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薇的傷輕,只半月時間便消了青腫,肌膚也恢復了白皙。木婉蘿的傷頗爲嚴重,養了足足一個月,後腰上的傷口才掉痂留下一條猙獰的疤痕。
祛疤是個漫長的過程,小姐兩一商量,還是回安平侯府慢慢養着去吧,早早出了這皇宮,以免日子過得提心吊膽的。
就在小姐倆商量着應該向皇帝,皇后,賢貴妃三個人誰辭行的時候,皇帝一道聖旨下來,晉從四品木美人爲正四品婕妤。
聖旨下達後,清靈閣的東偏殿緊關了房門,然後響起噼裡啪啦的碎瓷聲,足足維持了一個下午。
然後,死一般的沉寂。幾名小宮女和粗使嬤嬤膽怯的不敢大聲出氣,不得已從東偏殿的門前經過,皆是屏息快走,深怕驚動了裡面正在大怒的木才人。
直到木婕妤被承恩轎接去侍寢,東偏殿纔打開了門。
幾個宮女嬤嬤在品菊的吩咐下進去酒掃宮殿,木才人則直直進了西偏殿。
大怒着將兩名守在門旁的宮女攆出去後,木才人來到木婉薇面前,提起裙襬對着木婉薇跪了下去,‘嗵嗵嗵’磕了三個頭後,紅着眼睛道,“五妹妹,事到如今,只有能幫姐姐。你若不肯,姐姐只有死路一條了。”
木婉薇被木才人的舉動嚇得不輕,拉着木婉蘿直往屏風後面躲,對木才人道,“三姐姐,有話好好說,你先起來。”
木才人卻不肯,眼淚滾滾而落,哽咽着道,“妹妹一向機靈通透,在宮中住的這段時間,定是已看出我同她不合。想來,她屋裡的人已經同妹妹說了,是我行端不正,手段下作,頂了她的恩寵。實則不然,明明,明明是她搶了我的東西。”
木婉薇和木婉蘿面面相覷,不知木才人這話是要從何說起。
“妹妹可還記得二年前,老太太帶着我和二姐姐給賢貴妃賀壽?”說起往事,木才人收了淚水,哭得蒼腫起來的臉上帶了怒氣。
小姐倆齊齊點頭。
兩年前木老夫人進宮給賢貴妃賀壽可算是大事,闔府上下準備了半年之久。本來木老夫人是選定了帶木婉月和木婉柔木婉晴姐妹進宮的。可後來因爲木婉晴膽子小,被木三夫人嚇病了,便只領着木婉月和木婉柔去了。
只是當時賢貴妃的態度很是含糊,賞了兩位姑娘幾樣貴重首飾便讓木老夫人帶她們回府了。
“賢貴妃娘娘當時賞了二姐姐許多好東西,也賞了我一對水玉鐲子。”木才人咬着牙關,從牙縫裡擠到,“我怕她看了心中難受,便在回府折馬車上就同老太太商定,將那對水玉鐲子拆開,分給她一隻……”
做爲姐姐,木才人認爲自己甚是合格。
可就是這隻鐲子,將她和木婕妤的命運扭轉了。
大選之後,她們姐妹被分到了永華宮,一宮主位正是賢貴妃。在新晉妃嬪拜見一宮主位時,姐妹倆的手上都戴着那水玉鐲子。
姐妹倆個長的本就一模一樣,又穿着同樣的衣服,挽着同樣的髮髻,帶着同樣的首飾,賢貴妃不免看得眼花。她拉着木婕妤的手就說曾經同她見過一面,一年過去,長得越發水靈了。
木才人本以爲木婕妤會說出自己當年因病沒有進宮賀壽,卻不想木婕妤會滿面含羞的道,“一年未見,賢貴妃娘娘還是親切的緊,似自家姐姐一般。”
“不是我頂了她的恩寵。”木才人悲痛欲絕,眼眸中全是恨意,“是她,是她搶了本應該屬於我的東西。從小到大,我什麼都讓着她,將她護在身後,深怕她受一丁點兒的委屈,卻不想,她會如此對我……”
用手掌狠狠拍了幾下地面後,木才人擡起袖子擦了兩頰的眼淚,又道,“最初,我想認錯便認錯吧,有什麼關係?她是我親妹妹,賢貴妃提攜了她,她還能忘了我不成?卻不想,她得寵後絲毫不念姐妹情份,在皇上面前連提都沒提過我。我可是她的同胞親姐姐!宮中奴才勢力,那段日子,我過的連她身邊的宮女都不如?連這殿裡掃地的宮女都敢給我臉色看……”
見木才人又氣又怒又痛哭,木婉蘿弱弱的道了句,“姐姐,你別哭了……傷心又傷身。”
木才人卻搖了搖頭,哽咽道,“如今,她不再是從前的她,我不再是從來的我。爲了好好活下去,我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好妹妹,”
