起身子四下張望,見不是道士,便有些許沮喪地低下頭繼續等,一直等到戍時,還是遲遲不見道士,白狐一氣之下,把頭埋在鬆軟的大尾巴里。

許久許久,白狐隱隱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直起身子定睛一看,身着藍色大褂,腳踩黑白相間的十方鞋,那人神色肅穆,腳步穩健,每一步都踩得很穩。

是他!白狐不禁鬆了口氣。

還好他沒事。

再一看,彼時已是翌日丑時,原來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在這等了他整整一天。白狐心中瞬間有莫名的悸動,跳下樹枝,一路神不知鬼不覺跟在道士身後,一直到他走出林子。

從那日起,白狐便日復一日的跟在道士身後,接他進銀杏林,又送他出銀杏林。一百年晃眼即過。不知何時起,白狐一天中最期待的,是守望着道士走進銀杏林,癡迷於他拂去肩上葉那專注的模樣,一路隨行。亦不知何時起,白狐漸次覺得自己的全部,是爲等候從不知自己存在的他。這是什麼感覺,白狐自己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每日都想陪道士走得更遠一些,哪怕只有一步之遙。

某個冬季裡的一日,寒風朔朔,山裡積雪盈尺,割膚剔骨般的朔風席捲而來。道士腳着青布十方鞋,步伐沉穩踩在雪地裡,白狐一如既往跟隨在道士身後幾尺遠的距離,通體潔白,幾乎和雪融成了一體,陣陣襲來的風夾着細小的雪粒直衝在毛髮上,隨時都會把白狐吹得掀翻在地。白狐逆着寒風眯起眼睛,向遠處望去,尋找道士的身影,卻怎麼也捕捉不到熟悉的身形。白狐又低頭尋覓他的腳印,然而腳印卻在遠處某一處中斷不見,白狐心中一緊,以爲道士遇到不測,誰料身體忽然離開地面,緊接着一個溫暖的臂彎環住自己的身軀,白狐詫異地擡頭一看,不知何時,道士竟在不知不覺中繞到自己身後,將自己護在臂彎中,抵擋迎面而來的風雪。

回靈虛觀的路途不近,道士把白狐環在臂彎之中,白狐順勢向裡瑟縮,他從未想過能靠他如此之近,近到幾乎能感知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白狐擡起腦袋,此時道士正冒雪逆風緩步而行,留給自己的是輪廓被光影勾勒分明的側面,脖頸處的肌理清晰分明。

道士察覺懷中的白狐有異動,俯首看見白狐正探出半個腦袋瞧自己,便將白狐又擁緊了些,白狐羞紅了臉,立刻把頭埋進道士的臂彎之中。

道士把白狐帶到靈虛觀裡。

“師兄——師兄回來了!”

小道士一路顛着步子小跑到道觀牌樓山門下迎接道士。

“師兄,你怎麼帶回只狐狸?哇,好白的毛色!

小道士伸手摸了摸白狐的毛,柔軟順滑,潔白如雪。

“這白狐是我在樟樹林裡發現的,先安在觀裡避避寒,之後去留隨它吧。”

“不如給他起個名字吧。”

小道士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一臉純真無邪地打量着白狐。

“名字?”道士思索片刻,“無憂,叫‘無憂’好了。”

三(完

懷中的白狐搖搖頭,溫柔的注視着道士,伸出手臂,纖長如玉的手指隱隱透出骨節,慢慢撫上道士的臉頰。

“清淵…還記得…你,你帶我回靈虛觀的那個冬天嗎?”

“記得,我記得。”

“那天之前…那天之前的二百年裡,你上山修行的每一日…我,我都會遠遠的跟着你…爲何,爲何我會淪陷其中…不可自拔呢…”

“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

“你一直…都知道?”

“是。”

白狐悵然一笑:

“足夠了…這樣真的…就足夠了…”

漫天飛揚的白雪,星星點點,映襯着灰濛濛的天際。

“千年的道行我不要,永生不死我也不要,既然此生註定貪戀紅塵被情縶縛,期許下世能活得像你給的這個名字一樣,無憂…”

細小飛舞的雪粒迷幻了白狐的雙眼,白狐倒在道士的懷中,嘴角邊滲出殷紅的血跡,微微上揚,幸福滿足地注視着從天際飄落的白雪。

清淵,我可以選擇在光陰的斷瓦頹垣裡夷然地活下去,只是我不願選擇在無涯的荒蕪裡,忘卻沒有你的存在。

二人跪倒的地方忽然涌起一陣寒風,夾帶着旋轉飛舞的雪花,白狐的身體漸漸開始變得透明,肉體幻化成片片晶瑩剔透的雪白花瓣,漫天飛舞,迷亂了道士視線。

一切歸於平靜,道士緊緊攥住白狐留下的衣服,脣瓣闔動,兩個字破碎地從脣畔溢出,輕不可聞:

“無憂…無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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