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涯若消化了一下,還是有些不可置信,“就這麼容易?”
常羲誇張地叫:“哪裡容易了啊,我守了很久的,這季節居然都有小蟲子了還咬我……”
方涯若繃着臉拉過她手臂查看:“咬哪了?”
常羲擺着手,點點臉頰:“我穿那麼嚴實怎麼會咬手上嘛,是臉上,我怕弄出動靜又不敢趕。”
方涯若瞥過去,果真在她右耳前側的臉頰上看到兩個消了腫的紅點,乍一看,像是錯手不小心點上的胭脂,在燭光照耀下非但不覺難看,反爲那張清秀水靈的臉添上幾分明豔,竟讓人怦然心動。
前一刻他還在皇帝面前坦言不曾信任她,下一刻就在皇宮禁內見到她,而她入夜冒險而來,只是因爲怕他出事。
而方涯若也在見到她的一瞬間明白過來。大哥教導,爲將者不可意氣用事,喜怒皆深藏心中不可形於色;而他在見到常羲的剎那勃然變色,緊張擔心得近乎失態。
常羲見他出神,探過身子:“你怎麼啦?”
方涯若不自覺地撫上她的臉,指腹在那兩個紅色印記上緩緩摩挲,一貫冷硬的心腸也漸漸柔軟下來。
常羲狐疑地看着他,雖爲不解,卻也本能地覺得這樣不大妥當,下意識後退想要躲開。
方涯若卻更逼近,另一手也跟着捧住她的臉,吻了下去。
薄而柔軟的嘴脣觸及,常羲瞪大了眼,一時怔愣當場。
蜻蜓點水一般,僅是輕輕觸碰,像是怕驚了她。手轉而擁住她的肩膀,方涯若將她整個擁進懷裡,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常羲,你不是想嫁人麼,嫁給我吧。”
常羲如夢初醒,慌得一把推開他奪路而逃,不想受驚之下不小心被自己絆得一個趔趄,腰窩重重撞上桌案,疼得她蜷起身子一個勁抽冷氣。
方涯若面色沉了下去,蹲下身安撫她:“撞疼了?”
常羲往後縮了縮,神情古怪,眼神四處躲閃,不敢看他:“沒、沒事……”
氣氛一時僵住,方涯若輕輕拍着她的背,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就這麼目不轉睛地俯視着她,看着她一點一點把自己縮成球,掌心下的身子正努力地躲開他的觸碰。
方涯若目色更深了些許。
敲門聲突如其來,常羲一驚,隨即卻放鬆了下來:“有、有人來,你……你快去看看。”
“躲好。”眉頭再次皺起,方涯若深深看她一眼,起身去查探。
透過門縫,僅能看到易郎將一人。想着易郎將既然知道情況,此刻前來必定是有什麼重要之事,方涯若開了門。“易郎將可是有事?”
易郎將點頭,向身後半隱沒在燈籠陰影裡的隨從示意:“進去說。”
方涯若有些不滿,也不先暗示一下是什麼人就往別人房間闖,礙於人家剛幫過他們,也就不便多言。
兩個隨從一進屋就迅速關了門,易郎將低低的聲音透過門縫傳進來:“幾位好自爲之,易某先去巡視了。”
那二人穿着普通御林軍官服,除下頭盔,擡起頭。
常羲從角落裡躥出來,聽聲音如蒙大赦:“齊姐姐、墨泠!”
墨泠箭步上前拉住她手腕:“你如何?”
方涯若冷冷看着他。
感受到芒刺一般扎來的不悅目光,墨泠只當是方涯若對他們不顧後果的衝動行事不滿,一臉歉意:“我等莽撞,還望方將軍見諒。”
方涯若就坡下驢,涼涼道:“常羲與齊前輩都是方外之人,或許不知擅闖皇宮的嚴重性,墨少俠莫非也不知?”
墨泠無地自容:“墨泠慚愧。”
“墨泠是不小心闖進法陣才帶過來的……”常羲忍不住替他辯護,卻是一觸及方涯若的目光聲音就小了下去,“他不是有意的……”
見她這樣方涯若心中更不是滋味:“誤闖法陣可以說是巧合,放任你一人亂跑置你於危險之境怎麼說?堂堂百凌門少主,就是讓一個女人打頭陣的?”
常羲皺眉,已經有些生氣:“我的身法最快啊,好歹還有法術,被抓住了還有機會逃跑,墨泠要是被抓住了怎麼辦?他是來找我的,已經無辜受累了,難道還要害死他?你不講理!”
“我不講理?”方涯若氣得反笑,“呵無辜受累,聽你的意思,還是我害的他?”
“常羲並非此意。”墨泠抱拳作禮,認真解釋,“令她處境危險是墨泠無用,常羲義氣維護,口不擇言,並非有心。”
方涯若冷言冷語:“本將不是傻子,有心無心不需你來提醒。”
墨泠被噎,沉默。
“吵夠了沒有?”齊雪突然道,聲音不大,卻透着嚴厲,讓三人同時一愣。“常羲年少,不知輕重也就罷了,你二人也不分時辰地方胡鬧?”
