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的穹頂藍天如玉石一般晶澈瑩亮,幕天之下是無邊無際、連綿起伏的旱海大漠,不起風沙的旱海靜美如神秘安詳的女神,道道沙丘在初秋的晴陽下柔和地泛着銀白的光芒。
冥王令人將車馬全部留在崑崙北麓山腳下的村寨裡,現在他們乘坐的是敕勒族王爺帶來的、適宜在大漠中穿行的天山雪駝。
從山地到敕勒部落所在的那片綠洲要經過一段沙漠地帶,這段路並不長,多半天的時辰就能走過沙地,望見旱海之中最美麗的珍珠——沙漠綠洲。
冥王是個細心體貼的好男人,他令先行去敕勒部落的侍衛囑付好敕勒王爺:待他們帶駝隊過來迎接王駕的時候,一定要給夫人和女衛們準備好幾套防曬的長袍和麪紗。
就這樣,敕勒部族的貴族和勇士們迎出城外好幾裡,爭相目睹傳說中的青鳥族神女——草原上的索日格,沒想到兩位神王入鄉隨俗,青鳥女王完全是敕勒女人的裝束。
衆人伸長了脖子,看到的只是尊貴的冥王陛下手牽着一位被長袍和麪紗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除了兩隻紫葡萄一樣亮晶晶、圓溜溜的眼睛,一根頭髮絲兒都沒瞧到。
軒轅澈很是得意,崑崙界內人煙相對稀少,夫人被人多看幾眼也就算了;到了敕勒城這樣人口密集的地帶,可不能再讓夫人輕易露出本容來,雲夕的桃花運既多又爛,這點他已深有體會。
雲夕開始還覺得身上的袍子裹得跟面袋子似的極不自在,後來發現敕勒王爺的夫人以及其他的族中婦人都是這種裝扮,這裡的女人除了僕女,一般都穿着長袍繫着面紗。
雅朗和清格勒在雲夕身後小聲地耳語道:“這裡的女人甚是沒意思,長得再好看也不能露出臉來神氣一番……聽楊侍衛官講,敕勒女人的臉,除了自己的父母和丈夫,再不能讓其他人看到,不然就是不貞不淨之人……”
清格勒不以爲然,“這樣很好啊,女子長相美與不美無所謂,身材好與不好也沒關係,興許誰拳頭硬誰就能嫁個好男人罷。”
她倆身邊的僕女嘴角抽搐,望向這兩位貴人的眼光即敬且畏。
雲夕坐在這羣無話可談、只會不停地勸她吃肉脯和蜜餞的敕勒貴婦當中甚覺乏味,而冥王有那些王爺臣屬們糾纏着,定是無暇陪她出去散心;雲夕便向雅朗使了個眼色,說是出去方便一下,僕女立刻躬身帶領她們離開這間石殿。
三人找了個藉口支開僕女,飛快地跑出敕勒王的石宮大門,正遇到侍衛官楊成往裡走;楊成連望了幾眼,才認定這三個蒙面的女人就是夫人和女衛們。
“夫人?您這要去哪裡?屬下陪您去吧!”
雲夕衝他擺擺手,“有雅朗和清格勒呢!陛下若是問起來……你就說本夫人在附近走一走,看看街上有什麼有趣的物事,傾刻便回來。”
侍衛官趕緊跑進大殿知會了冥王,聽在耐心聽敕勒王稟報當時軍政詳情的軒轅澈皺起眉頭,“天這就黑了,她們三個女子人生地不熟的,在外面亂逛什麼?!快帶夫人回來!”
楊成應着匆匆跑出門去找雲夕她們,宮外一里處的砂石街就是敕勒王城最繁華的地帶,到處都是身穿長袍的當地人,男女着裝的差別就是戴不戴面紗的而已,楊成看得兩眼花花,也沒看清夫人到了何處,只得回宮叫來數十個侍衛,叫他們看到三個走在一起的白袍女子,就上前問問是不是夫人。
就在侍衛們滿街亂晃找夫人的時候,雲夕三人已逛完街上少得可憐的服飾鋪子,正圍坐在一個小食攤的木桌邊上,美美地品嚐散發着辣椒和孜然香味的羊肉串,攤主從沒遇見過女子當衆在街上就食,而且是如此美貌的三位年輕女子。
他極爲慷慨(也許是不懷好意)地免費送給她們一壺葡萄酒品嚐,說來也怪,自從許多天以前雲夕大醉吐酒之後,居然特別地饞酒,但是軒轅澈不由分說地不許她再沾染一滴酒。
所以,一聞到甜酒的氣味,她高興得眉開眼笑,先搶過酒壺來給自己倒了一滿杯,雅朗也不再客氣,給清格勒和自己面前的杯子也滿上了;清格勒擔心地按住雲夕握杯子的右手,“夫人,你忘記上次吐酒是什麼滋味啦?”
雅朗拉開清格勒的手,“不吐酒哪能練出好酒量來?喝吧,有什麼事我擔着!”
清格勒冷哼一聲,“就怕你擔不起……冥王陛下真動了怒,我們兩個都吃不了兜着!”
