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裡似乎起了涼氣,書玉只覺得脊背陣陣發麻。
原以爲自己面對的只是一個黑洞,如今才發現黑洞後還有黑洞,無窮無盡。
她到底何時何地招惹了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你說你在這地底不吃不喝呆了十多年?”她嘴角挽起個譏誚的弧度,“我倒好奇到底什麼樣的人有本事把你困在這樣的地方。”
mr.x笑了笑,彷彿沒聽到書玉話裡的刺。他往旁邊走了幾步,半靠在石壁上,不緊不慢道:“我也不相信有人能把我折騰成那副模樣。但想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
“要在這裡存活也沒有你想的那樣難。每隔一段時間,會有人把食物送進來。食物不多,要好好分配才能支撐到下一次食物到來。”mr.x輕描淡寫道,“有的時候,食物沒能按時送來,那時候纔有些難捱。餓到極致的時候,恨不得把地上的棺材掘開,啃裡頭的腐骨。但理智告訴我,這裡的東西是不能亂動的,否則一個機關就會要我的命。”
書玉不禁打了個寒顫:“爲什麼要把你關在這裡?”
mr.x似乎有些乏了,順着石壁坐了下來,一手撐地,一手牢牢握着那柄通身戾氣的長刀。
“我也想知道爲什麼。”他說,“他們大概覺得,我能被送到這裡實在是一種榮耀。”
忽而,他擡起空着的左手指了指洞頂:“我在第一層洞窟捱過了第一個十年,然後纔有資格來這第二層過下一個十年。按原計劃,如果我能撐到第十層洞窟,我就能重新回到地面。”
書玉心裡一咯噔:“這裡統共有十層洞窟?”
一層又一層,洞頂洞底相接,每一層都嵌着陳年壁棺。
mr.x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能確定,這裡至少有十層洞窟。畢竟我沒有機會再往下走。在第二層洞窟的第三個年頭,我逃出去了。”
“你是怎麼逃出去的?”書玉看似漫不經心地問。既然他能逃得出去,那麼這個地方一定有出口,只是她沒有找到。
mr.x衝她招了招手:“你過來我就告訴你。”
書玉略一猶豫,繼而走了過去。她在他身邊站定,低下頭俯視眼前的無臉怪人。
“我過來了。”她說。
mr.x微仰了頭看她,道:“我不太習慣仰着頭和人說話。”
書玉蹲了下來,耐着性子問:“這樣可以了嗎?”
mr.x似乎咧開了嘴:“出口就在入口,等時間到了,我們就能出去。”
書玉挑眉:“你的意思是,我們能逆着水流從入口出去?”水流如此湍急,如何能出得去?
mr.x道:“現在出不去是因爲時間還沒到。”
書玉皺了皺眉。
“這裡的地勢很有趣——每隔三天,暗河的水位會上漲。”mr.x緩緩道,“如果時間拿捏得準,可以藉着來時的水流出去。”
書玉眉心一蹙。三天?難道要他們在這裡餓上三天再出去?
mr.x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我知道哪裡有食物。”
“但是,”他笑了笑,“現在我不想告訴你。”
書玉半點也不懼。她知道,這無臉怪人斷然不會把他帶來的人餓死在這裡。
起碼,他不會讓她餓死。
只要她得了食物,她怎麼也不會讓辜尨餓肚子。
“好,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們就不談。”書玉淡淡道,“讓我們來談一談你是怎麼從這裡出去的。你從外頭的石道繞回了第一層洞窟,然後從第一層洞窟出去的麼?”說到這裡,書玉心裡驀地一頓。要想從第一層洞窟出去,似乎只能從恆汐棺木所在的石眼破棺而出。所以,恆汐棺木底下的異動是mr.x的傑作嗎?
可是也不對。
她從棺木掉下來的時候,mr.x似乎正被困在第二層洞窟的機關裡。
他到底幹了什麼以致觸動機關?
她只覺腦中一團亂麻,怎麼理也理不出頭緒。
mr.x卻難得地沉默了。
半晌,mr.x開了口,語氣有些難以捉摸:“你是從連接洞窟的石道走到這裡的?”
