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紓突然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隨時都可能吞噬掉性命!
霖姝唯一的靠山就是霖啓輒,太子之所以還能夠忍受霖姝的存在,也是因爲霖啓輒的緣故。如果霖啓輒被刺殺,她將徹底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只怕下一步太子要對付的人就是她了。本來雄心勃發地前來談判,現在聽到此番言語,才覺得自己實在幼稚至極。
“此事絕對保密,這些天嚴密監視太子妃的行動,不要讓她有所覺察。”太子的聲音再次恢復到往日的平靜,依舊沒有任何感情。
“是,屬下明白!”
“好,你下去吧!”
眼見書房的門就要被打開,林紓兩腿發軟,竟然無法挪開腳步,這一回,她是不是死定了!
就在陷入絕望,幾乎聽天由命的時候,嘴上一緊,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捂住,而身體被攜帶着騰空而起,落在了附近的一棵大樹上。
難道被人發現,這就要殺人滅口了麼?林紓慌亂的掙扎中,聽到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不要亂動!”
是二皇子墨濯?!他爲何會在這裡!
這時候,只聽着房門發出“吱呀”一聲響,管家程如簡面色謹慎的走了出來,腳步沉穩,目光深邃,果然和平時她看到的樣子很不一樣。
直到程如簡離開了院子,墨濯這才放開了捂在林紓嘴上的手,從樹上飛下,快速地離開了錦墨居。
再回到映月軒,林紓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溼透。
“二皇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林紓虛脫地詢問送她回來的墨濯。
墨濯沉吟道:“太子大概誤會了你去探望吳太傅的意思,爲了保全吳太傅和保護另外十二位青年,太子只能這麼做。”
林紓的腦子一陣轟鳴,原本以爲自己這樣做,可以幫吳太傅化解危機,誰想到自己的善意之舉,會成爲事態惡化的加速劑。
“既然太子動了殺心,而且,又是爲民除害的正義之舉,你爲什麼要救我?”林紓不解看向墨濯。
“因爲你是你,你父親是你父親,你今天肯去探望吳太傅,說明你還有仁義之心。而且當時在太傅府外,你能夠捨己救人,更說明你也不是完全沒有善心。”
林紓不敢相像,如果不是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去探望吳太傅,又恰巧救了那個孩子,二皇子會不會對今天的事情袖手旁觀呢?如果,剛纔太子發現她聽到了他的話,是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難道,事情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嗎?如果你去勸太子的話,他會不會聽呢?”林紓急切地問。
“事情到了現在,任何人都無法逆轉局面。如果不想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你還是當作什麼事情都不知道,這樣會更好一些。”墨濯神色凝重道。
林紓斷定,如果太子成功地殺死了霖啓輒,那麼,下一步所要剷除的就是她了。他不會,也不必再忍受她這個奸臣之女的存在。
“如果,霖啓輒肯放過吳太傅和那十二個年輕人,太子是否可以放棄暗殺的計劃?”
“沒有人可以阻止你父親貪婪的野心,他不會放過與他做對的人的,他的脾氣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墨濯的目光鎖定在林紓的臉上,“皇兄在我的心裡比任何人都重要,我絕對不會讓他受到傷害。”
他在警示她,如果她將此事透露出去,或者擅作主張進行調和,使刺殺計劃暴露,他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挽回嗎?”事情遠遠比她估計的還要複雜,現在想置身事外,完全不可能了。
“你也許還不知道,吳珺儒被彈劾,不僅是因爲他袒護編撰史書的十二才俊,更因爲他上書言明要國主調查賑災糧餉,追查糧餉被剋扣侵吞之事,觸犯了霖相國的利益,所以,他才藉故誣陷吳珺儒指使史官篡改國史,圖謀不軌,將謀反的帽子扣到了吳珺儒的頭上,奏請國主誅其九族,企圖藉此將與自己做對之人趕盡殺絕。”
“難道不是十二才俊聯名狀告霖……我的父親嗎?”林紓一着急差點直呼霖啓輒的大名。