“好姐姐,我就喝這麼一小杯,不會有事的!你嚐嚐……比門巴寨子裡那種青梅酒好喝多了——”雲夕像貓兒喝魚湯一樣,大大地舐了一口,很是滿足的神態。
清格勒見她們兩個嘗酒之後甚是陶醉,也端起杯子淺嘗了一口:果然是極爲爽口,雖然比不得崑崙青鳥宮的冰葡萄所釀的果酒,也另有一番清冽的味道。
三個女人吃着辣肉喝着甜酒,漸漸忘記了先前出宮時所說的‘傾刻就回’;出來尋找她們的那些敕勒王的手下們,已從她們身邊來回經過了幾次,因爲天色漸黑,侍衛們看不清她們三個的面容,就是看到了也不認得;楊成侍衛官交待的是尋找三個走在一起的、白紗蒙面的女人,他們哪裡想到會有女子旁若無人地坐在街邊大吃二喝?
雲夕喝盡了杯子裡最後一滴紅酒,正要開口讓攤主再上一壺,身邊突然多了一個白衣男人,“這酒比宮裡的珍釀好喝?”
雅朗和清格勒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從木墩上跳起來,“陛下……陛下您來了……”
冥王目光如冰刀一般從她們臉上劃過,拉下圍在雲夕頸子上的絲巾在她臉上繫緊,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回宮!”
雲夕的酒意也醒了三分,“玄浩,你用晚膳了沒?這裡的肉串和烤芋片香得很呢……”
軒轅澈不答話,只是捏緊了雲夕的手腕子,飛快地向前走。
直到走進宮門,楊成纔跟過來小聲地對雲夕道,“夫人,您出來這半天,陛下着急得很,根本沒心思用酒宴,定要親自出來找您……”
雲夕歉疚地道,“玄浩,你去和臣下們一道用晚膳吧,我吃飽了,先回寢房休息。”
“不必了,敕勒王爺父子一早就到城外迎接我們,方纔又跟本王一起在城裡轉了一大圈,我已讓他們早些回去休息,一起回房吧。”軒轅澈淡淡地解釋道。
“噢。”雲夕乖乖地跟冥王走進置備一新的寢房,僕女們送上水果和清水就退到房門外。
雲夕解下面紗,又脫下衣服外面那層長袍子,大大地喘了口氣,見軒轅澈自行取了一個杯子喝水,臉上仍是很不高興的樣子。
“玄浩,你吃不吃水果……這個葡萄好奇怪,沒有籽呢!”雲夕拈了一粒葡萄遞給冥王,冥王轉頭避開,雲夕只得放到自己口中。
“還真是個小氣男人,不就是撇開你出去喝兩杯酒麼,又不是和別的男人一起喝的……”雲夕小聲嘀咕着,耳尖的軒轅澈顯然是聽到了,他嘴角一抿,眼中射出極危險的光芒。
雲夕眼角一跳,立刻識相地踮起腳來,在軒轅澈右頰上啄了一口,冥王仍是板着臉,雲夕索性攀着他的肩膀,像爬樹一樣兩腿纏到他身上,這次終於可以平視冥王的臉,她用力親了一口軒轅澈的薄脣,“玄浩,別生氣了……”
軒轅澈的冰雕臉終於破功展顏,他兩手托住雲夕的圓臀,恨恨地擰了一把,“夕兒,你知不知道我剛纔多擔心?城裡找不到你們,就怕你貪玩進了旱海,大漠裡面風沙一起,根本辨不清東南西北……”
“我怎麼覺得娶了你這個夫人,並沒得到我想像中的風花雪月,就知道整天給我惹氣生,怎地像養了個頑皮的女兒?”
雲夕嘻嘻一笑,“原本我就叫你叔叔麼……不許再板臉!”
她飛快地從冥王身上滑下,從衣袋裡取出一支碧玉簪來,“你看,是不是很通透?和你眼睛的顏色很像呢。”
軒轅澈點點頭,“還不錯,你喜歡這種和田玉啊,明日讓敕勒王爺多送些來任你選。”
“切——”雲夕瞪他一眼,“這是我和雅朗、清格勒逛遍整個市集纔買到的,我親手給你選的!那個玉石商販收了清格勒一片金葉子呢。”
“給我的?”軒轅澈難以置信地盯着簪子,這似乎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別人送他的小禮物,一般人都知道他冥王宮應有盡有,每年各部族的歲貢和大周王室的互禮,應該囊括了世間的各種珍奇異寶;但是,這種收到心愛女子所贈禮物的感覺——還真是好……
雲夕見他只盯着那支玉簪默然不語,便試探地問,“雕花有些粗糙是吧,哼,就知道你的眼光不是一般地高!那……我先收起來吧。”
“不,夕兒……”軒轅澈握住她的手,“你會不會束髮?以後我每天早上都用這支玉簪固發。”
雲夕笑得兩眼彎彎,“會的、會的,玄浩,明天我親手用它給你綰上頂發。”
“做爲答謝,夫君今晚親自服侍你沐浴吧……”
“啊?”雲夕捕捉到冥王眼中那絲特異的光亮,頓時明白了三分,“今天又是騎駱駝,又是逛街市的,很累了……”
“累了,正好在熱湯裡放鬆一下,此地淨房裡的水引自溫泉,正適合你的體質呢……”軒轅澈的氣息呼在她耳邊,令她臉際絲絲麻癢;待雲夕反應過來的時候,鼻際已聞到溫泉特有的那種淡淡的硫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