書玉不明所以,只得點了點頭。
mr.x又沉默了。
“有問題嗎?”書玉忍不住問。
mr.x看了她一眼,緩緩道:“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活着從石道里走出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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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黝黝的洞窟中,辜尨的臉色比落了年歲的棺木還要難看。
閆崶蹙眉:“既然棺底有問題,我們把棺起開。”
“不行不行!”廖神醫火急火燎地擺手,“老祖宗過了身的東西,哪能隨隨便便起開?衝撞了什麼東西,大家豈不都完蛋?”
閆崶一對濃眉蹙得更緊,目光冷冷地掃了廖神醫一眼。
廖神醫當即哽住,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棺不好起。”俯下身查看棺身的賀子桓道,“定棺的人把棺木和石地扣死了,更兼幾十年過去,棺木和石壁早就連成了一體。”
賀子桓拍了拍手上的灰:“眼下確實有些棘手,根據這位棺主身上的傷痕來看,應該是有什麼不明生物割開了她的血管,吸食她的血肉。”
閆崶揉了揉眉心:“齒痕暫且不論,屍身上的刀傷倒很有些微妙,那麼你所說的不明生物也該會使刀?”
賀子桓攤手:“就目前看來,那個生物應該是個人。也許是個躲藏在墳窟裡的野人,靠着新鮮屍體的血肉果腹過活。”
廖神醫一個哆嗦:“這個這個……”這個猜想也忒嚇人了點吧。
“說不通。”閆崶道,“爲何擡棺人的屍身皆完好?”難道褚庫爾大當家的肉身味道更好麼?
賀子桓皺了皺臉:“這我就不知道了。辜尨,你怎麼看?”
辜尨彷彿沒有聽到他二人的推斷,只道:“棺木沒法起開,但破開木質的棺底應該問題不大。”
一番話說得閆崶和賀子桓俱是一愣。
“你的意思是……”賀子桓忽而想到了什麼。
辜尨淡道:“棺底的石壁是空的。你們說的那個野人,大概就躲在這個棺底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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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層洞窟死一般沉寂。
過了許久,書玉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這話什麼意思?”
mr.x笑得意味深長:“我說得還不夠明白麼?石道里隱藏着不知道多少機關,你一路走來竟一個也沒有碰見?早在我被送入第一層石窟之前,有不少人也被送了進來,想從石道逃跑的大有人在,但他們一個也沒能逃出去。”
“被關在這裡的人,有的餓死,有的發瘋自殘而亡,他們死得都算體面。死得最難看的大概就是妄圖從石道機關下逃生的人了。”
mr.x耐心地解釋:“你見過硫酸腐蝕肉體麼?被石道機關纏上的狀況大概就是那個樣子。”
書玉指尖發涼:“哦,是嗎?”
mr.x繼續道:“不過也許還要慘一些,石道里蟄伏的機關是活的。它們不像硫酸那樣的死物,腐蝕達到了臨界值便不動了,它們會附上你的肉體,把你最後一點骨頭都啃噬殆盡。”
“它們是經歷了漫長時間進化的細菌,變體的,半變體的,未知種類的,它們會嗅着活人的味道甦醒。”mr.x的聲音帶了幾分蠱惑,“是不是很奇妙?我所研究的活體細菌不過是它們當中最穩定的一系支脈。”
書玉心神有些不穩:“那……你是如何從這第二層洞窟逃出去的?”
mr.x指了指洞頂:“那裡。”
書玉一愣,只見mr.x所指之處,被關公刀貫穿了肩胛骨的陽一正垂着腦袋懸掛在棺底。
“在失去食物和水的第三天,我破開了洞頂棺木的底部,從洞頂的棺木抵達了第一層。你可以想象,洞窟內肉眼可見的刀劍機關顯然要比石道里頭暗藏的細菌要好對付得多。”mr.x漫不經心道,“那天我的運氣不錯,我爬上第一層洞窟時,這裡發生了一場小地震。”
“洞頂陷落了一塊,陷落的地方正好露出了一方棺木的底部。”
“更讓我驚喜的是,那是一具鮮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