木才人跪爬到木婉薇的腳下,摸着自己的臉祈求道,“如今,只有你能幫到我。宮中歲月漫漫,我不想還未得到聖寵,便老了容顏……”
木婉薇咬着脣,小聲道,“姐姐,你應該明白,想獲得皇上寵愛靠的不僅僅是閉月羞花的容貌……”
木才人同木婕妤長了同一張臉,讓她們地位變得天壤之別的不是容貌,是手段。如果木才人不能硬起心腸,便是長得如天仙下凡,也是惘然。
“我懂,這我都懂。”木才人眼眸中露出一抹堅決,“好妹妹,你可是同意了?不管多久我都能等,只求好妹妹回去後,能記得姐姐,幫姐姐煉丹。”
木婉薇躊躇了片刻,終是轉身進了內室,將自己帶進宮來的芙蓉養顏丸拿出了一瓶,交給了木才人,細細說了服用的方法後,對木才人道,“姐姐,我是真心心疼你,不忍看你如此痛苦。”
木才人笑了,不顧木婉薇阻攔的又磕了個頭,信誓旦旦的道,“好妹妹,待姐姐飛黃騰達之日,定會報答妹妹今日的大恩大德。”
說罷,胡亂擦了眼淚,緊緊握着那瓶芙蓉養顏丸歡出去了。
木婉蘿猛的鬆了口氣,擡起小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後,回頭對木婉薇不解的問道,“你就這樣給她了?你昨個兒不是同我說,不打算把芙蓉養顏丸給她們倆個嗎?”
木婉薇沒有回答木婉蘿的問題,而是伸手輕拍了下木婉蘿的後腰,淡然着神色問道,“你腰還疼不疼?”
木婉蘿搖頭,她的腰傷已經好了。雖然還有疤,可只要按時擦醫婆給的祛疤膏藥,用不了多久就會恢復如初。
木婉薇輕掐了把,在木婉蘿一聲呼痛後,壓低了聲音道,“看,明明還痛的,你的痛,我的也痛……”
賢貴妃和木美人設計害了她們,她們有口難言,無力還擊。可這不證明,皇后和木才人也無力還擊。
木婉蘿終是反應過來了,她一臉驚色,指着木婉薇不敢置信的道,“你,你!你居然算計……”
木婉薇把手捂在自己的小臉上,悶悶的道,“是的,我變壞了。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從設計承大奶奶撞破木宇宏和鶯姨娘的時候起,她就變壞了。壞到,自己都暗暗嫌棄自己。
木婉蘿很是認真的想了會,然後長吁出一口氣,對木婉薇問道,“小五,你先同我說說,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木婕妤晉封的第三日,木婉薇和木婉蘿終是在皇后的准許下出宮了。
當硃紅的大門在身後‘吱吱呀呀’的關上時,木婉薇覺得她不是出了皇宮,而是出了地獄。
上了安平侯府來如接她們的馬車後,木婉蘿狠狠對着皇宮的方向啐了口吐沫,狠聲道,“這種破地方,我再也不來了!”
木婉蘿坐定後,突然對木婉蘿問道,“小六,那日在聽風閣,皇上說無論咱們提出什麼願望他都會滿足時,你爲什麼不說你想入宮爲妃?”
這是木婉蘿一直以來的願望,她想給四房爭得幾份顏面。
木婉蘿嘴角抽動了兩下,對木婉薇道,“我只偷偷對你說,你不許說出去。”爬在木婉薇的耳邊,她低聲道,“因爲,皇上的長相,實在是……那麼老,還那麼胖,最重要的是,竟是長了一臉的褐斑……”
木婉薇聞言一愣,突然不可抑制的大笑起來,伸手就去掐木婉蘿的腋下,道,“你,你真是膽大包天,竟是敢編排……”
木婉蘿也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等平靜下來後,對木婉薇道,“小五,我是想給四房爭口氣,可前提是,我要活着……”
一入宮門深似海,那裡面的陰謀詭計,木婉蘿自認應付不來。
不要說做出將自己的親生姐妹推向萬丈深淵那種事,就連說謊陷害個小宮女,她都下不去狠心。
馬車一晃,停住了。
木婉薇長聲一嘆,隨手掀起了厚重的窗簾,白茫茫的天地間,安平侯府的大門就屹立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