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靈魂拷問

“是我, 成了他們的幫兇。”沐七自嘲一笑,沮喪地搖頭。

“小七,你過來, 坐我身邊可好?”長公主拍了拍臥榻, 沐七毫不猶豫地靠近, 在她心裡, 公主勝過沐家的姐姐們。

撫摸着小七的髮絲, 長公主揚起溫柔的笑意,沐七稍稍放鬆,身子微微向長公主的方向一傾。

“你的幾位姐姐, 可沒有你這頭秀髮,芬芳撲鼻指尖留香, 摸起來又順滑柔軟, 真是令人豔羨。”

“我覺着長公主的秀髮, 烏黑濃厚,如瀑布垂懸, 那纔好看。”

“我這頭髮……”說着,長公主撩起自己的髮尾,笑着說,“若然沒有三爺,我想, 它們必定毫無生機, 枯槁無澤。”

好久沒有人提起他, 突然聽到長公主提起他, 沐七的心, 像是被什麼猛烈地撞擊,這一撞, 心神俱散。

“是不是還想着三爺?”長公主盯着沐七。

沐七故意別過臉,苦笑說道:“有什麼可想,我對他一無所知,他,他太不稱職了,躲起來偷懶,恐怕早就忘了自己什麼身份,想想在公主身邊做飯,那可是鐵飯碗,一點兒都不知道珍惜。”

越說心越涼,倒像是怪三爺不珍惜她。

“我知道,他送了你一本食譜。”長公主陡然恢復了冷靜。

沐七一怔,忙應對,“他說,他畢生所學,全在上面了。長公主知道這本食譜,肯定是他告知的吧?”

“離開前,他說的。”

“這麼說,他對長公主道別,卻……”

“小七不必心傷,倘若他沒有你,絕不會將自己唯一有價值的東西傾囊相送。”

沐七咬着脣點頭,“我明白他的心意,所以很感激。”

長公主拉起沐七的手腕,湊近了問:“傷害皇上一事,是不是和三爺有關?”

沐七既尷尬又心虛,“我不小心,我……”

“我也是女人,雖然待字閨中,但是我比你年長這麼多,看到的事情自然比你多,你瞞不過我的眼睛。”長公主斬釘截鐵地說,“你因爲三爺而傷了皇上,你一直沒有和皇上圓房,也是因爲你心裡的人其實根本不是皇上,而是我華延宮的一個小廚子。”

聽到長公主說這麼直白,當然她也無地自容了,人家幾乎全都猜對,心思七七八八,全擱在臺面上。

“好,我承認。”沐七扭頭對望長公主,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

“從一開始,我進宮被皇上冷落,我心裡很清楚,我的愛情,絕不能在一個對自己極其不重視的男人身上。”沐七坦然自若,“我是沒打算在皇宮找男人的,我進宮也完全是被宮裡有最頂級美食這個幌子給吸引。”

“小七,你……”

“一場意外,純粹是一場關於食品衛生安全的意外,我遇上了,我認爲他是世上最頂級的廚子。”沐七憨甜一笑,“他在我心目中是廚神。”

長公主被感染而微笑,也跟着沐七的回憶而頻頻點頭。

“我最懷念的就是和他一起做美食,他說我也有大廚的潛質。”

“這話不假,我可以作證。”長公主趕緊搭話。

隨後沐七低着頭,再擡起時,眼眶略紅,“我們的時間真是太少了,我幾乎沒有時間瞭解他,我,我以爲他跟我一樣,很想離開皇宮。”說着,沐七擔心長公主怪罪,便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我們的心,不在皇宮。”

“我理解,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沐七憂心忡忡地追問。

“你說得對,他不適合皇宮。”

“可是他沒義氣,先我一步離開了。”

“此話怎講?”

“我問過華延宮的小廚子,他已經很久沒出現,再說了,長公主賞給我的點心,都是御膳房老師傅的手藝,我不需要品嚐,聞都聞得出。”

長公主皺了眉頭,“既然三爺不可靠沒義氣,你爲何還要傷害皇上,倒不如將心思放在皇上身上,或許你能領悟到皇上的溫柔。”

沐七抽回自己的手,倏地起身,大笑道:“你開什麼國際玩笑,長公主沒有喜歡過別人嗎,喜歡一個人,還可以隨隨便便轉移嗎?”

“我的意思是……”長公主委婉地引導,“你把用在三爺身上的心思和情意,如果用在皇上身上,說不定也就能化解了皇上對你爹爹身上的誤解和恨意。”

沐七一臉嫌棄,啐一口,說:“你讓我喜歡皇上什麼?喜歡他反覆無常?喜歡他殺人?喜歡他動不動就拿人肉開刷,還有他莫名其妙地發瘋,還有他……”

“在沐七心裡,皇上當真一無是處?毫無可取之地?”

沐七被問到無言以對,因爲她不想違背良心,她不能完全否決皇上,她明明能感受皇上的溫柔,明明很享受皇上對自己的袒護,這麼理所當然地接受着別人對自己的好,然而自己卻沒心沒肺地數落,沐七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可以虛僞到這般田地。

沐七有點惶恐,她爲三爺築起堡壘,她不想被皇上攻破,可是她自己控制不了堡壘的質量。這場風一般飄忽不定的愛情,真的就是心之所往?