墨泠認錯:“前輩教訓的是。”
方涯若哼一聲扭開臉,帶頭領人闖皇宮的還好意思指責別人不知輕重?
齊雪掃來一眼,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常羲憂心你生死,並非兒戲。你既見過皇帝,應當對將來處置心中有數。如何,可有性命之憂?”
方涯若言簡意賅:“暫無。”
常羲偷偷瞥他一眼,拉拉齊雪,輕聲道:“既然……他暫時沒事,齊姐姐,我們……這裡可以用傳送術嗎?我們……回去吧……”
似乎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墨泠沒有細想,向着齊雪道:“此處不宜久留,既然方將軍暫無性命之憂,我們便先回去靜等消息。鎮國公久經風雨,對官場之事更爲熟悉,我明日便尋機會請教一二。”
齊雪頷首,轉向常羲:“你既放心了,我們這便離開。此處偏僻,真龍之氣弱些,你我合力應當可用傳送之術。”
眼看着他們準備施術離開了,方涯若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指着常羲道:“你不是說有罪同當?這便出爾反爾了?”
常羲一愣,垂下頭去,仔細想了想,弱弱道:“我……我明日再來行嗎?我……我得想想怎麼……”
方涯若打斷她:“明日一早我便要上朝自辯。”
“那……”常羲猶豫着,看得出很是爲難,“那,我明日清早就過來好不好?”
心中更加鬱結,方涯若面色陰得能滴出水來:“你,留下,明日與我一同上朝自辯。”
墨泠擋在常羲面前:“方將軍,常羲少不更事,恐怕上不了朝堂。且恕墨泠直言,常羲並非邊將,也有路引在身,本就來去自由;至於大鬧城門,她不過是施用障眼法,並未傷人,即便有罪,也不至驚動皇上。”
方涯若眼皮都懶得擡:“與你何干。”
墨泠寸步不讓:“還請方將軍放過常羲。”
“她自己應下的事,就該自己來擔。”方涯若抱臂,衝着常羲挑眉,“言必信,你師父沒教過你?”
“說話要算話,師父教過的……”常羲低着頭道,慢慢鬆開拉着齊雪的手,擡起臉,“我讓他回長安的,而且我也打傷了守衛,應該要問罪的……”
墨泠也急了:“你也答應過我,不去頂罪。”
常羲撓撓頭:“我不頂罪,我投案自首……”
“你……”
齊雪靜靜看着他們三個,暗自搖了搖頭。
常羲乖乖走回方涯若身邊,爲齊雪墨泠留出法陣空間:“我留下。”
齊雪並未阻攔,只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方將軍,常羲懵懂不知事,還請莫要爲難她。”說罷便結印起陣,很快,一個法陣便若隱若現。
見齊雪放任,墨泠急得去拉常羲:“宮中危險,你不能多留,與我們回去!”
常羲也與齊雪同時結印唸咒,靈炁匯聚之時,將墨泠推回陣中,霎時奪目光華一現,原地兩人已然不見。
常羲整個人都懨懨的。
墨泠一走,方涯若也冷靜下來,莫名覺得愧疚:“喂,你真不回去?”
“我說話算話,明天跟你一起上朝自辯。”常羲認真道,“不會讓你一個人頂罪的。”
方涯若放下環抱着的雙臂,猶豫了下,還是拍拍她:“你私自闖宮已是大罪,豈能真讓你隨我上朝?方纔……我也不過是逗你……”
常羲怔了怔:“逗我?可是我是真的準備上朝的啊……”
“你若真在朝堂出現,我這包庇之罪絕逃不了,還會害了易郎將。”方涯若斂起神情,“我要你留下,只是不希望你我誤會拖延到他日。”
“誤會?”常羲迅速反應過來,“你說剛纔?沒關係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放心我不是扭捏的姑娘,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閉嘴。”方涯若擰眉,“先聽我說。”
常羲閉了嘴:“哦。”
“方纔……”方涯若嘆氣,“是我太心急了,並無輕薄之意。”
常羲剛要說話,又被方涯若打斷:“應當早些問你,你對那個墨泠……可是有愛慕之情?”
“啊?”常羲臉騰得紅了,頓時結巴起來,“什、什麼愛慕……我……墨、墨泠是朋、朋友,他、他有未婚妻的!他、他和安之、安之素,有婚約的,我……我怎麼可以……我真的沒有想要破壞!”
方涯若點點頭,咳嗽一聲:“那麼,你對本將可有愛慕之心?”
常羲傻了。
方涯若故作大度地一揮手:“你年紀小,腦子笨,又是個道士養大的,不通情事也沒什麼稀奇。本將給你時間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回答本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