“那十二才俊是吳珺儒的門生,吳太傅上書在先,此事早已經招致你父親的不滿,但因國主並未因此展開調查,所以才暫時壓制下去。國主這麼做也是爲了保護國之棟樑。沒想到隨後十二才俊在朝堂上公然上書,震驚朝堂,吳太傅爲了保護他們,纔不惜捨身取義。”
“怎麼會是這樣……”
“政治是很複雜的東西,不是一眼就能夠看得明白的,有時候親眼所見和親耳所聽的也未必是事實。即便身爲國主和皇子,也會無能爲力的時候。”
從墨濯的臉上,林紓看到了沉重和無奈,原來表面從容瀟灑的他,也會心存憂患,對現實感到痛苦和鬱悶。
“古往今來,律法便不只是爲統治百姓而制定的,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身爲百姓衣食父母的官員。所處的位置越高,身上要揹負的責任越重,如果沒有心存百姓的意識,而利用職權爲己謀私,所犯下的罪惡和對百姓的傷害,就更加難以估量,甚至會成爲一個國家的災難。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墨濯的表情是少有的嚴肅和認真。
她怎麼會不明白呢?但真的直面這些,陷身其中的時候,卻發現很難接受和麪對。
“何謂大義滅親?如果能夠爲了國家和百姓的利益,不因親情而徇私枉法,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這才稱得上大義。我們每個人都不能只爲自己而活,身爲皇室的人更是如此,即便有一天不得不用自己的生命和鮮血去捍衛國家,身爲皇族之人是沒有資格退縮的。”
說完這些,墨濯嘆了口氣,繼而道,“你覺得太子下達暗殺的命令,自己就不需要承擔責任和危險嗎?他是在拿自己的命換吳太傅和十二才俊的命,以及國之清明和安寧。所以,現在處境最危險的不是你的父親,也不是你,而是太子自己!”
林紓心裡又是一震,從得知太子要刺殺霖啓輒後,她一直處在巨大的恐懼之中,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
“親人的命是命,別人的命也同樣是命,國家的安危和權力永遠凌駕於個人的利益之上,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所以,不管是誰,都必須遵循這個準則,任何人都不可能例外!”
她不懷疑,爲了保護吳太傅和十二才俊,爲了墨國的江山社稷,即便殺了她,他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原來多情和溫柔的二皇子,也有如此冰冷殘酷的一面。
她沒有辦法責怪對方的表裡不一,因爲那個錯的人是“她的父親”。墨國的百姓在遭受着災難,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皇城外餓殍滿地,而霖啓輒卻以權謀私,大發國難財。
一邊是她名義上的“父親”,一邊是她名義上的“丈夫”,上天竟然給了出了這個一個難題!
“這身衣服也是你自己親手做的嗎?”墨濯突然轉換了話題,剛纔還義正嚴詞,面如冰霜,現在又柔情款款,溫情脈脈,簡直判若兩人。
“哦……”林紓錯愕地擡頭。
“這一身裝扮很適合你,很漂亮!”
“二皇子殿下……”看到墨濯清風朗月一般的面容,林紓一時間不明白,他爲什麼會突然提起起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我想知道你打算送給我的詞曲是什麼樣子的,現在可以彈奏給我聽嗎?”墨濯冷峻的神色恢復到平時的溫柔和儒雅。
林紓稍愣了一下,就聽到外邊傳來茗蘭和晴蓮說話的聲音,墨濯大概聽到有人進了園子,所以才臨時轉換了話題,免得讓人起疑。
見墨濯目光殷切地看着自己,林紓這纔回過神來,有些慌亂地走到琴臺前坐下:“既然二皇子有此雅興,林紓就獻醜了!”
茗蘭和晴蓮走進來,見到二皇子均是一愣。
墨濯面色平靜道:“我和太子妃在此探討琴藝,你們都下去吧!沒有太子妃的應許,不要隨便進來打擾。”
茗蘭和晴蓮疑惑地看着主子,面主子默不作聲,又被二皇子的身份和氣度所震懾,答“是”後,就緊忙退了出去。
林紓心裡明白,墨濯是不希望她被太子懷疑,所以才如此安排。被人懷疑她和墨濯關係曖昧,總強過被人發覺她知道了最絕密的秘密。
“對不起,我連累了你。”林紓有些愧疚道。
“如果真覺得抱歉,就好好爲我彈奏一曲,我可是非常期待得到這首屬於自己的佳作呢!”墨濯在一旁坐了下來,顧自倒了一杯水,神色從容坦蕩。
既然話已經說出來了,豈有收回的道理?而且爲了不讓人起疑,還是彈奏了吧!
對於墨濯,他的君子之風是林紓內心最深的感觸。《詩經》中的《淇奧》讚美德才兼併備、寬和幽默的君子,充分展示了男子真正的美在於氣質品格,才華修養,表達君子讓人永遠難以忘懷的情感。將這首詩贈送給墨濯倒是恰如其分。