沐七正被長公主一步步牽制,而長公主之所以娓娓道來,慢慢地套盡對方的心思,最大程度上,是想充分了解沐七究竟是不是一個值得她信賴的人。

偌大皇宮,可以相信,甚至可以依託的人,微乎其微,簡直沒有。長公主絕不可能信任蕭寶盈,她是個明白人,她看得出蕭寶盈在甯皇心目中的地位,那是沐忠廉的前身,是甯皇暫時安插在後宮的一把劊子手。

甯皇不方便除掉的人,可以假借他人,而這個人,蕭寶盈擔當,是最好不過。

長公主從未乾涉蕭寶盈在後宮的作威作福,囂張跋扈。因爲她打心眼裡可憐這個女人,她甚至都看到了這個女人的下場,可是到那個時候,她同樣像如今這般,保持沉默。

平靜下來,沐七也漸漸地回到正軌,回到她來找長公主的目的上。說這麼多,說到口乾舌燥,似乎她一直沒有說到問題上,反而是長公主將她逼到絕路,逼着她好像承認什麼。

“我們不說皇上,說說我大嫂,她進宮找長公主,我想,她一定是求救,我們沐家是不是真的,真的無計可施,無路可走?”這個時候,沐七認爲不是糾纏情愛的小事,沐家一百多號人口,等着她最後這根救命草,她纔是沐家的一線生機吧。

長公主不再像之前那樣遮遮掩掩,她大大方方地點頭,“你大嫂進宮求我救的人,不是沐家的人,因爲沐家還沒有治罪,我想,他們應該不至於是死罪。”

“既然不是救沐家的人,那她……”沐七若有所思。

“這個人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她?”沐七恍然,“我記得,你們說過,找機會要引薦此人與我相見,可是一直以來,我沒辦法出宮,而她也不適合再進宮,所以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你家大嫂說,此人主動提出要見你,所以纔會積極趕來皇宮救你。”

“什麼?她主動要見我,她認識我?還是我……”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或者是你以前相識之人,但是與此人相識,唉,真是不知該喜該憂了。”長公主話中有話,沐七倏地一驚,眼神都精明瞭三分。

據長公主詳說,這人喚扈娘,是華族醫者,醫術高超,所以救沐七易如反掌。由於扈娘本就與大嫂緊密聯繫,大嫂在信中講明瞭沐七的毒況,得知沐七中了此毒,扈娘連夜趕來帝都相救。

扈娘提出見七美人的要求,着實令衆人不解,可是當時在危難時刻,也就只能答應了此人。由於一直未能兌現諾言,扈娘便在帝都郊外長住下來,期間,她和大嫂之間仍有往來。

扈娘是華族人,按理說不應該在東甯國長時間逗留,所以大嫂也是提心吊膽的照料,無奈說服不了對方,她只能冒險相陪,同時,大嫂傳信兩次進宮給長公主,希望公主能夠想辦法。

也就是這個掉以輕心的時刻,讓有心陷害之人鑽了空子。蕭寶盈在皇上身邊這麼久,早就訓練出一支供自己支配差遣的密探,人數不少,涉及皇宮任何領悟,甚至皇上的禁軍也有她的人,可見此人工於心計,自以爲佈下天羅地網。

探子離開帝都徹查,查出扈娘身份後,蕭寶盈握着這枚棋子等時機,一旦有了風吹草動,她便暗度陳倉。

不起眼的宮婢無法靠近長公主的寢殿,那祁瑞和夏月是認真地守護,密不透風,一隻蒼蠅也很難飛進去。

得知消息的蕭寶盈,心中除了疑惑又是一肚子壞水。

“照此來看,長公主這回按捺不住,打算趟一身渾水了?”蕭寶盈陰陽怪氣地自言自語。

身邊只有辛芙和來報的宮婢,待辛芙遣退了宮婢,她才附和貴妃,奉承說道:“長公主不是一個不識時務之人,以往她選擇沉默,就應該很清楚娘娘的手段,至於這一回,奴婢以爲,她也興不了大浪。”

蕭寶盈白一眼辛芙,冷笑道:“你以爲本宮有什麼手段?哼,本宮不過是幫皇上看清了沐家人的狼子野心,想那七美人,何德何能受到皇上寵信,她纔是下三濫的手段,用了媚惑之術不知廉恥地勾引皇上。”

辛芙點頭哈腰地應到,“娘娘說的對,是奴婢不知好歹,是奴婢嘴笨,將娘娘的一番苦心說錯說錯。”

蕭寶盈的目光泄露她內心的狠毒,如同鋒利無比的刀刃,一想到皇上袒護沐七時對自己的無情,她才恨不能將眼神這把刀捅在了沐七的身上。

一刀,又一刀,將沐七碎屍萬段才能解忿。相比沐家的姐姐們,她七美人在蕭貴妃心中,早就是凌遲的下場。

恨意難平,但是蕭寶盈也明白此時的關鍵。她勉強冷靜,不得不承認沐七和長公主的變化之大。

猶記得七美人剛進宮,還是個只會知道吃吃喝喝的丫頭,如今她懂得察言觀色,善用伎倆與自己周旋。而長公主更是走出了華延宮,拋開以往冷觀的態度,只可惜,這位殘廢了的公主,也不好好審時度勢,到頭來賠了夫人又折兵。

咦,不對,長公主不是后妃,她爭個你死我活的,根本沒有好處。蕭寶盈暗忖片刻,心思一轉,又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她想,長公主和七美人之間必定有不可告人之目的,或者她們這回密談,肯定有大陰謀。

秉着自己將他人想得最惡的觀念,蕭寶盈將假想敵多加了一個她一直瞧不起眼的長公主。她雖然也知道長公主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然而逆她者既然不能成爲朋友,便只能是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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